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小說網 > 一劍吞鴻 > 509章 陽和啟蟄,月盡天明(自傳)六
  人在褪去保護的外殼,就會變得無比脆弱。

  當我想起李延風的真實身份,當我記得李延風與劉將軍的友好關系,我終于放下警惕,昏死過去。

  待我醒來,李延風已經把我安頓妥當,他兀自出門捕了一只野山雞,利落地拾到完,下鍋起火,又燉了起來,一邊續火,一邊說道,“養元辟谷丹只能保你性命,若論補氣養血之道,藥補遠遠不如食補。”

  說著,他舉起‘脫光了衣服’的野山雞,對我笑道,“這東西,一碗就讓你‘起死回生’!”

  我聞著野雞肉湯的鮮爽味兒,恨恨地咽了口唾沫,連日行路,饑寒碌碌,我的確是餓壞了,低頭又望見李延風一副認真模樣,滿懷歉意地說,“李道長,方才小女在危險之中頗有無禮,還望道長莫怪,都怪我這豬腦袋記吃不記事兒,竟忘了您是劉將軍的知己好友。”

  李延風的臉上,總如一縷春風常駐,讓人倍感溫暖,他笑嘻嘻地道,“不怪!不怪!小女子家家,孤身一人走崎嶇徑路,也是苦了你吶!劉懿那小子,再見到他,一定替你好好教訓他一頓,替你出氣!”

  我倔強地把臉瞥向窗外,看著一輪寒月,“不苦!不用!”

  李延風似乎沒有太過在乎我的執拗情緒,反而說道,“近年來,江氏一族勾結地主富戶,壓榨百姓;舉止乖張,動輒殺人;擁兵自重,不遵王令;覬覦王權,兼并不斷。禍難生于邪心,江氏一族奸惡日甚,將來必為篡逆之事。吾等為漢民,豈可同惡相濟?小道乃道門中人,本該清心寡欲,但我覺得,真正大道不在修為在人心,天下大同,萬民安康,方為我心中之道啊!”

  我亦收攏情緒,說道,“道長所說,小女不懂,人間復雜,小女子恐怕一生也難以懂得。只是,將軍叫我來,我便來了!”

  李延風微微輕笑,“以德報怨,何以報德?當以直報怨,以德報德!姑娘,你才是這世上最最純良之人啊!”

  這一聲稱贊,叫我不知如何作答,于是我換了個話題,“江家從一個寂寂無名的小家族,發展到如今的龐然大物,難道天子不知?”

  李延風面上笑容消散了幾分,略有些嚴肅,“自然知道啦!”

  我有些怒氣,“京畿這幫朝臣,為何不趁早收拾,非要等到尾大不掉么?”

  李延風目視灶臺,灶下星星點點的火光映入其眼眸,似乎燃起了他心中的熊熊烈火,“我等庸庸碌碌之輩,百年之后黃土一埋就算作罷,沒有人會再記起我們。我們可以不在乎后世評價,可那些注定載入史冊的人,對史書上那評價功過的一筆,卻視若珍寶。妄殺功臣這個惡名,他們是萬萬不敢擔的。所以,只能讓小惡成大惡,惡人先行惡,再行誅除。”

  我大為惱怒,惱火地道,“這叫什么狗屁道理!”

  李延風甚是平靜,“這叫政治!”

  屋內寂寞無語,李延風率先打破寧靜,指著熱騰騰的湯鍋,笑道,“熟了!熟啦!”

  看著那副傻樣兒,我不禁以袖捂嘴大笑,“道長費心了!”

  ......

  李延風并未吃肉喝湯,他說‘殺生已經有違道訓,不能再知錯就錯’。

  我可沒管那些,人生在世,若連自己的肚子都不能滿足,豈非白來一場?

  飽食過后,我與李延風對坐案間。

  李延風雙目炯炯,終于談起了正事兒,“旬日前,劉將軍差人送信一封。信上說要貧道在此等候一人。”

  我問道,“等我?”

  李延風點頭稱是,輕聲細語,道,“劉將軍并未告訴我所等何人,所以,沒見到養元辟谷丹前,我是不敢確認所等之人是不是等姑娘的,方才擊殺江頡,也只是心中意難平。直到見到貧道親手煉制的養元辟谷丹,我方才確認姑娘便是我所等之人。不過,劉將軍并未料到江頡會橫插一杠。之所以要我在此等你,乃是要我為你提供一處募兵之后的藏兵之所,并非讓本道為你斬殺江頡。”

  我立刻心領神會,不禁贊嘆劉將軍運籌帷幄,便再問,“在哪里藏兵?”

  李延風神秘一笑,“水河觀。”

  我心中疑惑,“道長的水河觀?”

  李延風輕輕應答,“水河觀建于青松翠柏之間,后山樹木茂盛,可藏兵千余。劉將軍已于后山屯兵器糧草,可供千人兩年之用,兵馬入駐后山以后,貧道便會以毒霧圍之,使外人無法探查姑娘自可安心練兵備戰。至于如何將幾千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從赤松郡帶到彰武郡,便是姑娘應該思考的問題了。”

  聽完李延風的解答,我心中不禁贊嘆:劉將軍步步為營,真乃神人。

  我正欲細究其理,耳邊“轟”的一聲大震,碎石暴雨般從窗外飛激而至。

  面對驟然突變,我與李延風都始料未及,對方悄無聲息地潛至我二人周圍,又悄無聲息地發難,只能說明,暗中潛伏之人,境界不在李延風之下。

  李延風快速從驚愕中回神,木劍出鞘,凌空起舞,密不透風的劍網,將碎石碎屑一一彈開。

  一輪碎石過后,我二人追出院外,背靠著背,警惕周遭,反復試探,終于確認暗中偷襲之人已經遠去,這才松一口氣,可剛剛抬頭,卻驚愕的發現。

  剛剛被掩埋在院內的江頡,忽然不見了!

  第二日,天剛透亮,我已在破舊的大銅鏡前梳洗完畢,換了一身細軟干爽的貼身白絹,分外舒適。喝下一碗李延年備好的白粥,我帶上斗笠,將月牙雙戟藏在袍下,沿著官道再次出發。

  我拖著病軀,行在皚皚白雪,時不時見到些路人,心中便會一陣不安。

  我想:我可能是被萬佛寺的遭遇嚇到了,導致一路上杯弓蛇影。

  晝伏夜出,風餐露宿,沒用幾天,我便行到了彰武和赤松界碑處。再回故鄉,我并沒有觸景生情,草草對付了一口干糧,就立即啟程,不日即到厚龍崗,才算松了一口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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