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如指尖沙,轉眼已是兩日后的清晨。

  這一天,芒軒城有一件大事,那個屠村的惡賊將在南城門處,新搭建的高臺上被處以極刑;

  告示貼滿了芒軒城大街小巷,百姓們一大早就趕來了南城,將高臺圍的里三圈外三圈,可謂水泄不通;

  只留下一條道路,好讓押解隊伍通行。

  許游一早去了都尉府,便被楊偉知會,今日要去南城維持治安;

  于是他帶著幾十名官差,一路到了南城,與‘知名修士’張德帥一同調派手下,讓混亂人群變的稍有秩序。

  許游站在人群外圍,立于桃樹側,靜靜看著熱烈討論的百姓,神色頗為悠然。

  郭有思幾人在他身邊站著,有說有笑。

  過不一會,又有一隊官差走來,只見領頭的正是督察使陸仁賈,而在他身旁的,卻是一個二八少女,名為陸仁依。

  看到許游,陸仁賈腳步加快,到了桃樹旁拱手抱拳,一臉崇拜道:“許游!若非你出手,那個兇手還不知道要再殺多少人!

  “可是你居然一點不居功,百姓們都不知道是你所為,這...這是何等的虛懷若谷?

  “仁賈敬佩!敬佩啊!”

  陸仁依走了過來,對著幾人做了個萬福,卻是不言語,眼神仍有自責。

  幾人作揖還禮,許游目光清澈,眼神平靜。

  楊偉上前道:“陸大人有所不知,我們許大人就是這個性子,做好事不留名,胸懷寬廣,如同那些江湖豪邁之輩一般;

  “可是許大人不僅為人如此,且他更是學問高深,幾乎脫口成章,揮筆成詩!

  “這般人物,我楊偉能在他手下為官,真是幾輩子積攢的運氣!”

  郭有思一臉認同,陸仁賈滿臉崇敬,張德帥感慨點頭;

  許游臉微微發紅,默默看向了桃樹。

  陸仁依見到了,忍不住微笑起來;

  少女情思,終究是釋懷了。

  這棵滿是桃花的桃樹下,幾人談笑風生,頗為怡然;

  每每楊偉開口,張德帥便是趕緊凝神傾聽,好學些‘神通’。

  陸仁賈則時而看一眼楊偉,時而看一眼郭有思,內心暗道:“我也好想在許游身邊做事啊!可惡!

  “真的好羨慕他們!可惡啊!”

  眾人閑聊著,百姓討論著,一同等待午時到來。

  ......

  今日天高氣爽,萬里無云,春風拂面。

  桃夭肩膀上掛著抹布,兩手端著裝了一半水的木桶,大早上便在家中清潔衛生;

  小丫頭擦桌擦柜,把家具全都整理了一遍之后放下抹布,又到了水井旁打了一桶水,認真擇起早上買來的菜。

  “過生日嘍,穿新衣服嘍~

  “青風姐姐今天要來哩!洗干凈洗干凈~

  “等干完了活,得換一套漂亮衣服~

  “桃花桃花滿樹開,桃夭桃夭干活哩~

  “啦啦啦~”

  小丫頭開心的很,一邊做事,一邊期待;

  今天,會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陪著自己呢!

  ......

  白衣老者將棋盤上的白子黑子一枚枚撿起,放入了棋盒,又閉上眼睛,輕笑道:

  “哦?已經快到了東城門了,這盤棋等了近二十年,可算等到了對弈之人咯。”

  ......

  隨著等待,處刑臺周圍已經聚集了近乎萬余百姓,更多的人還在趕來;

  終于,午時將至。

  卻見幾十名穿著黑色衣服的獄卒自街道走來,他們中間押著一輛囚車;

  一個穿著破衣爛衫,身上滿是血跡的人癱在囚車內;

  其人有著一顆狼犬腦袋,正是犬戎修士。

  他身上纏著厚重鐵鏈,手腳處血跡最為濃郁,且呈現反常的扭曲,原是已經斷了手腳。

  這隊伍剛一出現,不知多少的目光便齊刷刷看了過去,有眼尖的百姓見到囚犯樣子,吃驚之下忙與身邊人言說;

  過不一會便在人群中傳播開去,現場因此更為喧囂;

  凡人們的聲音似連在了一起,聲震寰宇,比之天雷之聲怕都不遑多讓。

  押解隊伍走到了處刑臺旁邊,幾個獄卒打開囚門,將犬戎人從車內拖出,拉到了高臺之上。

  此刻高臺上站著幾人,當中一人身穿白鶴官袍,看著很有威嚴,此人正是那日過來下城主令的大人。

  其余四人分立四方,雙手各拿利劍、砍刀。

  等到犬戎人被丟在高臺上,那位大人上前兩步,狠狠瞪了眼神色茫然,眼神渙散的犬戎人,又抬起雙手下壓幾次,示意眾人安靜。

  一瞬間,現場幾乎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靜了下來,抬頭看著高臺。

  那文官面色莊重,對著眾人作揖一拜,大聲道:

  “諸位!此人便是屠村惡賊!為犬戎國之民!

  “此獠屠我芒軒城境內兩個村落,共近六百人!可謂滅絕人性,罪大惡極!

  “城主有令!

  “將此獠...千刀萬剮!以儆效尤!”

  話音落定,安靜的人群中爆發出更激烈的喧囂,群情激奮不已。

  人群外圍,許游靜靜看著,倒是有些意外對犬戎人的刑罰之法;

  千刀萬剮可不是說著玩玩,陳留國有明法,千刀萬剮并非形容詞,而確確實實是字面含義:

  砍一千刀,剮一萬次。

  “嘶...”楊偉感嘆道:“我看過不知多少卷案,這還是第一次見千刀萬剮之刑,也是此人應得,殺戮如此多,活該遭此報應。”

  郭有思嘆道:“他哪怕死上千次,也贖不回罪。”

  張德帥雙手捋了捋胡須,點頭不語。

  幾人都想到了那一日見到的具具尸體,密布血腥如煉獄般的村落。

  許游抬頭看了眼桃花,目光平靜。

  那高臺之上,中年文官看了看天色,冷聲道:

  “行刑!”

  四個刀斧手走到犬戎人身旁,各自一刀狠狠砍了下去;

  卻不是一刀斃命,而是砍在此人被鐵鏈鉤鎖定住的肢體之上;

  四刀,砍去了兩根手指,兩根腳趾。

  “啊!!”

  犬戎人即使狀態恍惚,仍被這十指連心的劇痛給疼的清醒過來。

  他的肉身本很是堅固,按理來說凡人舉刀很難傷害到他;

  只是如今他體內受傷嚴重,更是留存不下一絲靈氣,缺少靈氣加持,他的肉身之力便也尋常了許多;

  因此,凡人之怒,他這三境巔峰修士只能受著;

  如同因果循環,殺千余凡人,又在眾目睽睽之下受凡人刀斧手千刀萬剮。

  處刑并未因犬戎人慘叫聲而停止,四個刀斧手面露厲色,一刀又一刀,寸寸砍去了他的四肢。

  犬戎人疼的昏死過去,又疼的清醒過來。

  百姓們看著,喧囂著。

  不少人仰面而哭,卻都是有那親人朋友在兩個村子內...喪命之故。

  刑罰依然繼續,已經砍到了犬戎人身軀上,他如同一只失去四肢的蟲子,在木制高臺低聲嘶吼,卻無人可憐。

  這一刻,他恨不得趕緊死,只是身為三境巔峰的修士,有了強力修為的同時,也有了凡人不可比擬的生命力;

  所以,他想死也死不了,只能活生生感受著地獄;

  誰讓他也曾給別人帶來地獄呢?

  正在此盛大的刑罰進行之時,從那長樂街中,飛來了兩個器物,停在處刑臺上空;

  一枚玉簪,一只風鈴。

  叮——

  那風鈴微晃,傳出清靈之音,被近萬人聽聞。

  嘩——

  那玉簪有紅芒閃動,越來越盛;

  頃刻間,覆蓋了高臺周圍,覆蓋了近萬百姓。

  一個眨眼;

  所有人似定在了當場。

  許游怔在原地,心里陡然升起了強烈的不妙之感。

  ‘風鈴?玉簪?是那長老?真有此人;

  ‘他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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