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宋嶼川三番兩次地搶了風頭，李部長心口又酸又澀還悶悶的。
他看向一旁的楊樹，隻能想辦法找一下存在感，特意擺出一副關心下屬的模樣，臉上還笑嗬嗬地，“楊樹，你們回來這麼晚，還沒吃晚飯呢吧，走，跟我去食堂，我讓他們給你們哥倆弄點兒好吃的。”
“不用了，李部長，我跟我哥都吃過了。”楊樹聞言，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隨即想起來一件事，看向宋嶼川，“對了，嶼川，我們這還有弟妹給的大米球跟肉包，你要不要嚐嚐？”
李部長:……
他伸手捂了捂怦怦跳的後脖頸，感覺自己再待下去，不是被宋嶼川氣死就是被楊樹這個二愣子氣死。
他端著領導勁兒轉身走開了，如果忽略他背影裏的狼狽，這領導勁兒端的倒是挺像樣。
“哎？李部長，你咋走了，你也嚐嚐啊？”楊樹納悶地喊了一聲，他剛跟宋嶼川說了一句話，再一轉身的時候，就發現李部長走掉了。
“行了，走了就走了唄。”楊金拍了拍自己這傻弟弟的肩膀，眸底閃過一絲笑意，真誠永遠是必殺技。
他從兜裏掏出一封信來遞給宋嶼川，“嶼川，弟妹給你的信。”
宋嶼川挑了挑眉，眸底閃過一絲驚訝，瑜瑜還給他寫信了？
這驚喜一撥接著一撥，讓他的心也忍不住起了幾分漣漪。
“謝了，大米球跟肉包你們留著吃吧，回頭請你們哥倆喝酒。”他接過信，將白襯衫脫了放回到包裹裏，拎起兩個包裹，無視大夥或是羨慕或是好奇的眼神，往宿舍走了去。
他媳婦寫給他的信，隻能他自己看。
宋嶼川回到宿舍，將東西都放到桌上，那盛衣服的包裹沒有收緊，他索性打開看了看。
裏麵除了兩件款式不一樣的白襯衫，還有兩條休閑褲，兩套換洗的衣服，兩件寬鬆的外套，最底層還有四條平角褲。
宋嶼川一愣，懷疑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
瑜瑜給他準備這麼多外穿的衣服他已經很驚訝了，咋還可能給他準備裏麵穿的衣服？
腦海裏驀然想起，他回單位之前的那天晚上，她湊在他耳邊小聲問他為啥不看她一眼，那甜甜的嗓音跟她身上淡淡的香氣隔了這麼多天依然清晰……
宋嶼川收回思緒，再不收住他會想偏了。
衣服旁邊還有一個小包裹，他這會兒已經被一個又一個的驚喜驚得淡定了，裏外的衣服都幫他準備齊了，那這包裹裏的東西也不難猜。
包裹一打開，果不其然裏麵是三雙布鞋，雙層黑色棉布麵，手工納的千層底，鞋子是常見的款式，但比外麵賣的那些要精致的多。
他將鞋子拿出來試了試，不大不小正合適，穿著走了兩步，還挺舒服。
衣服合適就算了，畢竟家裏有他一套換洗衣服，咋連鞋子也這麼合適？
宋嶼川忍著好奇，把那些吃的跟衣服都歸置到自己的櫃子裏。
這才坐到桌子前，拆開了那封信。
信上的字依然是端莊清秀的宋體字，跟之前那個簡短的便條不同，這封信寫了滿滿一大篇，那字大小一致，整整齊齊地分布在白紙上，規整地就跟用尺子量過一般。
宋嶼川唇角微微上揚，專心地看信上的內容。
‘嶼川，自行車跟縫紉機我收到了，我很喜歡，謝謝。
我也有給你準備禮物，一包零食，一包衣服還有三雙鞋子，都是我親手做的。
上次你回家那會兒，我就打算給你做衣服跟鞋子，衣服是比著家裏那套換洗衣服做的，應該會合身。
鞋子嘛是趁晚上你睡著的時候，量了量你鞋子的尺寸，哈哈，你一定沒想到吧？
不過你上次走的太急，時間不夠，我做不出來，這次衣服跟鞋子都補上啦。
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所以就試著每樣多做了一點，鯽魚幹跟蘋果幹用油紙分開包了，還有番茄鯽魚罐頭，也專門用小瓶裝的，這樣方便吃也方便你送同事。
鯽魚都是我自己養的，我厲害吧？
對啦，魚塘已經挖好了，等防滲膜跟生石灰一到，墊好鋪土，清塘消毒之後就可以投放鯽魚苗了。
你信上問我，可以不可以賣醬菜給你們食堂，當然可以啦。
是這樣噠，我不是去鎮上飯館賣鯽魚嗎？然後通過飯館老板認識一個在深市做生意的朋友。
我們三個人一合計，打算建一個鯽魚罐頭加工廠，把咱們家的鯽魚做成魚罐頭賣到全國各地去，估摸著最晚半年後就能建起來。
你們食堂如果要醬菜的話，我這邊暫時可以供應番茄鯽魚罐頭，也當試試水。
不過這事兒肯定會涉及到食堂一些人的利益，行就行，不行就算啦，咱們家的東西也不愁賣。
就先說這麼多吧，我跟小豆包在家好好的，你在外麵也好好照顧自己，我們會想你的。”
食物是她做的，這點兒不難猜，畢竟他已經見識過她的廚藝。
沒想到這衣服鞋子也是她親手做的，款式簡單大方還新穎洋氣，從王科長那想據為自有的眼神裏就能看出來。
她確實厲害。
宋嶼川視線凝在了最後那句話上麵，她說她會想他。
腦海裏再次浮現出她的身影，她很暖很好看的笑臉，還有她甜甜的嗓音，身上淡淡的甜香……
她整個人都很甜。
宋嶼川心裏也很甜，像是喝了蜂蜜水，又像是吃了塊蜜糖，唇角一直向上揚起，眼底盛滿了溫柔。
隨即又想到她要跟人合夥建罐頭加工廠，這心裏忍不住有了一絲危機感，她一直都在努力向上，這麼拚命這麼努力，他也不能落後了。
梁上進從外麵進來，看到這樣的宋嶼川，愣了愣，不禁暗自感歎道，嫂子可真是個能人，飯做的好吃就算了，衣服做的好看也就算了，居然還能讓清冷孤寂的宋嶼川笑的這般溫柔。
就跟……就跟鐵樹開花一樣！
……
第二天中午。
“啥，王科長，你要二十份米飯，不要菜？”食堂大師傅拿著勺子，一臉吃驚。
王科長點了點頭，憋了一口氣不說話，盡量不去聞食堂裏四處飄散的羊油味兒，將手裏的木桶遞了過去。
“王科長，這米飯再好吃也不能光吃米飯啊，你嚐嚐我今天炒得這大白菜，油汪汪的特別香，這要是吃上一口能吃三大碗米飯。”
食堂大師傅拿勺子舀了半勺大白菜往王科長跟前遞了遞，隻買飯不買菜，他是不願意的，因為那樣子不掙錢。
這要是別人，他早就罵上了，不過大夥都知道這個王科長是個硬茬子，手裏有實權，就連李部長都不敢正麵得罪，他就更不敢了。
但讓他這麼打二十份米飯出去，他又不願意，最近食堂吃飯的人越來越少，來吃飯的人也隻買白米飯不買菜。
這樣下去還得了？
他這菜賣不出去，食堂就掙不到錢，掙不到錢，上麵察覺到了，就會換了他。
到時候他上哪兒去找這麼一份工資又高，還能從買菜上拿回扣的工作去。
王科長憋到份上，吐出一口濁氣，正深吸一口氣打算繼續憋住，那半勺子大白菜一遞過來，羊油的膻味兒立馬竄到了他鼻子裏。
王科長:……
那油膩膩的味道順著鼻子直接猛撲到了他的頭上，整個腦袋瞬間炸疼炸疼的，胃裏也不停地翻滾。
王科長張了張口，話都來得及說一句，轉身跑到食堂外麵，扶著那棵老槐樹吐開了。
直到把膽汁都吐了出來，王科長深吸了口氣，這才感覺到自己還活著。
“王科，你這是咋了？”楊樹提著飯盒晃悠過來有些擔心地問道。
“嘿嘿，這還用問嗎？一定是被食堂那股羊油味兒給熏上頭了，那味道也奇了怪了，一上頭就惡心嘔吐。”梁上進不知什麼時候也湊了過來，他手裏拿著一條毛巾，“幸好我早有準備。”
王科長臉色蒼白，渾身犯冷，他把飯票往梁上進手裏一塞，“上進，就靠你了，打二十份白米飯，中午請你去我們科室吃菜，就是昨天嶼川給的菜，盛飯的木桶就在裏麵。”
梁上進:……
合著不是恰好碰上了，就不邀請了是不是？
“行，王科，你就瞧好吧。”
梁上進將毛巾係到了臉上，端著飯盆一鼓作氣衝進了食堂，楊樹也顛顛地跟了過去，跟著梁工有飯吃。
“大師傅，我要二十一份米飯，就盛在王科長帶的那個木桶裏。”梁上進將二十一張飯票放到了窗口裏麵。
食堂大師傅目光不善地看著梁上進，就是這個人最近每天都來打白米飯，每次來還總是一副怪異的裝扮，好像見不得人的樣子。
“單賣米飯我沒法兒賣，必須跟菜一塊兒買。”
梁上進樂了，“嗐，看來是我麵子小，不配買二十一份米飯，那我把王科長請進來，看你賣不賣給他。”
“等等。”食堂大師傅心裏有氣，但也不敢把事情鬧大，尤其這飯還是王科長要的，他不敢得罪，惡聲惡氣地盛了二十一份米飯給梁上進，“這是最後一次，下不為例。”
梁上進抿了抿唇，就食堂這破飯，有沒有下回還是兩說呢。
他端著木桶樂顛顛地走了。
食堂大師傅立馬鬆了口氣，終於把這瘟神給送走了，他板著臉，“下一個。”
“我要一份米飯。”楊樹道。
“……”
“咋滴，大師傅，你不願意啊，剛才那個人都能打二十一份，我為什麼連一份都不能打，難不成我也得把王科長請過來？”楊樹一臉真誠道。
大師傅憋了一口氣，動作粗魯地舀了一勺子飯給他裝到飯盒裏。
他原本以為楊樹是最後一個，沒想到後麵來的人有樣學樣，全都打米飯不打菜。
“怎麼回事兒？”李部長特意等沒人了才晃悠著進來，準備吃大師傅單獨給他做的午飯，看到那滿滿一大桶羊油炒白菜，眉頭瞬間擰的老深。
“不知道，今天來吃飯的人隻打米飯，這菜一份都沒賣出去。”搞得他都懷疑了，這菜賣不出去難道是因為他蒸的飯太好吃了？
李部長輕斥道:“你傻啊，人家隻買米飯你就賣啊，你沒告訴他們隻買米飯不賣，必須跟菜一起買才行？”
“說了。”大師傅也挺委屈，“但那些人權力比你大我又惹不起，不如你的人又搬出權力大的人借勢，我也惹不起。”
“誰先開的頭？”
“王科長。”
李部長:……
這個王科長還挺麻煩！
最近這日子不像以前一樣穩妥了，他心裏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磨了磨牙，“這事兒你別管了，你去把我的飯拿來。”
“好的。”大師傅一點兒也不擔心，他全聽李部長安排，以前工友們也因為飯菜不合胃口鬧過事兒，最後無一例外都被李部長擺平了。
李部長背景深著呢，不然他們也不敢這麼明目張膽的用羊油炒菜。
李部長吃過自己的專屬午飯後，又在食堂裏喝了杯白糖水，才起身去他堂哥辦公室。
他堂哥是單位李副總。
敲門進去之後，李部長見到他堂哥正在處理文件，沒敢出聲打擾，站在一旁等著他堂哥處理完了，才走到辦公桌前。
“堂哥。”李部長臉上帶著笑容，“我遇到點兒煩心事兒想不通，得跟你聊聊。
是這樣的，咱們單位不是一直在控製成本嗎？我管理的那個食堂，一直都是買價格低廉品質還好的菜。
昨天茶話會上，王科長那幫人突然提出來，想外購一批醬菜，那醬菜是宋主任家屬做的，味道聞著還可以，但應該不便宜。
我也沒說不買，我隻說要多方麵考慮一下，比如價格方麵，安全衛生方麵。
還有一個最重要的方麵，就是易水村離咱們這有八十公裏，如果咱們買宋主任家屬的醬菜，那勢必要增加運輸成本，這跟咱們單位控製成本的理念衝突啊。
我這還考慮著呢，誰承想今天王科長就帶頭隻打米飯不打菜，那老一大桶炒白菜愣是一份都沒賣出去。
王科長就算對我有意見，也不能這麼幹吶，那白菜都是花錢買的，他這不是在故意毀損單位財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