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市區，辦公寫字樓。
某層會議室內，兩只手掌握在一起，一場有關于收購的談判便順利落下帷幕。
從表情神態來看，無論是買方還是賣方，都對這場用時極短的談判結果滿意。尤其是賣方，喜不自勝，看向談判對象，一名身著西裝的年輕男子，眼神意味相當古怪。
客氣婉拒賣方的便飯邀請，年輕男子拿著簽好的合同走出會議室，沒去管旁邊辦公區域里不知老板已經換掉、兀自投來好奇打量目光的員工，推開會客室大門，頗為喜慶的旋律頓時飄入耳際。
偌大會客室內只坐了一名男子，三十來歲，氣質儒雅，嘴角微揚低頭看著手機。
年輕男子走過去，隨手將合同丟在茶幾上，視線掠過手機畫面，沒好氣吐槽：“不是吧，杰哥，你喊我過來幫忙，不陪我一起進去談判就算了，躲在這玩手機是不是有點過分了？唔，這視頻我看過，好像最近挺火的，幾個小姑娘……咦，莫不是杰哥口味變了，感興趣啊？”
陡然會意過來的樣子，語意神態有些曖昧，顯然這興趣并不是指視頻本身。蘇杰聽出味了，按下暫停播放鍵，瞬間皺眉，“別亂說！”稍頓，岔開話題，拿起桌上的合同，“搞定了？”隨手翻了兩頁，又丟回茶幾，不甚在意的樣子。
“當然，毫無難度！”攤了攤手，年輕男子神色多少有點無奈，“杰哥，麻煩你下次把話說清楚點好不好，我還以為要搞什么大動作的，整得我熱血沸騰的，結果就收購這么家小公司，還是三成溢價起跳……你知道剛才那個姓林的怎么看我的嗎？妥妥的傻子、冤大頭啊！”
蘇杰聞言笑了笑：“所以讓你去談嘛。”
“靠！”中指回應，年輕男子背靠沙發，懶洋洋嘿笑道，“杰哥你也別想瞞我，我都打聽到了，嘿嘿，對面那家公司是姓謝吧，哈！”
大笑了聲，一挑大拇指，“真的、杰哥，論感情方面，我們這圈子里面有一個算一個，我誰都不服，就服你！”
“服了就閉嘴。”抄起茶幾上的礦泉水瓶砸過去，蘇杰順勢起身，“事情辦完就走吧。”
“哎，合同沒拿……”
“你拿著！”
看著頭也不回推門而出的蘇杰，年輕男子轉而看向桌上的收購合同，不由咂了咂嘴，“嘖嘖，泡個妞還真下血本……”俯身收起桌上合同追了出去。
走到門口的時候，蘇杰腳下頓了頓，年輕男子會意看向正對面、只隔一個電梯走廊的外貿公司前臺，挑眉示意：“來都來了，要不，過去打個招呼？”
蘇杰明顯對這建議很是心動，不過想了想還是緩緩搖頭：“算了，薇薇不喜歡沒有預約的拜訪，尤其是在她工作的時候。以后的吧，機會應該會很多……”
話語稍滯，卻是有部電梯升上來，叮聲門開，一個眉眼青澀瞧來好似剛畢業的大學生走出來，左右望了下，無意對上蘇杰視線，彼此都是愣了一愣，隨即青年男子微笑頷首，蘇杰回過神來，同樣笑著回應。
隔空招呼后，那名‘大學生’轉而走向外貿公司，和前臺妹子說了幾句后便被領進去。收回視線，“怎么，認識啊？該不會是情敵吧，瞧著有點眼生啊，什么來頭？”
“什么跟什么啊，他是薇薇的晚輩，以前見過幾回。”蘇杰聞言皺了皺眉，踏步過去按開行將關閉的電梯門，走了進去。
“哦哦，瞧我這張破嘴，薇薇姐也不像是吃嫩草的那種人……呃，我閉嘴好吧，別關、等等我啊……”
外貿公司里，唐朝跟在前臺妹子身后，好奇打量著左右辦公卡座，近半都還空著，員工數量不是很多，但都是腳不沾地的忙碌模樣，精神頭瞧來還不錯。通道里，一名手持文件夾的靚麗女子從隔壁屋內走出，迎面撞見后笑著揮手，
“小帥哥？哈，好久不見啊。”
唐朝想了想，笑道：“也沒多久吧，不過曉琳姐是越來越漂亮了。”
“哈，嘴甜！”打了個響指隔空指來，一副我看好你的模樣，李曉琳看向前臺妹子，“小玉你先回去吧，我帶他去找謝總，剛好送份文件過去……來，小帥哥，這邊走。”
打發走前臺妹子，唐朝與李曉琳并肩而行，后者繼續笑道，“今天辛苦你啦，梁哥出差辦事去了，本來該是我陪薇薇姐外出的，但是你也看到了，公司重組沒多久，我手頭事情有點多……”
唐朝搖了搖頭，摸著鼻子：“沒事，反正我閑著嘛。”這話就說的有點言不由衷了，他是被拉壯丁來的，倒不是謝薇的意思，而是不知從哪得知消息的小姑娘的請求。
“閑？”李曉琳訝然挑眉，“我怎么聽說你那個琴行這幾天很熱鬧啊。”
“額，是挺熱鬧，湊熱鬧更多。”
“哈，明白了。”
李曉琳自然是知道最近幾天甚囂塵上的哭包少女組熱點事件的，會意搖頭笑了笑，走到最里間寫有總經理門牌的辦公室前，抬手敲了敲。
“進！”
推門而入，氣派奢華的辦公室內布局略顯雜亂，無論是旁邊沙發桌，還是最內側的豪華辦公桌上，都堆積著成摞文件資料，有些高度比起墻角處的盆栽也不遑多讓。一旁兩臺小型打印機還在不斷吐著A4紙張，油墨氣味淡淡彌漫整間屋子。
“薇薇姐，這是整理出來的意向報價單，你看看。另外，人給你帶來了。”
“好，先放著……”稍頓，直到這時候，埋頭翻閱的謝薇方才抬起頭來，視線越過李曉琳落在唐朝身上，恍然，“哦，來了，這么快啊？先去旁邊沙發坐會，等我看完這份資料。”說完又低下頭去。
唐朝也不在意，徑直走向沙發，婉拒李曉琳泡杯茶來的好意，落坐等待。后者出去后，他大致看了下辦公室環境，沒猜錯的話，這里的裝修沒動過，應該還是遺留的前任風格，包括墻上海納百川的牌匾，以及桌上略顯俗氣的金蟾蜍擺件等等，都和謝薇的氣場風格不是很搭的樣子。
并沒有等多久，也就五分鐘這樣子，謝薇簽好文件，拿起手旁座機話筒讓人進來拿走，隨即從衣架上拿下手提包，打開翻看了下，掏出鑰匙拋過來：“我們走吧。”
熟悉的雷厲風行風格。唐朝順手接過鑰匙，也沒廢話，干脆跟在謝薇身后離開公司。
開著那輛黑色奧迪從地下停車場離開寫字樓的時候，謝薇坐在后排，抬手揉了揉腦側太陽穴附近，身上那股子凌厲感逐漸減退。這變動很細微，不是唐朝這樣的專業人士估計看不出來，大概就是從總經理轉換到小姨的角色身份變化。
睜開眼來，抿嘴笑道：“最近事情有點多，上次說去琴行看演出結果也沒去成，錯過了樁趣事。哈，糖豆最近的狀態怎么樣？聽她電話里說成名的煩惱不小啊！”
“有點。”唐朝想了想，也是忍俊不禁，“大多是在學校里面，聽她說現在都有同學找她們要簽名了，還有老師，呵呵，不過她的煩惱更多的還是哭包少女組這個名頭，不好聽，感覺受到了莫大侮辱……”
影響確實蠻大的，且按照現在這趨勢來看，估計還要持續一段時間，哭包少女組這張名片現在儼然成了個熱點，有種初代網紅的意味。不過小姑娘們卻不大待見這種追捧，尤其是要強的糖豆童鞋，一心琢磨著如何為小伙伴樂隊正名，順帶摘到哭包這個頭銜。
為此還付出了實際行動，前兩天周末的時候她們在江灘再次排練了遍演奏現場——原本是想從哪里跌倒就從哪里爬起來，去琴行門口的，但是上禮拜的遭遇記憶猶新，心里總有些發虛，也就作罷了——還讓唐朝將全程拍攝下來，忙活了一下午，總算是拍出完美演奏版本，也發在了最先成名的那家視頻網站。
但結果卻令小姑娘們更難受了，完美演奏版本少人問津，寥寥評論都在說沒有眼淚的演出是莫得靈魂的，與此同時，隔壁崩潰現場視頻熱度卻與日俱增，直把小姑娘們氣得連翻白眼。
將這說給謝薇聽，她也不由得掩嘴大笑，“難怪昨天通電話，小家伙情緒不是很高的樣子，我還以為出什么事了呢，哈哈……”片刻后搖頭止住笑意，“對了，聽說琴行那邊最近流水還不錯？”
唐朝點頭：“托福吧，算是沾了小家伙們的光。”這是實話，不得不說，雖然過程超出了糖豆童鞋的意料，但她們演出的目的確實達成了，還是超額完成的那種。
上個禮拜，唐韻琴榭真正做到了顧客盈門的地步，木質門檻都被踩得光滑噌亮，儼然盤過似的。
這番恐怖熱度，比之前郭木蘭的那通整版廣告效果還要好。
當然也不全是顧客，以湊熱鬧打卡的無聊人士居多，另外還有些莫名其妙的家伙，比如上門推銷的，過來學習經驗的，甚至還有經紀公司的星探等等，最離奇的是個婚慶公司，邀請哭包少女組去某婚禮現場表演，開出的價格還不低，曲目不限，唯一的要求就是演出現場得哭……唐朝當時聽岔了，以為是辦白事的，當場就給轟了出去，后來反應過來也就更無語了……
這特么都什么人啊。
當然，正面影響也是有的，別的暫且不說，唐韻琴榭這塊招牌算是在嶺江地界打響了，上個禮拜的營收流水比開業至今加起來的都要多，某個牌子不錯的中檔吉他竟然賣斷貨了你敢信？為此唐朝還親自登門，給那幾個小姑娘的家里送了份大紅包，奈何人家不收，最后一家送了件不錯的樂器，方才勉強收下。
哦，任不平童鞋也有份，這位以無功不受祿的理由同樣沒收紅包，唐朝就給他送了張某家自助餐的會員卡……
說笑閑聊間，黑色奧迪馬不停蹄的輾轉幾個地方，都在市內，兩家同業公司的業務談判，中午酒樓飯局，還有故地重游的城市銀行。這樣的安排顯然是有經過規劃的，有點集中處理的意思。
除了最后那個辦貸款可能確實需要謝薇露面外，其他的事務其實無需她親自來的，只是現在公司重組，人力資源方面還未跟上，許多決策事務也就只好由她這個老板出馬敲定了。
謝薇也樂在其中，事無巨細、親力親為本就是她的慣常作風，草創前期也確實需要這樣的精神，能看得出來她很享受這樣忙起來的工作氛圍。至于唐朝，專心做司機、偶爾充個人頭背景，再跟著蹭頓飯……
下午四五點鐘光景，奧迪車開進城東，來到一家臨街物流收發點門前。下得車來，唐朝眉頭不禁挑了挑，這是間被砸掉的鋪子，且看樣子是剛砸毀沒多久的樣子，幾名員工在里面收拾著狼藉。
前面提過，謝薇一共接受了謝家兩個公司，一家外貿、一家物流。前者就不說了，上午見過。后者做的是同城物流，也就是說只在市內接收派送，至于后面會不會擴大不知道。
只說眼下，謝薇的眼光確實不錯，可能也是從上個月那本世紀最大光棍節中看到了商機，嶺江是有物流行業的，但水準參差不齊，現在進場并不算晚，未必就沒有后來居上的可能。只是從現在狀況看來，貌似起步布局階段出了點問題的樣子。
謝薇沒有進店，站在車旁打了個電話，不一會兒，一名中年男子從店內小跑出來：“謝總您好，我是本區負責人，鄭安民。”
“鄭主管你好。”并沒有在意對方身上的灰塵，謝薇主動伸出手掌，與那略顯局促的鄭姓男子搭了下，抬頭看向不遠處一側懸掛下來的門牌，“什么時候發生的事？”
那名鄭主管嘆氣道：“昨晚，大概十點鐘左右，我就住在附近，接到消息趕來的時候已經是這樣了。”
“報警了嗎？”
“還、還沒有。”
謝薇聞言轉頭看向那名鄭主管，倒也沒有立刻提出質疑，平靜問道：“原因？”
“謝總，這里面情況有點復雜……”鄭主管遲疑了下，苦笑道，“其實半個多月前我有向總公司反應過情況，當時人事變動可能謝總你沒看到，這家店以前就被砸過，陸經理……他已經離職了，以前說過會解決，但一直沒有進展。”
稍頓，再道，“是家叫海通的物流公司，他們家距離最近的門面點就在隔壁小區里面，當然下手的不是他們，而是另外一幫人，背景勢力很復雜，聽說和青威幫有關系，額，謝總你知道青威幫嗎？”
謝薇知不知道不清楚，反正一旁的唐朝是知道的，還打過幾次交道，江月公館的小區物業就是青威幫的產業，另外曾做過他鄰居的夜蓮，便是青威幫老大的女兒。
“青威幫……”謝薇皺了皺眉，從反應來看應該是沒聽過，她在謝家向來不涉及這些事務，不過只聽名字也能大致猜出是個什么性質的團體，同時也明白了這鄭主管沒報警的原因，沉吟了下，問道，“對方是什么意思？純粹的行業競爭、還是想要筆入場費？”
這就是做事的態度了，如果這算是此區域的行業潛規則，而不是私人恩怨矛盾什么的，謝薇應該是不介意付上這筆入場費的，哪怕是勒索性質的也沒關系，單刀直入解決問題才是最重要的。
這從上午兩家的同業公司談判就能看出來，如果謝薇抬出謝家招牌，或者都不用謝家，只需要亮出她的履歷，對方的態度很可能就會變得不一樣，報價也會相應下調，但謝薇并沒有選擇這樣做，她只是通過談判技巧正常殺價，哪怕最后的結果并不盡如人意，她也沒說什么，只當是交學費，打下合作基礎，也就是達成了目的。
“恐怕沒那么簡單……”鄭主管再次苦笑，想說什么，神情忽然一怔。
在前一刻，唐朝已然若有所覺，側身轉頭望去，十余丈外，路邊棋牌室門口，七八個發色各異的年輕男子對著這邊指指戳戳，隨后在個黃毛帶領下，嘻嘻哈哈走來。
“就是他們……不好，謝總你快上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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