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藥味……
恍恍惚惚睜開眼,第一感覺便是映入眼前毫無變化的蒼白,鼻間全是醫用消毒水的味道,她還能聽到和她心跳頻率一樣十分緩慢悠長的“嘀—嘀—”聲。
是……醫院?
自長久的昏迷中醒來,她意識還有些不清,只能迷迷糊糊做出這樣的結論。
我之前……
她努力地回想著,卻只能依稀記起自己當時突然身體感到了劇烈的疼痛,身體下意識的保護讓她順勢昏了過去。
然后?
然后她只記得好像有什么人,執起她的左手,在她的耳邊輕聲呼喚她的名字。那種平淡,而又熟悉的語氣,讓她想要睜開眼,回應他的呼喊。
她正在回想著,忽然用余光看到自己身邊好像有一道黑影安靜地待在一旁。她歪過頭,看向坐在床邊手肘撐在床頭柜上正在小憩的男人。
他好像和以前有些不一樣,平整的墨色西裝在膝蓋和手肘腰腹處出現了明顯的褶皺,胡子上長了點胡茬,頭發垂在臉邊,看上去十分凌亂。
她費力的張開干裂的嘴唇,輕聲喚著床邊的男人的名字。
“天擎……”微弱的呼喚傳入了休憩得并不好的男人的耳中,他馬上驚醒過來,看向床上虛弱的看著他的楚聞夏。
“你醒了!”冷天擎湊了上來,看上去十分開心,凌亂的模樣再加上他眼角帶上的笑意,看上去居然有些傻氣。
楚聞夏看著他這幅模樣,心里略感好笑的同時又有些心疼。
這個原本應該高大威武的男人在這時看上去竟像個終于歸家的孩子一樣把開心浮于表面。
隨后,她回過神來,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她的肚子,似乎變得空蕩蕩的了。
“天擎……我……我的孩子……”她從被子里伸出一只手,用力扯住了冷天擎的袖子,用一種渴求的語氣詢問道,眼眶也開始泛紅,似乎下一秒就會落下晶瑩的淚珠。
楚聞夏這幅期期艾艾的樣子讓冷天擎一瞬間有了一種不敢把事實告訴她的懦弱,她現在這個樣子,應該經受不起那么大的打擊。
可她到底還是會知道的。
他只好慢騰騰地坐在楚聞夏的床邊,伸手輕輕地摸著她那黯淡得快要失去光澤的黑發。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害怕驚擾到楚聞夏。
“我很抱歉,我也很想留住這個孩子的。”他沒有多做解釋,只是告訴了她最后的結果。
什么……?
她費力的消化著男人的話,陷入昏迷之后就無法運轉的大腦在過了半晌之后才慢吞吞的總結出了答案。
楚聞夏眼睛睜到了最大,里面全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原本就已經很蒼白的臉現在更是慘白得像紙一樣,抓著冷天擎衣袖的手也無力的落在床上。
“聞夏?”冷天擎小心翼翼地試探著。
可楚聞夏就像個木偶一樣,怎么喊都不應,滿臉的木然。房間里再次靜了下來,只有機器運轉的聲音回蕩在病房內。
自從楚聞夏出事之后早就不知道嘆了多少次氣的冷天擎此時還是只能無奈的伸手擁住楚聞夏。
“別擔心,我們之間還會有孩子的。”
他一遍又一遍不知疲乏地安慰著楚聞夏。
“你當時情況危急,推進手術室之后孩子就沒了胎心,已經保不住了。”
“當時醫生說也許連你也保不住了。”
“聞夏,我很擔心你。”
“我們還有未來,未來我們一定會有很多個孩子的。”
也不知道說了多久,楚聞夏終于有了反應。她微微抬頭,把臉埋在冷天擎的脖頸之中,用低低的鼻音回了一聲“嗯”。
然后她伸手,回應了冷天擎的擁抱,她的動作很輕,輕到就像一只剛出生連撓人都還不會的小奶貓。
“這是我的第一個孩子。”
“嗯,也是我的第一個孩子。”
“我可能一輩子都忘不了這個孩子。”
“我也是。”
她抬手推開冷天擎,他也沒有反抗,順著她的力道放開了楚聞夏,只不過他并沒有放開楚聞夏的手。
那樣束手無策的情況,冷天擎是發自內心地不想再經歷第二次,不然他搞不好會瘋掉的。
她的聲音很微弱,像是悔恨,也像是不知所措的迷茫。
“我爸爸走了之后我肚子里的孩子是我唯一的有血緣的親人了。”
冷天擎心中一痛,看著楚聞夏眼底的神采漸漸消失,他只好強硬地把楚聞夏拉進懷里,他身上的溫度源源不斷的傳遞給楚聞夏,溫暖著楚聞夏,想要瓦解她的心房。
“沒關系,你還有我。”
冷天擎一番剖心的話語并沒能完全打動楚聞夏的心,她這次沒有做任何回應或者是拒絕,只是這么呆呆的任由冷天擎抱著,就像個失去靈魂模樣精致的洋娃娃。
「我的孩子。」
楚聞夏抬手撫上自己的肚子,眼底浮起痛徹心扉的懷念。
第二次失去自己的親人,她的內心瞬間就被鋪天蓋地的悲傷痛苦所占滿,。
她當初雖然覺得這個孩子來得并不是時候,可還是滿心歡喜的接受了這個孩子,源自于本能的母愛讓她漸漸愛上了這個還未出生的孩子。
哪怕遭遇綁架,哪怕遭遇威脅,她都從不曾放棄過她的孩子。
「就算我出事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能有事。」
抱著這樣的念頭,她每次都是宛如本能一樣緊緊護住自己的肚子。
她多么想看看這個孩子降臨到這世上,從牙牙學語蹣跚學步到步入社會成家立業,她渴望看到這個孩子一步一步成長,渴望被喚一聲“媽媽”。
可是,她甚至連名字都還沒想好,她肚子里的生命就突然消失了,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終于知道了悲傷到連最基本的哭泣都做不到是怎樣的感覺了,就算眼睛再怎么酸澀,她也沒辦法留出眼淚來。
我的孩子啊,失去了你,我仿佛失去了一切。
空蕩的單人病房內,坐在床邊的男人的懷里抱著一個身穿病服的女子,女子看上去很瘦弱,像是剛經歷過劫難,長得很美麗,但卻眼神無光,漆黑的瞳孔里面連焦點都找不到。
如果不是那僅存的微弱的呼吸吐在男人好看的鎖骨之上來證明的話,恐怕任誰看到她這幅模樣都會以為她早已死去。
事實上她的內心卻是已經被悲傷吞噬殆盡,哀莫大于心死。
而與此同時。
遠在美國的顧安安接到一個消息。
「楚聞夏流產了。」
一接到這個消息,絲毫不亞于一個重磅炸彈,本打算入睡的顧安安就高興得從床上跳了下來,激動得不能自己。
楚聞夏啊楚聞夏,你也有今天。
她至今為止還是認為自己現在的狀況完全就是由楚聞夏一手造成的。
裝得跟個白蓮花似的,一天到晚不要臉的纏在天擎身邊,把天擎弄得神魂顛倒不說,還害我變成這樣。
活該,遭報應了吧,顧安安站在臥室內,竊笑出聲。
她難得心情很好,換了一身衣服,好好收拾了一下妝容。看著鏡子里再次容光煥發的自己,顧安安就想到了現在肯定還在醫院躺著的楚聞夏,她對著鏡子冷哼一聲。
哼,躺在病床上的女人有什么魅力可言,看看我,想追我的人還不知道要排到哪里去了呢。
曾幾何時,我還是一個讓人艷羨前途無限的大明星呢。
一想到這里,顧安安差點沒咬碎一口銀牙,心情陰沉不定的她奮力一扔,把手中價值昂貴的香水瓶砸到了地上,不過好在質量過關,倒是沒有摔碎。
顧安安站起身,把挎包往肩上一甩,彎腰撿起剛剛被她摔倒地上的香水瓶,及臀的短裙在空中劃過微妙的弧度,然后她踩著在地板上發出刺耳尖銳的高跟鞋,趾高氣昂地走出了臥室。
今天開心,出去嗨一晚上。這樣想著,顧安安臉上的笑容愈發嫵媚動人,濃烈的妝容讓她上看去像一只僅出沒于夜晚的吸血姬,極致的危險,和極致的誘惑。
她看上去像回到了還是大明星的時候,舉手投足之間都在引誘著人們勾起犯罪的沖動。
走出臥室,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機撥了一通電話出去。
“喂,是我,你幫我安排一班飛回國內的飛機,越快越好。”顧安安的聲音仍是一如既往的囂張跋扈,只是這次她似乎是有了依仗,更加地理直氣壯。
對著電話里的人吩咐了幾句,顧安安就掛斷了電話。
一聽到楚聞夏流產,顧安安內心的陰暗就開始滋長,就在她踏出門的一剎那,她突然覺得,這應該是自己伺機報復的最好時候。
在無人的走廊,顧安安站在中央,仿佛瘋魔一般陰測測地自言自語道:“只要趁現在回國,我就能……”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顧安安笑得特別開心,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抹著酒紅色口紅的艷麗嘴唇在此時看上去就像是飲血一般詭異非常。
墻角昏暗的燈光映在她的身上,在她身后拖出一道長長的黑影,像一只無形的黑色大手,將她身后的走廊全部覆蓋了進去,顯得尤為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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