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晨四五點邊上，遠山的天還是暗沉地像是披了層黑布，烏壓壓的一片，只有一絲絲的微微光亮。
和繁華快節奏的城市不一樣，這邊的小縣城向來是這個時間點就多了點光亮，而不是夜晚城市燈光尚未褪去。
臨近年關，林杰成最近的活也多了起來，那些想趁春節入駐新房的也是裝修加入駐家具，像他這樣的美縫工人也能一天就接到幾個單。
只是就他一個人，效率也高不過其他好幾個人合作，不像其他同行一下午就能干完一戶人家的活。
但因為他手里功夫夠細心，脾氣也好，也有一些客戶會介紹點生意過來。
今早六點他就帶著一箱子的工具子去到一戶新客人的新房里干活，身上的一套本就沾了不少涂料痕跡的舊棉襖也沾了不少灰，更別說兩只粗糙大手上的皸裂細紋，以及那些相當難洗的染料。
所以他剛剛在接過許安給他遞來的香煙時，也頗有幾分小心翼翼，深怕自己這副邋遢樣惹得自家外甥女的同學不高興，亦或者讓外甥女丟了臉面。
好在許安由衷的笑容以及他身上的那些細微表情動作，都讓這個性子和鹿知秋有些類似的漢子安定了些。
可當從自家外甥女的口里聽見那三個字的時候，林杰成直接是傻在了那，好半天也沒能緩過來。
甚至驚訝地連嘴巴都沒能合上，上唇一圈的胡渣也像是要立起來似的。
“妮兒，你，你說什么呢……”
林杰成問道，眼里是濃濃的困惑，不是說同學嘛，怎么子就又成了對象涅？
與此同時，他的心底也有些別扭懊惱，心想自己著急什么不知道，來接外甥女也不知道換身衣服，這不是讓人看低自家嗎？
他丟臉沒有多大干系，可不能讓他這外甥女失了面子。
鹿知秋揣摩不清自家阿舅這話是什么意思，到底是覺得意外沒緩過神，還是不太喜歡許安。
所以她只能是主動牽住許安的大手，以行動來回答林杰成的這個問題。
見到這一幕，林杰成才是確認剛剛那句話的真假。
他微張著嘴動了動，然后還是不知道該說什么，這種場面他該說什么該做什么，也沒誰教過他。
更別說他只是個老實巴巴，不太懂人情世故的中年男人。
他只能點著頭，“噢，噢。”
最后還猶豫著補了一句：“對象啊。”
好在有許安這種老油條在場，不至于讓這對都有些“笨拙”的老舅外甥站在這干吹冷風。
“阿舅，這要不咱們先去坐車，這邊的風吹著怪冷的。”
許安及時插話，手里也暗暗捏了捏鹿知秋的小手，示意她放心。
“噢噢噢，”林杰成有些不適應地搓了搓手，語氣有些不好意思，“這兒是怪冷的，今年比去年還要冷。”
“那阿舅你這可得多注意保暖，別凍著了。”許安說著，還從口袋里拿出一雙模樣可算不上緊致的手套，“這手套還是知秋冬天織給我的，阿舅你這要不先戴一戴。”
許安的表現林杰成好受了些。
不嫌棄自家侄女給他織的手套，隨身攜帶，而且這時候還能掏出來讓自己戴，那就說著這個娃是真心對自己外甥女好的。
就算這娃子真嫌棄自己，也不會瞧不起自家的外甥女。
“不會不會，我干活的時候都恨不得穿長袖呢。”心里像是的放下了一塊大石頭，林杰成說話也是自然了許多，甚至也關心起許安來，“你趕緊戴上才是，你們大學生的手嬌嫩，不像我這種干粗活的怎么凍都沒事，到時候冷著了可不好。”
見自己的目的達到，許安也沒再堅持推搡來推搡去，站著就像個乖寶寶。
“還有這行李，給我來提吧，不然你到時候明天手酸。”
林杰成說這些話可沒什么冷嘲熱諷的，干過了活的都知道，像他們這些拿筆桿子的讀書人，不說干農活了，平時要是突然提久點東西，第二天手臂也容易發酸得很。
“不用不用，也不重的。”這事許安怎么也不可能答應，平時他橫歸橫，愛使喚這個使喚那個，但從來都是限于他同輩的朋友至交，面對他認可的長輩之時，他永遠都是抱著一顆尊敬的心。
而且按他在前世的了解，鹿傻妞這阿舅，可以說是承擔起了大半父母的角色，家中的那位阿爺身體不好，有些事還是得靠他這個阿舅。
林成杰沒有強迫，帶著兩人坐上他那輛發動時都有些轟轟響的小面包車，開到鎮上的一家小酒樓。
酒樓規模自然不可能大，裝修也沒辦法和城市里頭的比，但已經是鎮上最好的幾間之一了。
可即便是這樣，林成杰也有些怕許安瞧不上眼，不是懷疑許安怎么，只是單純那種老實人的自卑情節。
外甥女帶對象上門，他怎么也得帶人吃頓好點的，既是撐面子，也是表達著一種希望對方不要虧待他們家里的姑娘。他和這邊老板娘相熟，但可不是因為經常來關顧，而是最早幫了她家做美縫結識的，后頭一來二去也成立熟人。
“許……”
要了個包廂后，林杰成想要問許安喜歡吃什么讓他點菜，一時也不知道該稱呼什么。
許安這種相當有眼見力的，自然是立馬接上話題，“阿舅不要這么生分嘛，喊我小許就行了。”
“小…小許，”林杰成有些不適應地開口，又把貼著層塑料膜的菜單往前遞，“你看看愛吃啥，多點點，別和阿舅客氣。”
但在遞給他之前，林成杰就已經點了幾樣大菜，都是這個時節有些歸的青蟹膏蟹什么的，一樣就要小幾百。
其他就算不點什么，這一頓飯下來，大幾百就沒了。
心疼是心疼，但他愿意掏這筆錢。
許安也將他之前的行為看在眼里，很是自然地拿過菜單，點了幾樣鹿知秋喜歡吃的菜，又把菜單往她面前遞了遞。
這種情況下，他最不能做的就是說什么這么貴，要不出去吃什么的話語。
有些人情世故，不是單純為對方著想就是對的。
而鹿知秋瞅了眼菜單上的價格，更是嚇得搖了搖頭，她哪敢舍得點這么貴的菜，不過最后還是許安的催促下，點了份酸辣土豆絲。
這已經是她能容忍的極限了。
這個時候，老板娘也進來拿菜單，還提了瓶熱水和兩疊瓜子。
已經是過了淡季，菜上的并沒有太快，林杰成一邊關心著自己外甥女的學習和平時生活，一邊也暗悄悄地在打探許安的情況。
許安也不遮掩，老老實實交底，說完自己的家庭情況后，他也是在對方眼底見到了幾分輕松，轉而是幾分真誠的安慰，雖然有些笨拙，但那份真摯就足以讓許安認可了。
“真是個有些可愛的中年帥哥。”
許安在心里這樣評價，然后出去上了個廁所。
而等菜上齊，林杰成也找了個借口去上廁所，卻在收銀臺愣了住。
“老林，你這是想給我付兩遍錢是吧？”
“什么兩分錢？”
“你那邊的錢剛剛付過了啊？”老板娘笑著說。
“付過了？誰付的？”
“這你還問我？不你們自己人嗎？”
“噥，就是那個帥小哥，”老板娘指著半開的包廂門里的許安，轉而八卦道：“老林，這男娃面生的很，什么來路啊？”
林杰成的表情有些復雜，只是搖頭，沒有說話。
而見他這樣，老板娘臉上的笑容更加曖昧，“你不說我也知道，這就是你家那妮子的對象吧，還挺般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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