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安其實沒想過鹿知秋會有這樣的一面。
因為喜歡，所以一心一意地為他著想，以著她那種笨拙卻真摯的方式。
但此時，卻又是另外一種溫柔明麗似為人母的模樣，觸動著許安這顆滿是瘡痍的心。
他知道這傻女孩的身世，也知道那位不稱職的“阿媽”對她來說，其實是個很難從她嘴里說出來的詞匯，可也就是這樣在他面前說出來。
從某種程度上說，這個習慣把自己隱藏在角落疙瘩的傻女孩，真的已經慢慢抬起了她那永遠低著的腦袋，不僅是把自己心門向許安敞開，更是正在把自己的整個世界都在放置在許安掌上，任他索取。
“那你唱兩句。”許安彎起手指，捏著女孩柔軟的手掌，不同于柳清河那種的修長嫩滑的觸感，鹿知秋的手心其實有些小繭子，微微有些粗糙。
都是在更小的時候留下的，雖然這些年改成了握筆寫字，但仍然留有一些痕跡。
輸液室內還算安靜，一些病患坐的位置也隔著挺遠，在外的陌生人之間，多是不喜歡擠在一起，就和男生上廁所總要隔個位置差不多道理。
鹿知秋也正是因為這樣，再加上有許安在，才敢小聲小聲地開口唱囈語呢喃似的歌。
聲音很輕，語調也很柔和，不知道是哪里的方言，應該是偏向搖籃曲的童謠山歌。
不算長，大概半分來鐘，可許安卻聽著很認真。
“好，好聽嗎……”
鼓著莫大的勇氣唱完，鹿知秋又是忍不住地打量著許安的表情，一對明明亮的杏眼里既期待又猶豫。
“好聽，比我這破鑼嗓子唱得好聽了不知道多少倍。”
許安自然不會吝嗇夸獎，可話頭一轉卻說：“只是……”
瞧見許安表情遲疑，鹿知秋一下就又緊張起來，磕巴著問：“只，只是什么。”
“只是，”許安嘴角藏笑，湊到女孩耳邊，用著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聽不夠，下次一起睡覺的錢你再唱給我聽。”
這種不帶任何掩飾的調戲話語，霎時讓鹿知秋又在那無所適從，兩邊臉頰都要比那些發高燒的病患滾燙了。
“你，你別這樣，欺…欺負我……”
許安在她臉蛋上又掐了一把，也沒再繼續不著調。
這殺女孩的心意不是已經表示的明明白白了嗎？
是別，而不是不要。
興許是昨晚早上吃下的藥過了藥效，也沒過太久，許安竟然沒了原先的精神頭，也是昏昏睡了過去。
而見他閉眼睡去，一邊的鹿知秋又輕手輕腳地跑到一邊找到值班的護士，要了一張毯子，又躡手躡腳地將其蓋在許安下身，接著又扯平開來，好也讓許安的另一只手也能蓋到。
然后才坐在一邊的位置上，拿出幾乎不離身的單詞本，在那記著單詞。
只是平均每看上一個單詞，鹿知秋就會在那瞅著身邊男孩，害怕他覺得哪里不舒服。
冬天輸液，的確不是什么舒舒服服的事情，幾乎輸完液后，扎針的那只手臂都會又冷又疼。
所以她把單詞本放在腿上夾住，一只手用來翻頁，一只手捂著許安輸液的手掌，
“還是有點冰……”
即便是輸液室里開著空調，鹿知秋依然是覺得許安的大手有點冰冰涼的，而不知道是護士忘了還是點滴里頭有什么特殊藥物不適合用輸液加熱器。
這個傻丫頭，哪里知道絕大多數醫院為了這點，都是會用空調把室內溫度調到一個適合的區間的，好讓輸液的病人舒適些。
但大冬天的輸液，手掌哪能不冰涼。
看著許安有點微微皺起的眉頭，鹿知秋怎么看怎么心疼，想要去問問護士能不能要點熱水袋還是什么的，好讓許安舒服些。
可那只手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被許安握著。
思來想去，這個依然是有些單純笨拙的女孩，也就只能朝著另一只手哈氣，試圖讓自己的小手變得再溫熱些，然后再用去捂許安的手。
辦法很笨，效果也并不這么好，可這鹿傻妞就在那認認真真地坐著，一次又一次，仿佛不知道疲倦似的。
有些空蕩的輸液室內，也只有這個傻女孩在動來動去。
前來換液的護士見到了，也是看得有些哭笑不得，壓低著聲音問：“你這女娃，不累啊？”
鹿知秋小臉一紅，搖著頭。
累又怎么可能一點不累呢，只是因為身邊的許安，她就算再累也覺得值得。
年紀早已經不是什么小女孩的護士見狀，也是笑著搖搖頭，以著過來人口吻輕聲叮囑著，“不管是男人女人，都不合適對另一半太好。”
鹿知秋的小嘴留著一道縫，不知道該回應什么。
許安對她好，所以她要加倍對許安好，這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換好點滴的護士也沒再說什么，推著車又往下一個病人那里去了，無緣無故的，她也只是隨口感慨一句，代表不了全部。
人生，誰也說不準的。
……
……
等許安被尿憋醒睜眼的時候，頭頂上點滴袋也差不多空了，他一轉頭就見到鹿知秋正在那對著手哈氣。
笨里笨氣的。
“干嘛呢你。”
“沒，”鹿知秋動作一滯，有些慌張地搖頭說，“我沒干嘛呀。”
許安沒再問，喊著護士過來幫他拔一下針。
自詡大男人的他，卻有點不敢自己拔針，總覺得這樣沒什么安全感。
出了醫院，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多，許安也不想拖著有點沒力氣的身體再開車，直接去南大對面借口開了個標準單間。
而跟在許安后頭的鹿知秋，也是亦步亦趨，只是模樣從始至終都有些緊張，手頭拿著藥站在門邊，一點也不敢往里頭邁。
見到這一幕的許安，嘴角更是落不下去了。
他坐到床邊，拍了拍輩子，笑著催促著：
“還傻站著做什么？”
“還不躺下來，晚上一起睡個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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