水中的陰影,正是蛟龍。

  蛇一樣的身體,強壯的四肢,仿佛龍形,偏偏無角。

  雖然不是真龍,但蛟龍也是傳說中的動物,連陳總的家鄉也有傳說,怎么成了天魔了?

  湯昭一陣恍惚,司立玉口中的天魔仿佛魔怪,又恐怖,又惡心,他眼前的天魔卻是蛟龍,而水中姿態更大有仙氣,完全是神話中的古獸。

  天魔,到底是什么東西?

  “該死的擎天寺,又算錯了。”他正出神,身邊刑極已經口吐芬芳,“這你娘的是水型魔窟?這分明是土型魔窟!”

  湯昭愕然——一條河都下來了,這魔窟還不夠水?

  “虧了本鎮早有準備,不然被他們坑死了。湯昭——”

  湯昭警醒,道:“在——”

  “給我護法。”

  湯昭答道:“是。”當下拔劍,站在刑極身邊。

  刑極并未拔劍,一手取出一盞燈,輕輕一提。

  一道燈光沖天而起,形成一道光柱!

  仿佛回應一般,周圍七個方向同時升起七道光柱,總共八道光柱,封鎖八方!

  這應該是約定的訊號。

  此時,刑極終于拔劍,劍光一閃,一只虎形神獸躍出——

  龍之子,狴犴!

  俗傳龍子九種,各有所好,四子曰狴犴,似虎有威力,好訟,故立于獄門。

  與此同時,刑極一手掐訣,劍往下劈,喝道:“劍術陣——獄門關!”

  狴犴憑空跳起,腳下升起了一座巨大的石門,石門越長越大,厚重的基座一直壓到地面下,登時擋住了迎面的水光。

  石門上,偌大虎頭威風凜凜,正是狴犴之像。

  這座石門,正如俗世中監獄之門。

  與此同時,其他七個方向也有石門升起,遠遠看見七座石門都沉重結實,好似七座萬夫莫開的雄關。

  湯昭看得驚嘆不已,心想:這七座門籠罩的范圍至少十里,只是劍術做得到么?應該是有術器輔助吧?

  至于為什么不是法器——刑極是劍客,不是劍俠,用不了劍法。

  他的目光從石門上移開,看向四周。

  八座門固然堅不可摧,但門與門之間還有廣袤的空地,任何人都可以從中穿過。難道說劍術陣建成之后,八座門中就有隱形的墻,能阻擋一切外人進出么?

  湯昭目光徘徊,似乎感到了空氣中有些異常,但他不確定是不是自己過于敏感了。

  刑極建完劍陣,道:“跟我進去。從現在開始,所有人要靠近魔窟,必須要從石門走。誰也不許穿越空地。”

  湯昭答應一聲,跟著他往前走。到了門前,只見門上狴犴的兩只眼睛正盯著自己,虎目泛光,仿佛能把他看透。

  略一停留,大門自動打開,刑極和湯昭走進去,后面的石門自動關閉,并沒有其他人跟來。

  湯昭道:“只有我們兩個么?”

  刑極道:“你不是看了資料了么?來,我給你出個算術題,十六個人,八扇門,一扇門能進來幾個?”

  湯昭呵呵一聲,當然不會真的去算。不過他也知道,除了散人、重劍士這些掌握特殊力量的人,一般的武者進魔窟很危險,除了檢地司登記在冊的人,其他輔助的公差大概都留在外面了。而其他盟友如黑寡婦等人,一開始就沒看見,不知是不是在更外圍。

  那些圖謀魔窟的合陽縣武者、世家,甚至都不用檢地司的人來對付,那些外面的精英公差中也有俠客高手,就是用來清掃外圍的。

  不過真的能擋得住么?他記得那些世家很有幾個散人的。雖然他們被白發劍客擺了一道,現在還有沒有心氣闖魔窟還不好說,但焉知沒有和他們實力相當的勢力來補位?譬如那個圣月教,真的沒來什么高手么?不是還有個香主嗎?

  到時候不靠公差,難道要靠那幾座門么?

  湯昭又問道:“您這個門是能識別善惡的吧?”

  狴犴和獬豸很像,都是明辨善惡的神獸,兩把劍也很像,都有些以內心決定威力的劍術。

  刑極神色復雜,道:“我倒也想分正邪,不過這扇門多是分敵我。真有些高手有強闖獄門的能力,靠司里的人也是攔不住的。但是獄門雖然不能全攔住,至少也能給我報警,比其他人更可靠。”

  越靠近河面,土地漸漸潮濕,夜色中水汽蒸發,濃郁得仿佛霧氣。遠聽潺潺的水聲靠近了也轉為轟鳴。

  突然,有一個影子從霧氣中飄了出來,又圓又扁,長著八只腳,活似一只大螃蟹。

  魅影!

  “劍術——角撞!”

  劍尖伸長,刺入螃蟹頂端。雖然真正的螃蟹頂著硬殼,但魅影的螃蟹和魚沒有什么區別,被劍尖一刺立刻消散。

  “不錯,用得很純熟。”刑極并沒出手,在一邊等著看湯昭的表現。

  湯昭笑道:“沒什么,這些魅影都是小角色,一碰就沒。”

  話音未落,霧氣中各種魅影漸漸露出,魚、蝦、螃蟹、貝殼到處亂飛,有的還做出游泳的姿態,仿佛那道魔窟河流已經退潮,盛不下這許多水族一樣。

  這些水族一開始漫無目的,看到湯昭等人仿佛蚊子見了血,蜂擁而上。

  湯昭也不怯場,單獨在前,用角撞將它們一一捅穿。那些魅影來時氣勢洶洶,去時卻也安靜,就像泡沫一般了無痕跡。

  湯昭都有點打上癮了,長劍到處,魅影破碎,就像擠泡泡一樣有種奇異的滿足感。

  他剛剛在瀑布中把幾個攻擊用的劍術都試了一遍,發覺還是角撞最好用,發動快,準頭強,還可以連續出招,能一擊必殺,用得順手消耗也不大。

  刑極在他后面跟著,幾乎不動手,道:“不,魅影并不脆弱,反而很難殺,因為根本沒有弱點——”他隨手一劍,將旁邊一只巨魚捅穿,那巨魚掙扎了一下,從劍上下來,竟恍若無事,傷口處雖然有縷縷霧氣拖曳,也不耽誤它再次露出一口鋼牙撲了上來。

  “若要消滅必須強力——”刑極不緊不慢說著,又是一劍揮出,仿佛大錘一樣,硬生生把巨魚砸成了漫天碎片,“將它擊碎才行。要不然就要用靈相攻擊或者特殊劍術。你以為角撞是尋常的角么?那是獬豸之角啊。”

  湯昭一怔,又點點頭,角撞確實來源于獬豸頭上獨角,但這一劍術不用劍象也能釋放,如果改用劍象釋放,大概能看到獬豸用獨角捅死魅影。只是招出劍象出來會加大負擔,湯昭考慮自己的身心,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招出來為好。

  “獬豸會用角捅死邪惡的人。那些魅影都犯有罪孽么?它們殺了人么?”湯昭一邊奮力滅殺一邊問道。

  刑極答道:“何必殺人?這些域外的渣滓,不管以什么亂七八糟的面目出現,都是犯我領土,害我百姓,奪我資源,毀我家園的強盜惡賊。見之擊殺絕無差錯。獬豸劍也給它們判決了。”

  湯昭道:“天魔、魅影皆可殺?”

  刑極道:“你的劍不是告訴你了么?”

  湯昭握著劍,確實感覺到了劍的興奮,那是劍存在殺意的表現。但這份殺意并沒有影響到湯昭,因為湯昭從心底沒有殺意。

  不是他覺得這些魅影不該殺,而是……

  不需要殺意也能殺。

  殺意可是很惡意的情緒,湯昭向來難以產生,這些魅影都是魚啊蝦啊的,無需殺意也能捅,捅了也沒有殺意。那些大廚沒什么殺意,一天在廚房也不知弄死多少這些玩意。

  帶著這股輕松地節奏,兩人竟殺穿了霧中魅影,來到河流之前。

  這里,早有一個人在等著。

  “老彭,情況怎么樣?”刑極輕松打了個招呼。

  彭一鳴站在河流前,緊閉著雙眼,道:“鎮守使可算來了。我家靈兒太辛苦了,現在勉強還在維持,怎么樣,現在可以了么?”

  刑極笑道:“別急,再拖一會兒,等大家都到齊了。除非你老彭頂不住了。”

  彭一鳴悻悻道:“可真難頂呢。”雖然如此,他還是執行了刑極的命令,咬牙切齒強撐。

  過了一會兒,就見十余個檢地司武官從各個方向陸陸續續到達,他們大多數身上帶著戰斗痕跡,有幾個人著實有些狼狽,不像是從魅影群中殺穿的,而像是頂著攻擊僥幸突圍。

  眾人默默站好,刑極道:“廢話不多說,大家都知道天魔降臨有虛弱期,拖不得,越拖越難打。速戰速決,乙陣型。湯昭跟著我。”

  眾人轟然應是,嫻熟展開。

  眼見陣型擺好,刑極道:“好了,老……”

  一句話沒說全,彭一鳴大呼小叫道:“出來咯,出來咯——”

  一個絕美的女子從河中飛出,翩若驚鴻,婉若游龍。

  是靈官彭一鳴的靈相。

  女子手握一塊異石,石中嵌著一個明珠樣的氣泡,正是劍種。

  這是早安排好的,劍種不出,天魔不降,但降臨的天魔卻不能拿到劍種。

  湯昭把劍種射出,彭一鳴的靈相早在埋伏,等到天魔降下抄起劍種,在水中和天魔捉迷藏,爭取時間。

  現在,是引蛇出洞的時候。

  劍種離開魔窟的瞬間,河中傳出一聲龍吟。

  碩大的蛟龍頭從河中鉆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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