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小說網 > 我在六朝傳道 > 第五百二十八章 心魔
  左慈放開張老道的無頭尸體,施施然說道:“這人其實原本也不壞,而且頗有道根。”

  好人和壞人,李漁一直覺得沒有界定的標準,好人可以很壞,壞人也偶爾發善心。

  但是癩頭和尚不管是受了癡石的侵蝕,還是本性如此,他在后期實在是壞透了。

  左慈說別人有道根,還是第一次。

  李漁奇道:“怎么說?”

  他看得出張老道資質不錯,但是左慈都稱贊的話,那可不是一般的不錯了。

  左慈活的太久了,見過太多驚才絕艷的人,其中很多都殞命半道。

  能被他稱贊一個有道根的,說明當年真的是很驚艷的那種。

  “當初賈府的守玉人傳到賈代儒,他是個富貴公子哥性子,喜歡自己的豪門生活,不愿意繼續這個危險的使命,便找人替自己來守玉。對外宣稱是替他出家,侍奉佛道,賈家一向是佛道雙修的...張老道那時候自恃悟性奇高,覺得自己得到賈府的秘法之后,定能控制住心魔,佛道雙修佛道雙成,便主動攬下這個差事。”

  李漁繼續問道:“然后呢?”

  “然后你不是看見了么,若是他沒有被癡石控制,怎么會剛要說出秘密就腦袋炸掉了呢。”

  左慈抹去臉上的血污,搖了搖頭,嘆息一聲。

  他見了很多的人死去,連他都覺得可惜的,目前也不是很多。

  李漁倒吸一口涼氣,這玩意也太邪門了,他皺眉道:“補天石這么厲害,為什么福金融合了貪石,沒有什么反應呢。而且我當時把那塊貪石帶在手上,可是帶了三四年啊。”

  左慈看了他一眼,說道:“虧你還自稱是九天玄女的傳人,你想一下貪石以前是在誰的手里。”

  “娘娘?”

  “沒錯,九天玄女娘娘是什么修為,九世真仙啊,每一世都是大圓滿。你我不過是一世散仙,已經覺得修到頂了。饒是如此,第九世時候,她在貪石的作用下,一度要登基稱帝做人皇,但是畢竟是九世真仙,還是在她漫長的生命中,磨去了貪石的絕大部分的魔性。”

  李漁咽了口唾沫,磨去了絕大部分的魔性,還能讓當時的自己,差點道心失守。

  補天石果然厲害,李漁一下又想到一個人,或者說猴。

  “孫悟空呢?”

  “孫悟空在鬧天宮之前,那是什么脾氣?”左慈幸災樂禍地笑道:“他被太上老君關在煉丹爐,煉了九九八十一天,你以為是為什么?真的就是把他煉丹么?若是真的,以老君的神通,一天就給他煉成灰了。”

  李漁抹了抹額頭的汗,這三塊補天石,自己當真是小瞧它們了。

  他擰眉問道:“貪石被娘娘煉,嗔石被老君煉,癡石呢?”

  “沒煉...”

  李漁正色道:“咱們走吧,去火焰山,越快越好。”

  左慈笑道:“那感情好!”說完他就要撕裂時空,被李漁一把拽住。

  “我想了一下,還是不要半途而廢,因為你跟癡石沒恩怨,我跟它全是因果,逃不掉的。”

  左慈說道:“你想過沒有,就算我們找到了它,那么你打算怎么處置?”

  “我自己煉...”李漁自信滿滿地說道。

  他不是在開玩笑,他是真的有這個心思,癡石雖然厲害,但是總會有人來煉化它,不然豈不是滿天下感染,成了六朝版的喪尸攻城了。

  “說到底,不過是一塊石頭,還能反了天不成。”

  左慈看傻子一樣看向李漁,后者輕笑一聲,“這便是人們說的當仁不讓,誰讓我是大良賢師呢。”

  李漁背著手,迎風而立,一副高人模樣。

  左慈有些發愣,若不是眼前這個人和自己很熟,自己清楚地知道他的本性,左慈都要相信了。

  他之所以會差點相信,是因為前幾任的太平道傳人,也就是大良賢師都真的是那種人。

  若是犧牲自己,就能拯救蒼生,他們會毫不猶豫地犧牲自己。可能會有人仇視大良賢師,因為他們威脅到很多人的利益,但是絕對不會有人詆毀他們的人品。

  眼前這個么...

  好像是一個意外。

  “你是么?”

  “不是么?”

  左慈摸了摸鼻子,說道:“沒事,我就問問,你是就好。”

  他的白胡子一翹一翹的,呲著牙笑的賤兮兮,讓人很想給他的眼眶上來一拳。

  左慈笑道:“你要是有這個宏愿,那可就更要跟我們去找找老牛了,畢竟那火焰山的火,就是用來煉這玩意的。雖然嗔石和癡石不一樣,但都是補天石,想來也不會有多大的區別。”

  李漁沒有順著他的話說,只是推脫道:“先辦完這里的事再說。”

  “你真要和他們死磕到底啊?”

  李漁沒好氣地回道:“我跟你們不一樣,你們幾個老奸巨猾,無牽無掛的。我這里徒子徒孫一大堆,我要是跑了,他們也不會放過我身邊的人。”

  如今的局勢還不明朗,就像是隔著一層層的迷霧,讓人不知所措。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所有的事都是圍繞這個癡石展開的,自己必須從守玉人賈家入手,把這層迷霧徹底驅散。

  “我們直接去找賈寶玉?”

  左慈搖了搖頭,說道:“不要再打草驚蛇了。”

  “那你說怎么辦?”

  “釜底抽薪,去皇宮。”左慈笑道:“守玉人賈府或許已經全家淪陷了,當看家護院成了賊,那才是最難提防的。我看這次的宮變,絕對有他們的參與,你在金陵幾次三番露面,他們早就知道了。我們何不反其道而行之,他們都以為你在金陵,我們殺到皇宮給他一個措手不及。”

  李漁眼色一亮,這個主意倒是頗為靠譜,恐怕現在整個金陵都在暗中觀察,自己直接再去燕京。

  上一次燕京之行自己是鎩羽而歸,其實那次他打算是去抱道衍大腿的,誰知道反被抱了。

  自己不去的話,道衍估計折在燕京了,他在大明和人斗了一輩子,如今動到了既得利益群體的蛋糕,也差點難免被弄死的命運。

  可見在六朝行事,一定要謹慎,再三權衡利弊。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會身死道消。

  因為六朝的猛人實在是太多了,道衍和尚不厲害么?他也是有暴斃的危險的,而且還是在他的基本盤上。

  李漁暗暗提醒自己,去燕京的時候,不能盲目自大了。來金陵時候,就犯了這個毛病,以為金陵沒有人能治的了自己,行事十分囂張,一點也不低調。

  這次去燕京不能再這樣行事了,要是處理好了,說不定還能把大明拉攏過來呢。

  李漁點了點頭,興沖沖地看向左慈,后者朝后退了一步,“你要做什么?”

  “前輩,快走吧,我都等不及了。”

  左慈撇嘴道:“你御空帶我一程。”

  “你不直接傳過去?”

  “很耗費精力的,金陵到燕京這么遠,我的法力也不夠用的。”左慈馬上就是一副虛弱的樣子,還裝模作樣地咳嗦了一聲。

  “你不知道,除了逃命,我一般不用。”

  李漁手指一動,兩個人騰空而起,他沒好氣地問道:“那為什么每次見到前輩,都是傳過來呢?”

  左慈尷尬地一笑,“這不是每次都在逃命么。”

  李漁御空的速度越來越快了,很快他們兩個到了京畿省附近,隔著燕京城很遠李漁就落地了。

  左慈看了一眼,說道:“這還沒到呢。”

  李漁點頭道:“小心起見,我們走進城。”

  燕京城的白天依舊繁華,但是到了夜里,這里跟汴梁就沒法比了。

  汴梁和長安,都是六朝有名的不夜城,半夜三更街上也有很多人。

  多半是喝的酩酊大醉的尋歡客,還有一些潑皮破落戶。

  李漁進城之后,嘆道:“上次來還是錦衣衛迎接,鴻臚寺開道,多么的風光體面。前輩,我們直接進還是等夜里再去?”

  “這個不急!”

  左慈擺手道:“燕京...我可太久沒來了,走,我帶你去吃點好的。”

  燕京,小時雍坊,灰廠小巷。

  這里住的全都當朝最有權勢的人,太子少師華蓋殿大學士楊士奇在府中有些神思不屬,長吁短嘆。

  一名老家人神色慌張地跑了進來,氣喘吁吁地稟報道:“老……老爺,王...”

  未等他說完,便聽到一陣尖銳嘶啞的笑聲,“咱家不請自來,冒昧叩謁,若有滋擾之處,伏望閣老海涵。”

  “王公公與緹帥紆尊降貴,大駕光臨,寒舍蓬蓽生輝,怎敢有不敬之意。”

  楊士奇拱手為禮,他話雖然說的客氣,但是語氣很差。

  最近太皇太后一系的官員和新起的權貴多有爭斗,楊士奇作為五朝大臣,是所有人都想爭取的人。

  但是他為人正直,從不肯結黨營私,一直兢兢業業治理國家。

  雖然沒有其他五朝的宰相重臣如諸葛亮、房玄齡、周瑜等人出名,但是也算得上六朝少有的賢相了。

  雖然大明不置宰相這個官位,但是楊士奇是內閣首府,也算得上是大明的宰輔。

  眼前這個宦官是王振,是新皇帝最寵信的內臣,而他旁邊站著的,就是新任的錦衣衛指揮使馬順。

  劉勉是道衍和尚的親信,早就死了,很快王振就把馬順扶了上來。

  穿著便裝的王振不以為意,微笑還禮,款步而入,馬順身后的番子將拎著的兩個大食盒擺在了幾案上。

  “王公公這是何意?”

  “久聞楊閣老為官清廉,兩袖清風,每逢客至,常以墨寶請尊夫人沽酒待客,今日咱家唐突而至,怎好再赧顏勞煩賢伉儷。”

  楊士奇沒想到他們是來吃飯的,更沒有想到,他們把吃的酒菜都帶來了。

  就算是推辭,也不好說出口了,楊士奇揮了揮手,示意管家去布置。

  很快,酒宴布置整齊,三人入座。

  王振舉起一杯酒,道:“這第一杯酒是咱家所敬,謝閣老為大明夙興夜寐,勞累一生,輔佐五朝。”話畢一飲而盡。

  楊士奇沒想到,這廝一上來就唱贊歌,而且說的這么大,心底隱約有一些不好的預感。

  他陪飲后,輕輕一嘆,神態疏懶,“食君之祿,為君分憂,何來謝字,更不敢說累。”

  “閣老高節。”王振微微一笑,又斟滿一杯酒舉起,“閣老多年以來公忠體國,口碑載道,為民宣勞,造福黎庶,這第二杯么,咱家代黎民百姓謝閣老。”

  “為官一任,尚知造福一方,老夫位居閣揆,此乃分內之事,全賴我大明歷代君主賢明,老夫不敢貪天之功獨有。”楊士奇舉杯鄭重說道。

  王振把玩酒盞,若有所思,抿唇不語。

  “公公……”看著酒宴冷場,馬順提醒了一聲。

  王振收回神思,仰脖飲盡,自顧斟了第三杯酒,“這杯酒咱家代陛下而敬,閣老腹有鴻猷,有經緯之才,位居首揆,當一展所學,為國紓難,為君上分憂。”

  楊士奇終于明白了,眼前這個宦官,是看上自己的首輔之位了。

  他這么大張旗鼓的來,說的句句都是好話,但是楊士奇是五朝老臣,早就聽得一清二楚。

  這廝仗著皇帝的勢,要把自己趕走,口口聲聲都是自己勞碌半生,潛意思就是該休息了。

  尤其是最后一局,王振在隱晦地提醒自己,這或許是皇帝的意思。

  楊士奇長嘆一聲,說道:“老夫已遞疏請辭……”

  王振神色一喜,他和馬順對視一眼,楊士奇要走了,太皇太后那邊無異于折斷一臂。

  他趕緊拍著胸脯道:“閣老放心,您留下的官員班子的才能和忠誠陛下看得清清楚楚,一定會繼續重用的。”

  就在他話音剛落的時候,外面傳來一清亮的聲音:“當今大明官場文恬武嬉,尸位素餐,袞袞諸公鮮衣怒馬,峨冠博帶,卻只知良田美宅,子女玉帛,置國家安危于腦后,這大明天下看似鮮花似錦,烈火烹油,實則厝火積薪,處處驚心,汴梁城外的血跡未干,開封府的狼煙還在,前車之鑒,后車之師,楊閣老就此歸里可會心安高枕?”

  王振臉色大變,他陰沉著說道:“于謙,這里還沒有你說話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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