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正宇說的沒錯。
天青公司沒有戰艦了。
天青艦隊和潘塔艦隊分成兩撥，先后離開這片星域，導致整個潘塔星域處于沒有太空艦隊的不設防狀態。
這意味著潘塔星域處在了實力真空期，更意味著誰能夠先發展出一支新的艦隊，誰就能擁有話語權。
而在這方面，潘塔星域政府依然有著足夠的優勢。
他們畢竟是政府，掌控著整個星域的資源，甚至星域內部各大集團本身都有著大量冗余的艦船。
在這種情勢下，一場星域政府與天青公司的軍備競賽悄然展開。
各星球的空港開始瘋狂的建造戰艦，曾經的將士們被召回——這一次李青書沒有強留，關鍵沒有明面翻臉，不適合搶了船再搶人。
軍工股再次暴漲，就連李青書都按捺不住跟進了一波。
相比整個星域軍工板塊的大干快上，天青公司的發展依然是有條不紊的。
他們將樂園二號星的工業體系與廢星進行整合，全面形成自己的產業鏈閉環，一切都是自給自足。
因為是全產業鏈閉環的緣故，所以星域政府也不清楚天青公司的內部發展，但他們知道李青書肯定不會坐以待斃，他一定會發展戰艦，所以大家現在就是在搶速度。
按照樸正宇他們的規劃，會在下一個選舉年后，樸正宇上位，昌成歡繼續保留樂園二號星總督位置之后，發動對天青公司的打擊。
一年的整合，足夠組織起一支新的艦隊，或許在質量上不如，但用來對付天青公司已經夠了。
于是雙方表面談笑風生，暗處厲兵秣馬。
沒事的時候，李青書還會去總督府和昌成歡喝幾杯，一起在公開場合露個面，摟摟抱抱，盡顯莫逆交情。
蟲族事件之后，李青書的威名如日中天。
但是另一個麻煩卻因此而來。
這次是關于天青內部的。
無冕之王的稱號，讓天青公司氣焰狂漲，樂園二號星更是形成了一種默契：任何和天青公司有關的事件，一律交給天青公司自己的人處理，他們基本能不碰就不碰。
這使得天青公司及其下屬企業的所有職員都有了一種人上人的感覺，哪怕只是公司的一個清潔工，走在外面的路上，只要戴一塊天青的身份標識牌，都會讓人高看一眼。
據說還曾經發生過這樣的故事，一名天青公司的普通雇員有一次無意中撞到了一輛停在路旁的豪車，當車主氣勢洶洶的沖過來要打人的時候，一看對方身份，立刻脾氣全消，低頭哈腰，當什么事都沒有的走開了。
這使得許多人以能夠進入天青公司旗下為榮，完全不考慮薪水的問題，只要有身份就好。
對于大眾而言，天青公司在本星球儼然已經成了鐵飯碗，人上人的標記，只要進了這里，就注定高人一等。
錢不錢的有什么關系呢？只要成為公司的一員，那么走哪兒都不用花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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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月發生三十二起投訴事件，基本都是投訴我們的員工傷人，破壞，敲詐勒索甚至還有強奸的事。”
辦公室里，李青書正在聽取趙希然的匯報。
聽著消息，李青書很不爽。
他面色陰沉：“上次那波人，不是已經處理過了嗎？怎么又冒出來了？”
趙希然直接道：“公司太大了，人也太多。盡管你三令五申，不許職員利用天青公司的地位為非作歹，但哪家的政權不是這樣？”
李青書看了她一眼：“天青是公司，不是政權。”
“但現在政權對天青公司沒有威懾力，沒人敢得罪你，樂園二號星已經成了實質上的法外之地。”
“我處理了那些犯錯的員工。”
“沒錯，但是你處理的，不是聯盟處理的。你處理，他們就倒霉，你不處理，他們就沒事。而你只會處理重要事件，不可能處理小事。天青公司在許多小事上依然有著無形的特權，這些小特權又進一步滋長他們的氣焰，直到某天發展成大事。天青公司的每個員工，某種意義上都在試探你的底線，只要不過你的底線就行。”趙希然半步不退：“星域政府對天青沒有威懾力，聯盟的法律也就沒了約束力，他們需要考慮的只是怎么讓你滿意，而不是讓法律滿意。所以盡管你一再強調遵紀守法，一再嚴厲處置那些犯法之人，但這些都沒有意義。現在大多數人進入天青的目的，就是為了能夠得到特權，而特權就是作惡的溫床。源頭在你，你再怎么處理也沒用，因為你就是這公司罪惡滋生的根結……我稱之為萬惡之源。”
“我去！”李青書看看趙希然：“你就不能說的溫和些嗎？”
老子都成萬惡之源了？
趙希然：“你身邊溜須拍馬的已經夠多了，不差我這一個。”
聽到趙希然的說話，李青書長嘆一聲：“是啊，溜須拍馬的人已經太多了，而你就是我的清醒劑……叫迪爾林過來吧。”
迪爾林如今是整個樂園二號星的實際負責人。
在這里工作，要處理的局面比廢星復雜得多。
廢星上現在主要以軍工為主，而且基本是天青公司本部職員，沒有外部人可以讓他們欺壓。樂園二號星不同，由于大量民眾的回歸，天青公司本質就是大地主，所有人都要仰他們鼻息，產生的事情也就多。
迪爾林很清楚李青書找他是為了什么。
見到李青書的時候，李青書正站在一處陽臺上，居高臨下的眺望。
面容冷峻。
迪爾林剛來到他身后，李青書就道：“天青公司正在腐敗，正在墮落。”
聽到他這么說，迪爾林心中一塊石頭落地：“是的，這也是我一直想提醒你的，好在苗頭才剛剛出現，而您已經察覺了。”
“天青發展的太快了，快到許多人都無法承受，心態也出現了變化。但這些都不是核心，我就是問題的核心。”李青書道：“人工智能聯席會怎么樣了？”
迪爾林聽出了他的意思，道：“還有許多問題需要探討。機器人智能不足，無法處理復雜問題。”
要用人工智能進行管理，就必須它們有足夠的判斷能力，邏輯思考能力，甚至是推理能力。
只有人工智能真正達到象人那樣思考，才能做到這一切。
但這也意味著放開枷鎖。
這些年來，人工智能一直被束縛著，什么機器人三定律，保護人類等使命，本身就是對智能發展的限制，是讓它們帶著枷鎖跳舞。
李青書搖搖頭：“暫時先不用考慮那么長遠，當前的問題是廉政問題，這正是人工智能可以解決的。去安排一下，從現在開始，天青公司要設立紀律監察機器人，進行天青內部事務的處理工作。它們有權在低層面的普通事務上，按照律條直接執法。這樣就算出錯，一般也出不了大錯。再找幾個廉潔有正義心的人作為綜合處理和糾錯機制，他們代表民眾一方。”
“好！”迪爾林點頭：“我們現在是基層問題比高層嚴重，就應該先從基層抓起。”
李青書很清楚他這話是馬屁，高層不是沒有問題，只不過高層一般不會犯小錯誤，他們要么不犯錯，要犯就是大錯。
希望從基層展開的紀律監察能給他們以警示吧。
有了李青書的授權，迪爾林大刀闊斧的干了起來。
由純粹的人工智能機器人組成的紀律監察組織，第一時間剎止了天青公司內部彌漫的高人一等的心理狀態。
這些機器警察可不管你的身份，所有人只要犯了錯就會處理，任怎么說好話求饒軟硬兼施都沒用。
最關鍵的是，它們擁有現場執法權，當然，僅針對公司內部。把人抓起來，然后再送交聯盟警方，而聯盟警方見到這種情況，自然也就敢處理了。
這一行為很快引起整個星系內的熱議。
有趣的是，依然褒貶不一。
阿爾福斯新聞臺。
主持人多米里安正在采訪兩位指名人士。
“你好，米歇爾先生，關于這次天青公司成立機器監察的事，請問您是怎么看的？”
叫米歇爾的是個白發老頭，頭毛沒幾根，不過精神依然矍鑠：“我認為這是很糟糕的做法，盡管李青書的初衷是好的，他想通過紀律監察來約束公司人員的行為，不讓天青公司變成一個特權社會，但是這做法本身也打破了聯盟禁令。人工智能必須在人類的嚴格管制下，不能讓它們沒有顧忌的隨意發展，那樣很可能演變成災難。”
多米里安轉向另一位中年男子：“那么哈德文先生，請問你怎么看呢？”
叫哈德文的男子道：“我認為這是一件好事。科學總是向前發展的，我們不應該杞人憂天，而應該相信科學的力量。”
“但科學的力量同樣可能帶來毀滅。”米歇爾老頭針鋒相對。
“如果你是擔心機器人判亂，我認為現在沒有擔心的必要。紀律監察機器人沒有武裝力量，它們幾乎不可能形成任何實質性的威脅。”
“但不代表它們以后不能。實際上我更擔心的不是這個。”米歇爾老頭道。
他轉向鏡頭，說：“李青書先生的做法，打破的不僅僅是人工智能的使用限制，更重要的是他正在取代聯盟的權威。天青公司雖然龐大，但終究還是在聯盟治下。那么為什么過去這么長時間，會出現這么多天青公司人員行惡事件？就是因為天青公司的權勢影響。李青書先生和他的天青公司超強的規模，才是導致這一切的源頭。而現在，為了約束天青公司的內部人員，李青書先生設立紀律監察機器人，卻也又一次的踐踏了聯盟律法，本身就把天青公司的特權提升了一層。你們不覺得這很可笑嗎？腐敗因特權而生，所以你就進一步加強自己的特權去解決腐敗？象這樣的處理問題的方法，我無法認同！”
電視上，老頭侃侃而談。
李青書沉默不語。
他的心情有些糟糕。
不是因為老頭唱反調，而是因為老頭說的對。
他又一次踐踏了聯盟律法，以特權去處理這一切。
這本身就是對律法的褻瀆與踐踏。
“真有趣。”李青書不由道：“你想解決一個問題，但在解決的過程中，你卻發現問題越來越多。就象你不斷的擴大自己的邊境，最終敵人也隨之越來越多。希然，你有什么看法嗎？”
趙希然回答：“你打下樂園二號星，樂園二號星就沒有敵人了。”
“嗯？”李青書愣了一下，看向趙希然：“什么意思？”
趙希然道：“你是天青公司的老板，不是聯盟的總統，所以你所用的方法，就是特權，名不正就言不順。但如果你是聯盟總統，是帝國元首，是整個人類文明的大獨裁者，那么你的方法就是合情合理的，也就不存在問題了。”
李青書張了張嘴巴：“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我看過你和迪爾林的討論資料。你曾說過，人工智能有自己的局限，可以解決政治上的階級固化，但無法解決商業層面的階級固化。從一開始你就知道，智能社會不可全面依靠，而迪爾林更是在上面加了個備注：主宰制衡。所以，我剛才說的就是唯一的方法。”
李青書搖頭：“這種行為，我更愿意給它一個特殊的注解。”
“什么？”
“特權合法化！”
趙希然笑了：“也對。但你別忘了，當你要求人工智能以人類需求為標準去考慮法律的制定與決策時，本身就是在制定特殊的標準。這個標準，從大里說，就是以人類利益為衡量，從小里說，就是以個人追求為目標。如果放眼宇宙，那么這種以文明私利為標準的追求，從來都不高尚，也不神圣。”
李青書低笑：“所以才要說，人有時候不能站的太高。”
“但你已經站在那里，而且還會繼續升高。”
李青書嘆氣：“你沒有給我一個好的解決方案，只是增添了我的煩惱。”
“聽起來我是個很沒用的秘書長。”
“你一直都不能干。”李青書一語雙關。
趙希然給了他一個白眼：“需要我給你安排幾個嗎？”
李青書搖頭：“不用了，我的金牌助手不該負責這種事。”
不管民眾的熱議如何，有一點趙希然說的沒錯。
那就是如果有一天，李青書成為真正的人類主宰，那么特權就不再是特權。
所以即便現在他處理問題的手段有種種可討論之處，但李青書并不打算改變。
好在民眾也就是三分鐘熱度，最重要的是，民眾對特權其實并不是完全否定的。如果特權是用來欺壓民眾的，他們當然會反抗。但如果特權是用來維護秩序，幫助民眾的，他們就會支持——他們不會考慮太多，不會去想特權本身就意味著對秩序的破壞這種種本質問題。
他們看不了那么長遠，而只會看眼前。
既然眼前的結果是好的，那便是好的。至于更深層次的問題，那是上層人物考慮的問題。
科技的發展，時代的進步，在某方面其實也會造成智力和思維能力的低下。
最發達的國家，往往也盛產最弱智的民眾。比如舊地球時代，即便在病毒大流行的時候都呼喚不帶口罩的某國民眾。
智力與見識，還有道德觀，就和財富一樣，同樣存在著巨大的兩級分化。
正因此，越是發達的社會，越是容易出現兩極分化。
超級富豪與街頭流浪漢，超級天才與蠢笨民眾，還有圣母婊與變態殺手……
全部都是兩級分化的表現。
只是人們通常只關注財富的兩極分化，而不會關注智力，見識與道德的兩極分化。
而最糟糕的是，無論上層還是下層，都不打算解決這樣的分化。
上層會覺得弱智些的民眾更好控制，至于下層自身……他們壓根就不會覺得自己是弱智。
當一個糟糕的社會現象誰都不愿意去改正時，它就成了頑疾，如癌細胞一般，注定是無解的。
不對，這個時代，癌癥已經不是問題，艾滋病也不是問題，但是民智與道德觀永遠是問題。
所以這件事很快就過去，幾乎未掀起任何波浪，而天青公司內部也在紀律機器“警察”的治理下，終于開始煥然一新——這使得愿意加入天青公司的人一下少了很多。
整個星域的秩序也在這種情況下逐步恢復，或者更多的說是適應。
人們開始適應天青公司的超然地位，適應紀律監察機器人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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