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仇和尚冷眉厲目,擺出大內侍衛的高傲神態,緊跟勒保身后寸步不離,見十多名彪形壯漢隱隱隔開人群,把施瑯哈善等韃子高官護在中間,暗想自己若不是易容假扮大內侍衛,恐怕根本近不了仇敵施瑯身側,更逞論出手刺殺。
他站在勒保身后手按刀柄,噴火目光瞪視多年不見的施瑯,見他身材健壯須發皆白,滿面紅光精神矍鑠,雖已甲子之齡絲毫不見老態。
真是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
想起三十二年前自己奉陳總舵主命令護送施瑯逃離廈門,卻在漳州效外密林被施瑯忘恩負義向胸口狠戳一刀,若不是運好命大得明惠大師無意搭救,尸骨恐怕都不知爛成何等模樣。
又見施瑯穿著頭戴三眼花翎,身穿二品麒麟蟒袍,外罩御賜黃馬褂,站在人群前面搖頭晃腦得意洋洋,顯是以康熙派遣欽差賜匾賀壽為榮,不禁暗咬鋼牙怒睜環眼,恨不得立時撲上去把狗賊施瑯一刀斬成兩截,報了天下百姓慘遭韃子殺戮之仇。
只是周遭虎狼環伺只有一次動手機會,沒有十足把握絕不能輕易出手。
永仇和尚手按刀柄,與陸同德等大內侍衛站在勒保身后,冷眼掃視目露羨慕神色的韃子走狗,肚里暗自冷笑,打定主意刺殺之后盡情屠戮,多殺一個是一個。
提督府中堂早已擺好披紅香案,賀壽嘉賓密密麻麻擠成人圈,被便裝壯漢遠遠隔開觀禮,瞧著康熙賜匾目光充滿了羨慕嫉妒恨。
勒保手捧黃綾圣旨肅立案前,四大貼身侍衛左右站立,昂首挺胸瞧著施瑯上前跪拜宣旨。
永仇和尚計劃施瑯跪地磕頭尚未起身之際偷襲刺殺,那時便裝壯漢距離施瑯頗遠,誰也來不及搶前救護。
許是他的目光過于冷厲,施瑯若有所覺,抬眼蹙眉細看了永仇和尚幾眼,覺得眼前的魁梧侍衛面目陌生毫無印象,可眼神極為熟悉,似乎在哪里見過,不自禁有些膽顫心驚。
正自沉吟,永仇和尚已垂下眼皮,不再與施瑯對視。
勒保第一次擔任欽差大臣,激動得有些飄飄欲仙,滿面紅光站在披紅香案前,挺胸凸肚慢慢環視一圈,打開黃綾圣旨,學著傳旨太監模樣高聲宣道:“太子少保銜,福建水師提督施瑯上前聽旨。”
中堂內外鴉雀無聲,賀壽嘉賓一齊跪倒,上百雙目光炯炯望在施瑯身上。
姚啟圣又羨又妒,不自禁捻斷幾莖胡須,兀自不覺疼痛。
黃芳泰張大嘴巴瞧著明黃圣旨,目光火熱恨不得以身相代。
施瑯略略沉吟,緩步上前跪倒磕頭,眼角余光始終不離永仇和尚。
賀壽嘉賓木樁般跪倒俯伏,與施瑯一起感謝皇恩浩蕩。
滿堂跪拜只有自己站立,勒保大感得意,拖著京片子抑揚頓挫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福建水師提督施瑯忠心體國,誠樸篤摯,花甲高齡澄清海疆,誓滅鄭逆。朕甚嘉之,欣聞六十二壽誕,茲特賜‘海疆干城’,賞金玉如意一對,御用腰刀一把,御酒十瓶,吉祥如意金錁百錠,福壽綿長宮綢百匹,蔭子一人輕車都尉。欽此,謝恩!”
勒保搖頭晃腦一口氣念完,微微抬起眼皮,只等施瑯感激涕零說出“微臣領旨謝恩”,立即吩咐錦衣侍衛抬上御賜牌匾。
猛聽身側微有風聲,一道高大身影輕煙般從身邊無聲無息飄過,凌空躍過披紅香案,雪亮鋼刀脫鞘而出,宛若閃電劈向跪在地上聽旨的施瑯腦門,勢若猛虎有敵無我。
這一刀猶如晴天霹靂全無征兆,跪倒地上聽旨的嘉賓人人沒有提防,都被永仇和尚突然出手嚇得目瞪口呆。
施世綸施世軒等隔在遠處,雖欲出手相救已是不及,眸里滿是絕望神色。
雖然千防萬防,絕對料不到亂黨居然會易容假冒大內侍衛,趁著賜匾良機悍然出手行刺。
跪在地上似無提防的施瑯猛地撲地打了個滾,鋼刀去勢雖快,竟也被躲了開去,劈中青磚地面激起一溜火星。
勒保嚇了一大跳,抬眼向前望去,辨出拔刀砍殺的竟是大內侍衛范天恩,還沒悟出怎么回事,就聽永仇和尚嗔目大喝,“施瑯陰謀作亂辜負皇恩,奉旨處死以儆效尤!”
聲音轟隆宛若晴天霹靂,震得寬敞中堂一陣顫動,掛在梁上的紅綢被喝聲震動,脫落晃悠悠飄將下來,剛好落到勒保頭上。
勒保出其不意嚇了一大跳,不由自主癱在地上,胯下一片濕熱,暗想難道皇上聽到施瑯企圖自立臺灣王風聲,頒下密旨吩咐鷹爪王借賜匾之機當眾處死。
幾名便裝壯漢本想撲上救護,聞言面面相覷,不由自主頓住腳步。
出手砍殺的大內侍衛,萬一真是奉旨處死,自己沖上救護豈不是違抗旨意,日后必定抄家滅族。
施瑯跳起叫道:“侍衛是亂黨刺客假扮,快與老夫拿下!”
他聽出永仇和尚的閩南口音,絕不是久居京師滿口京片子的大內侍衛,況且鋼刀加頭也沒有不奮力反抗的道理。
沒等施瑯說完,永仇和尚一聲怒吼,施展南少林密傳的達摩刀法,運刀如風勢若奔虎,閃電光芒蟒蛇般飛速襲向施瑯頸項。
施瑯近在咫尺來不及躲避,手中寒光陡地一閃,一柄雪亮軟劍已橫在身前,只聽鐺的一聲脆響,軟劍被大力擊飛,斜斜釘在梁柱上不停顫抖,施瑯卻已趁機飛身倒退開去。
亂黨刺客已經現身,眼下不必與刺客硬拚,閃避逃開就是上上大吉。
姚老兒,瞧你在皇上面前還有何言詭辯。
百忙之中施瑯斜眼瞟向姚啟圣,見他居然面現喜色,心中更是憤怒異常,打定主意日后必要置姚老兒于死地。
萬料不到施瑯居然隨身攜帶軟劍,擋開勢在必得的一刀,永仇和尚目眥盡裂縱聲怒喝,鋼刀旋起欺身直進,居然比借力后退的施瑯還要快上幾分,雪亮光芒如影隨形,瞬間刺中施瑯心窩。
施瑯腳步踉蹌,被達摩刀法的剛猛勁道戳得踉蹌倒退,一個倒栽蔥栽在人群之中,雙目緊閉掙了幾掙,癱在地上再也不曾動彈。
永仇和尚籌備周詳,昨晚就在鋼刀抹了見血封喉劇毒,只要刺破肌膚即可喪命,眼見施瑯躺在地上動也不動,嘴角漸漸溢出鮮血,顯然已經中刀斃命。
眼見大仇已然得報,永仇和尚禁不住仰天大笑,一把扯下假辮用力扔在地上,向躲在人群中驚喜交加的姚啟圣高叫道:“姚總督,老衲是天地會玄水堂堂主永仇和尚,奉總督令諭替天行道,配合修來館黃主事宰了施瑯狗賊。姚總督可要不負密約,按期起事反清復明,驅除韃虜光復中華!”
他運起獅子吼內功聲震雷霆,廳堂內外人人都聽得清楚,自是純心要把姚啟圣拖下水。
喊叫之后永仇和尚身子縱起飄過香案,鋼刀揮舞虎虎生風,自上而下劈向癱在地上的勒保頸項,立意殺死賜匾欽差把事情攪得不可收拾。
侍瑯已經中刀身死,賜匾欽差如若再遭刺殺身亡,漳州官場必然地震,姚啟圣身為福建總督首當其沖,無論公私都要抄家滅族以作交待。
勒保一介文官哪會武功,鋼刀臨頸嚇得癱軟倒地,感覺刀光如輪瞬息即至,只能眼睜睜閉目待死。
想起貼身收藏的巨額銀票,巧笑嫣然的如月樓頭牌柳月兒,無比接近死亡的勒保突地暗自懊悔,不該貪圖錢財冒險出這趟皇差,把身家性命白白扔在漳州。
世上沒有后悔藥,如果勒保真能穿越回去,不知究竟會做出何等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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