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
沒人知道。
妖魔，可怕就可怕在這里。
誰也不知道，身邊的人，是什么時候被妖魔替代了的。
誰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身邊人會突然變成妖魔。
上一秒還是兄弟，親人,愛人，下一秒就是生死相向。
最可怕的是，一旦猜錯了。
那他們殺死的，就不是妖魔，而是他們最重要的人。
那種罪惡感，痛苦感，很多時候,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了的。
所以很多愚地府的人，其實精神狀態是不穩定的。
沒有那么多人，精神能強大到這種地步。
像現場里，施成心的親朋好友還好，只是看著施成心從人變成妖，而后慘死而已。
真正備受折磨的，其實是禮百針。
他承受了無比巨大的壓力。
從斬首，到毀尸,再到尸變,妖現。
這其中的情緒變化之復雜。
心情起伏之跌宕，簡直不足以為外人道也。
好在，一切已經塵埃落定。
好在,最終的結果,沒有猜錯。
可禮百針,卻有些高興不起來。
是啊,施成心真的是妖魔又如何。
說到底,那個生死與共,一同奮戰過，歡笑過,托付過的兄弟，終究還是死了。
或許是死在妖魔手中。
又或許是死在了他的手中。
這已經，說不清了。
也，不重要了。
禮百針重重吐出一口氣，緩解心中的復雜情緒。
而后，抬頭。
看向了從妖魔身上，拔出劍，甩掉血跡的方羽。
似乎感覺到了禮百針的視線，方羽對他微微點頭。
但禮百針，卻皺起了眉頭。
因為，他注意到了一個細節。
施成心，在那種絕境下。
沒有選擇往外面逃跑，而是選擇撲向前方在座的人群。
這，太不合理了。
或者說，沒有道理。
盡管禮百針很有把握。
在回過神來，哪怕施成心逃出百米外，他都立刻彎弓搭箭，一箭鎖定！
不說直接殺死,至少也會讓施成心受傷，很容易追上去將其擊殺。
但卻沒想到，施成心做出了另一種選擇。
是因為早就知道，逃不出去，想要沖進人群里抓個人質什么的。
還是人群里，其實……還有一頭他們的妖魔內鬼？！
禮百針不敢深想下去，只是這個念頭，在腦海里怎么也揮之不去。
他已經受夠了猜疑。
隊伍里的每一個人，都是他親手挖掘發現，提拔培養，跟隨了他不知多少年！
在多少場廝殺中建立了深厚無比的情義。
一個施成心，已經讓禮百針百感交集，他真的承受不起，再親手殺死第二名，第三名，第四名……兄弟的痛苦。
這樣猜疑下去，內鬼是猜不完的。
隊伍只會人心惶惶，看誰都像妖魔。
不管自己內心是怎么想的，但禮百針都知道，自己現在必須站出來了。
“果然……”
禮百針只說了兩個字。
在場其他人的聲音，就全都安靜了下來。
他們齊齊看向禮百針。
這時候，關于禮百針是妖魔的聲音，早就已經消失。
在施成心妖魔真身出來的那一瞬，局勢已經瞬間明朗。
眾人等著禮百針的下文。
只聽禮百針緩緩說道。
“果然，施成心已經變成了妖魔。”
“施成心何時變成的妖魔，其實應該就只是這幾個月的事情，甚至可能就是三天前妖魔禍亂的那一天。”
“被妖魔所吃，被妖魔變成他的樣子，潛伏在我們身邊。”
“至于我說那些資料，不合理之處，其實都是誆騙，炸胡他的。”
“不管如何，我猜對了。施成心果然已經變成了妖魔。”
“他，就是我們之中的那個內鬼！唯一的內鬼！”
“內鬼已除，我們之中，再無妖魔潛伏！”
“大家已經可以安心了，不用再互相猜疑了。”
“有我在，就不會讓妖魔輕易潛伏在我們身邊！”
禮百針一番話下來，眾人紛紛心有感動。
最重要的是，有禮百針做擔保，眾人也可以放下心來了。
“是了！我們中再無妖魔內鬼！大家不用懷疑來懷疑去了！”
“總算過去了，當我知道我們之中有妖魔內鬼時，我每天都過的提心吊膽，和人一起結伴行動，都深怕身邊相處多年的兄弟突然暴起把我殺了。”車林芳拍拍胸脯，樣作害怕的道。
【車林芳：1357/1357。】
方羽：……
你最好是真的在怕！
其他人也紛紛安心。
有部分人在惋惜施成心的死亡。
有人覺得妖魔可恨，恨不得出去找幾頭妖魔虐殺一番，宣泄情緒。
禮百針這時候，過來拍拍方羽的肩膀。
“辛苦了。”
“沒事。”
必須沒事啊。
人頭都吃了呢！
雖然只吃個人頭，經驗什么的少了點，但等于白嫖的啊！
禮百針一刀斷頭打到殘血，方羽跳出去補個刀，簡直就是雷神豪夢寐以求的局面啊。
可惜，這種機會，他這輩子都別想有！
只有咱這種能看到血條的人，才能隨時把握好出刀時機。
在該收人頭的時候，就怒收人頭。
而且咱收了人頭，別人禮百針這個白打工的，還要感謝我呢！
名利雙收，美哉！
其實剛才妖魔沖過來，當時在場，能反應過來的人并不在少數。
有幾人甚至手都握在了腰間刀柄上了。
但，他們都沒有方羽快。
或者說，他們是錯愕中臨時要出刀。
可方羽，則是看著血條從血霧中鉆出來的。
別人還有視野延遲，方羽是鎖頭掛一樣，一切盡收眼底。
抓到機會，就上去弄死妖魔了。
方羽倒不怕被岳廣這些妖魔懷疑。
因為當時的情況，施成心往他們這邊逃，本身就是有問題的。
更別提它死前還喊了個救命的‘救’字。
遠一點的禮百針可能沒聽清楚，但近一點的隊員，可能都有聽到模糊的音節響起半節，然后戛然而止，被方羽斬殺。
“施成心不會白死！這些可恨的妖魔是越來越囂張了！竟然潛伏到我們內部來！”
“出去執行任務！我要找妖魔，殺妖魔！為兄弟報仇！”
“殺殺殺殺！！天生萬物以養人，人無一物以養天，所有妖魔，都該死！”
“我聽說西街那邊，昨夜有妖魔出沒，死了不少呢！剛出的任務榜單，貼在告示呢，誰都可以接任務調查。”
有人突然提起這事的時候。
誰也沒有注意到，岳廣臉上，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輕蔑，轉瞬即逝。
“哦？還有這事？走走走！一起找妖魔殺去！我寧愿和妖魔正面廝殺，也不要和兄弟們互相猜疑內訌！”
說話的是胡樹升。
在隊伍里不算起眼。
方羽撇了他一眼。
【胡樹升：812/812。】
方羽：……
真敢說啊。
這些妖魔都不要臉的嗎？
有人帶頭，其他人紛紛響應。
請示過禮百針后，一大批人就浩浩蕩蕩的離開了。
剩下的人，要么留下來幫忙處理尸體。
要么幫忙跑腿，上報這里的情況。
禮百針反倒是閑下來了。
看著施成心的尸體，禮百針腦海中還會閃過那些過往記憶。
但很快，就封存了起來，壓在心底。
這些記憶，或許會在他退役后，老了后，月下乘涼的某一夜晚，忽然如潮水般涌上心頭，讓他流淚滿面。
但現在，只會被他冰冷封印，不再影響到他分毫。
在愚地府，清晰冷靜的頭腦，是活下來的基礎要求。
禮百針深吸一口氣，對方羽招了招手。
讓其他人繼續忙著手上的事情后，禮百針帶著方羽走到了院子里的古亭里。
雙雙坐下，禮百針左右看了一眼，確實沒人后，開口道。
“應該還有一只內鬼！”
“什么？”方羽一愣。
“我的隊伍里，應該還有妖魔內鬼！”
禮百針分析道：“當時的情況，施成心的行為太反常了。”
“那逃跑的方向和動作，就仿佛在向人群中的什么人求救一樣。”
“在我想來，當時的情況，誰把施成心殺了，誰就會是內鬼。”
“結果卻沒想到，你這么著急跳出來動手了。”
說到這，禮百針有些怨念地看向方羽。
方羽是什么身份。
方羽的底牌是什么。
禮百針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所以方羽是絕對不可能是妖魔內鬼的。
而方羽拿一手跳出殺妖的操作，等于讓他錯過了一次看清內鬼的機會。
“你太急了，當時的情況，你完全可以緩一緩，等其他人出手的。而且你忘了，你還是‘重傷’之身呢！”
這能怪到我刁德一的啊。
送上門的人頭，我不收，我還是人嗎？
這手控制不住的好吧。
而且……
“那施成心就是直接沖著我這邊來的啊！莪不出手誰出手，萬一他反手一個劫持，我多尷尬啊，要不要配合他逃跑啊？”
方羽想了想，當時他身邊近一點的人有誰來著。
好像有湯杉？還是車林芳？
反正有個四位數血量的家伙，岳廣倒是離得有點遠，不入求救目標內。
“那倒也是，差點忘了你也算他們的妖魔同伴。”
“對著你求救，好像也挺合理的。”
“難道……是我多心了？”
“這隊伍里最后的妖魔內鬼，其實就剩你一個人了？”
禮百針還用他拿腦干缺失的小腦分析起來了。
沃日，你之前的思路不是挺對的嗎，別又歪了啊！
方羽連忙道。
“可不敢亂說，誰知道你隊伍還有沒有妖魔內鬼，反正你先假定性原則嘛，就假裝還有妖魔內鬼防著唄。”
這已經那是方羽能給的最大提示了。
他不可能把別人妖魔身份給爆出來的，這是會出事的。
除非別人自爆了，他過來佐證下，操作得當的話，這是不會被引起懷疑的。
“哎……”
禮百針嘆了口氣。
“好煩！”
“這些妖魔潛伏來潛伏去，就不能堂堂正正的來嗎！”
“我是真的不想再懷疑自家兄弟了，你不知道我對施成心心理壓力有多大。”
“這一刀要是錯了，我該怎么面對那些信任我的部下？一個隨意發癲懷疑這懷疑那，因為一點點懷疑就砍人的老大，誰愿意跟著？”
“更別提施成心的家人，朋友，還有一直將施成心視為自家小弟的我家娘子。”
“哎！”
提起這些，別說禮百針了。
光是聽著的方羽，都感到了頭大。
還好咱是玩家，開了就開了。
說你是妖魔，就一定妖魔，從不砍錯人！
“不說了不說了。”
“總有一天，你也會體會我的感受。”
“那種痛苦，那種猶豫和彷徨，那沉重的罪惡……”
“哎。”
禮百針擺擺手，讓方羽離開。
“我自己一個人緩一會，回家面對娘子，又是一陣頭痛呢。”
那確實，你把別人小弟砍了，連現場直播都沒給看，這能接受的？
換算成方羽這。
那就是忽然有人告訴他，有人把二姐當妖魔砍了，人都已經死了，尸體都涼了，讓他過去收尸。
這他嗎能接受的？方羽不跳起來把他全家都砍死給二姐陪葬？
所以方羽是能理解一部分NPC的情緒的。
但這到底是別人的事，方羽感觸不大罷了。
不過這確實讓方羽升起了一些危機感。
保護二姐的事，必須提上行程了。
他得找個辦法，或者找個勢力，護住二姐才行。
畢竟，這世道，實在太亂了。
方羽本來已經往外走了一段距離，后面的禮百針忽然又喊了一聲。
“今日殺妖，你有功。功績我會讓人記在本子，上報上去的。”
“等會你可以去武堂，換本劍法學學。”
“我看你出劍那手法，粗糙的不行。我都看不下去。”
“要不是那化作施成心的妖魔，已經被我重創，你那一劍指不定就被人隨便躲開了。”
哪有那么簡單躲開哦。
方羽暗暗嘀咕。
不過禮百針有一點說對了。
那就是他的單手劍，確實劍法不行。
畢竟他學的技能，是子母劍。
和單獨一把長劍的劍法是配不上套的。
硬耍起來，那就是依樣畫葫蘆，蹩腳得很。
不過讓他去學新的劍法，方羽有覺得有點沒必要。
不說要耗費大量的屬性點，把初級技能給硬生生點上來。
光是他已經有劍法武學這一點，就足以讓他暫時放棄學習新劍法的想法。
如果能選的話，自然要學點別的什么功法。
最好帶點特效，或者方便保命什么的。
想了想，方羽決定還是去武堂一趟。
萬一有看中的武學呢，學一學新東西，總是沒錯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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