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樂擺了擺手,抬頭看了看陸明,又看了看他邊上的池遠,猶豫著問道:
“關于那照片……”
“老師,來歷不能說。”池遠依然還是這句話。
“我理解、我理解。照片我也能猜到是哪來的,是他們自己傳出來的吧?也真是難為那孩子了。”
楊樂笑了笑,心里卻嘆了一口氣。
沒辦法,很不巧。因為去年的教訓,他今年聽到‘流言’,就提前打好了招呼,讓他注意點學生們的社交平臺。
“我是想問,那照片你們能不能刪掉?”他依然抱著希望。
話音未落,池遠幾人神色頓變。
“抱歉,楊主任。照片會刪,只要最終結果出來,我們會當著你的面刪掉。”陸明態度堅決。
“那見過這張照片的人多不多?”楊樂掃視了一圈面前的人,頗有些擔憂地問。
“不多,包括這里的所有老師在內,也不過14個人。”
14個人中,也就池遠跟李浩源是學生。
也是為了防止有人私自將圖片流傳開來,將事情鬧大,并沒有把照片發給其他學生。
聽到這,楊樂也是一陣慶幸:
“那就好,那就好,你們等我一下,我打個電話,再和你們商量一下接下來開會的事。”
陸明知道成了,也是喜出望外地點了點頭,轉頭跟池遠這群學生說道:
“時間也不早了,這里有我們,你們這群學生就先去吃晚飯吧。”
池遠也知道接下來的會議是他們學生沒有資格介入的,便帶著這群學生代表離開了。
他們離開后,整個會議室都空曠了不少。
“各位老師,你們要是餓了,也先離開吧。”陸明突然說道,語氣平淡。
眾老師心里咯噔一下,掛著心虛的笑容,“陸老師,你一個人沒問題嗎?”
一聽就知道,心生退意。
不過,陸明也不惱。
這些老師站這兒,多半還裝啞巴,留下來又有什么用?
“沒問題,只是討論細節而已。各位老師想離開就離開吧。”
眾老師瞧見他的表情,心頭一喜,頓覺輕松。
“說起來,我是覺得肚子餓了。對不住了,陸老師。”
“你這么一說,我也是!一塊走吧。”
“那陸老師,有事打電話,我們是跟你站一塊的。”
議論間,12個省隊的老師,走了11個,剩下的是陸明。
但也有心虛不安的人,路過他的時候說了一聲抱歉。
他知道對方在為集體發郵件卻退縮的事情道歉。
當然,也有人是這么說道:
“對不住啊,陸老弟,老哥這記性不好,發郵件的時候,郵箱寫錯了……”
對此,陸明不過是淡然一笑。
都這個時候了,他已經不在乎了。
……
晚上7點。
競委會主任楊樂突然召集全部高層負責人,連同XX隊領隊及組委會XX師大考場責任人,召集緊急會議。
也顧不上吃飯,接到訊息的那一刻,草草結束,一臉茫然地來到會議室。
負責人們都盯著楊樂,等待他一個解釋。
楊樂抬了抬眼鏡,正了正精神,掃視著全場人一字一句說道:
“各位,看你們一臉疑惑,肯定不知道為什么召集你們,別急,我馬上給你們解釋。”
他低頭擺弄了一下手機,這才抬頭,臉上沒有溫度。
“好了,看看你們的郵箱,那是有人匿名發給我的。”
出于某種顧慮,他并沒有透露陸明的名字。
抱著疑惑,眾人低頭。
待看清郵件內容后,有的人沉默不語,有的人眉頭緊蹙,還有的人……
‘啪’!
手機掉到了桌上。
“抱、抱歉,手滑了。”XX省領隊徐誠露出比哭還難看的表情,將自己發抖的手藏到了桌子下面。
XX師大考場負責人也是一臉鐵青。
“都看到了?什么想法?”楊樂詢問道。
“楊主任,這三張照片……”徐誠吞了吞口水,艱難地問道。
“哦,第一張你看起來眼不眼熟?聽說是在你們XX師大附中教室里拍的,至于第二三張,聯名上寫得不夠清楚嗎?”
楊樂氣不打一處來,語氣也帶上了怒意。
他都提醒過對方了,還是讓照片泄露了出來,真是該!
徐誠心里苦:
“第二三張不說,但第一張……我都想不到是怎么回事……這張照片我沒見過……”
這張照片不可能出現才對!
他已經將那群過生日拍照片、發空間的同學狠狠地警告了一頓,該刪的都刪得干干凈凈。
所以,只要一口咬定這張照片有問題就好。
他咬著牙:
“現在科技這么發達,這照片來歷不明,說不定是某些有心人想要毀掉我們物競和XX省的名聲,圖謀不軌!”
此話一出,全場都忍不住看向他,眼睛都瞪大了。
楊樂氣著氣著,被氣笑了。
都明白其中的嚴重性,他也不認為徐誠一個省隊領隊,會干脆利落地認下這口鍋。
他都等著對方解釋了,但等來的卻是這個?
有心人?XX省暫且不論,毀掉物競的名聲?
圖謀不軌的,可不是你們這些舞弊的人嗎!
“你是說,照片是假的,我被騙了?”楊樂看著他。
徐誠低著頭,將自己的姿態放得很低:
“不排除……有這種可能。現在PS等后期很是發達,你看那些演員演戲有時候都不需要本人出演,換個臉就行……”
“視頻都可以,何況是照片呢。我承認,這張照片是在我們教室拍的,但黑板的內容……是被有心人替換了。”
“想要做到這點很簡單。答案不是已經公布了嗎?那只要找塊黑板,把答案寫上去,然后通過軟件處理,就能制作出這么一張照片……”
聽了他這番解釋,各位負責人若有所思。
見氣氛有些不對,老資歷的負責人也開口道:
“哎,這計算機出來后啊,IT技術的發展還真是一天一個大變樣。我都老了,搞不懂了,還是年輕人玩得溜。”
“聽徐老師這么一說,電視劇演員也能換臉?我就說,我妻子看的電視劇,怎么那些主演小鮮肉的臉我都看起來差不多,表情也僵硬。”
“老何,這你就不懂了吧?值錢的是名聲,是那張臉!”
“我倒是覺得徐老師說得有道理,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對對,這種嚴肅的事,要謹慎定奪,不能輕易下結論。”
“楊主任,我剛看到照片的時候,也是怒氣上頭。但冷靜下來聽徐老師這么一說,也有道理。”
XX師大考場負責人瞥了一眼徐誠,繼續小心翼翼地說道:
“今年XX省表現優異,特別是XX師大附中出來好幾個好苗子,被人眼紅是難免的。而能闖進決賽的,哪個學生不是智商過人,有幾個掌握高超技術的也不奇怪。”
這話……是認定照片是學生‘做’出來的?
真是好樣的!
楊樂的臉色在肉眼可見地青了下去。
徐誠也是心頭一喜,臉上卻依然帶著無奈的苦笑:
“楊主任,您拿到照片可能沒想那么多,但我是XX師大附中的競賽老師,每天的板書內容我自己還不記得嗎?”
“我確信我沒寫過這些板書,只能是有人從中作梗,針對我們XX隊。”
楊樂冷冷地看著他。
真是長見識了。
不僅是對計算機技術長見識了,更是對一個人能有多無恥長了見識。
誠然,不能排除照片偽造的可能。但那么多省的同學和老師被團結在了一起,要是說XX隊一點問題都沒有,誰會信?
“這點你就不用擔心了,我能保證這張照片是真的,不信,你自己看!”
說著,他就把手機放到桌上,推到了徐誠面前。
這就是他為什么召開緊急會議的原因,他的顧慮可不比一個徐誠少!偽造照片這種事情他能不知道?
看著他茂密的頭發再說話!他可還沒到老糊涂的時候。
說起來,那個敢站出來威脅他的學生居然連這點都想到了?
拿起手機,看到里面的內容,徐誠嘴唇顫抖起來。
那是一張來自專業機構對照片的鑒定書,甚至標識了照片日期,早于答案公布日。
這下子,他那番解釋就完全是掩飾了。
一時間,他連手機都拿不穩,險些將手機掉到地上。
“徐老師,你還有什么想說的嗎?”楊樂冷冰冰地問道。
“楊主任,有人……”徐誠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停,別說了。”楊樂冷冷地掃了他一眼,隨即無視,直接看向其他負責人,“各位覺得這件事該如何處理?”
一時間也是你看我、我看你,眉頭緊皺。
沒有一個人說話,會議很快陷入了死寂。
終于,那個實驗考場負責人咬了咬牙,用紙巾擦了擦額頭的膩汗,說道:
“楊主任,如果按聯名信的要求懲罰XX隊的話……肯定會引起軒然大波,泄題無論放到哪里,都是社會討論的熱點。”
“就算只是秘密發布懲罰決定,但少了整整一隊人的成績,有心人也能猜到其中發生了什么,這終究是對物競名聲的破壞。”
“楊主任,你覺得呢……”
“我覺得?”楊樂冷哼一聲,“現在知道顧及物競的名聲了?早干什么去了?”
現在看來,實驗考場負責人這個時候站出來,也是自知自己逃不了干系!
果然,這位負責人也不敢再吭聲了。
“其他人呢?有什么建議?今天我們必須商議出一個結果出來!”
楊樂態度堅決,其他人不敢再沉默,紛紛出聲。
“楊主任,穆老師說得也不無道理。若真按聯名信所求,剝奪XX的成績,動靜這樣大,肯定瞞不住。”
“對啊……還有那張照片。”說話的人臉色帶著猶豫,“要是流傳到網上就不好了。”
“必須及時刪掉!影響太大!”
“不知道照片有多少人看過,必須警告下面的學生,鬧到網上只會讓人看笑話。”
“可楊主任說是匿名……我們首先要做的不是找到那個人,在他傳播前,讓他把照片刪干凈嗎!”
你一句我一句,現場的負責人很快就達成了共識——這種事的第一選擇必須是息事寧人冷處理!
徐誠的臉色都好看了不少。
聽主題從如何懲罰XX隊,變成了怎么找出匿名提供照片的人,楊樂立刻拍了拍桌子:
“停一下!”
眾人紛紛停下,看向他,“楊主任,我們認為當務之急是組織照片的傳播。”
“不用找了,我表達有誤,我知道提供照片的是誰。”
“誰?”
楊樂皺眉,“具體是誰,出于對他們個人的保護,我不能告訴你們姓名,但我見過他們,也愿意信任他們。”
“至于照片的傳播問題,這就不需要你們操心了。舉報者已經保證照片僅僅被少數人看過。”
“對方是抱著極大的誠意和信任才將資料發給我的,在某種方面,他也防止了照片的傳播。”
“從這個角度來說,我們應該感謝舉報人的舉報!”
“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必須給學生們交代!聯名信上足足有312個簽名,什么概念你們自己清楚!”
這個時候還想著掩蓋事實,完全是個愚蠢的決定,團結在一起的人太多了。
楊樂長嘆了一口氣,才繼續說道:
“各位都知道互聯網的能量……一旦處理不慎,將會造成難以估量的損失!”
隨即,他又長吸了一口氣,微微躬身:
“各位,這是我任競委會的最后一年,但我不希望這是物理競賽舉行的最后一年!”
“請大家謹慎思考,做出決定。”
“好!”這是一道中氣十足的贊同。
與此同時,會議室中也突兀地響起了掌聲。
眾人下意識就循聲望去:
那是一個身穿白襯衫的男人,頭發雖依然斑白,但腰桿卻依然筆直。
見眾人看來,他臉上卻依然帶著笑容,只是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光滑的腦門,隨手將可樂瓶扔到了垃圾桶里,邁步走向會議室中間。
“傅老教授……”楊樂站直身體喊了一聲,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怎么招來了這位老教授?
即使他身為競委會主任也不得不小心對待,只因這位老教授在物競圈的重要地位。
要知道,從前這個位置很長時間都是對方兼任的。只是年齡上來了,才主動讓位,一心放在學生的培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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