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昶微微點頭，慢慢悠悠的坐在了椅子上，淡淡的抿了一口清茶，語重心長的開口說道，“衍圣公可知道今天朝堂的事？”
孔希文微微一愣，眼神之中閃過了一絲詫異之色，語氣有些沉重的開口說道，“是啊，新世界土人軍隊反叛，陛下必定派重兵圍剿，這一下子又不知道要死傷多少人……”
這孔希文打了個哈欠，還頗有幾分悲天憫人的意思，身旁的呂昶心中早已怒罵出聲，但是這臉上還是笑盈盈的開口說道。
“陛下現在沒有看到圣人之學的意義，是因為神州圣人之學已久，圣人之學，在百姓心中根深蒂固，以至于深至骨血，這大多數是衍圣公的前輩所為，與衍圣公您嘛……”
這老家伙的話說的有意思，無非就是說中原神州的圣人之學已經很早很早以前就有了，那都是你前輩打下的基礎，和你這一代狗屁關系都沒有，一個吃前輩功勞的人，陛下又怎么可能看得上你們？
孔希文的臉色微微難看，但還是坦然的開口說道，“確實如此，我心中也對前輩之所為向往已久，但實在是沒有辦法，天下大勢已成，不是我等可以反抗的……”
這孔希文說話之間頗有幾分落寞之色，眼神之中也閃過了一絲灰敗，一下子是哈欠打的更勤了，藏在袍袖之中的雙手，緊緊的握住了自己的膝蓋，手背上竟然青筋暴起！
呂昶微微搖了搖頭，“此言差矣，此言差矣……”
“先秦時期，中原神州百家爭鳴，圣人在那個時候開宗立派，帶著弟子巡游天下，種下了圣人之學的種子，當時的諸侯王，誰不對圣人禮讓恭順？！”
孔希文的眼神之中閃過了一絲驕傲之色，胸口微微起伏一下，這腰桿都挺直了不少！
呂昶繼續開口說道，“到大漢武皇帝時期，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圣人之學，在那個時候是何等風光，天下哪個讀書人不是圣人門徒？！”
孔希文目露精光，這胸膛也挺了起來，他最愿意聽的就是別人說這些事情，只有聽這些事情，他才能感覺到自己的與眾不同，才感覺到自己高人一等，否則的話他往朝堂上一站，只是感覺自己泯然于眾人！
呂昶話鋒一轉，帶著幾分意味深長的語氣開口說道，“那孔大人是不是要想一想，圣人之學之所以發揚光大，因為的是什么！”
不給他回話的機會，呂昶繼續開口說道，“圣人之學，服務于帝王，當今皇帝雖然信奉鐵血之道，但他也依然是個讀書人，宋老先生就是帝師，恐怕人能說當今世上不是一個讀書人嗎？”
這話說的確實沒錯，這宋濂確實是根正苗紅的大儒，這一點就算是孔希文也要深感佩服。
看著孔希文的眸光之中露出深思之色，呂昶繼續開口說道。
“圣人之學，服務于帝王，帝王金口玉言，讓你興則興，讓你敗則敗！”
“就像那青燈古佛，南北朝之際是何等盛況，就算是圣人之學，也要暫避鋒芒，前朝也是，民間之中僧官橫行！”
“但那又怎樣，還不是被我朝洪武大帝一道圣旨貶落了凡塵！”
孔希文的額頭上露出了冷汗，呂昶冷笑一聲繼續說道，“孔大人想一想，現在的天下讀書人都出自應天大學，新式教材已然普及，學的東西可就不是四書五經了，圣人之學沒人學了，自然也就沒有圣人門徒了，再過個三二十年，這往圣之絕學又該何去何從？”
孔希文汗如雨下，他之前并沒有往那里想，他認為數千年的根深蒂固，不是一代兩代帝王可以趕盡殺絕的，但是如今這么一聽，這青燈古佛確實在大明境內消失不見，算是有大明駐軍的地方，僧侶還俗的很多，甚至都留起了頭發！
畢竟這阿彌陀佛不能當飯吃，這阿彌陀佛也擋不住子彈！
如果陛下真的對他們如此，那他們又該何去何從呢？好像除了滅亡，并沒有其他的選擇！
孔希文霍然起身，一把抓住了呂昶的大手，滿臉急切的開口說道，“呂大人救我，同為圣人門徒，可不能坐視如此神圣之學就此消亡！”
呂昶不動聲色的抽出了手，語重心長的開口說道，“那呂大人不認為新世界叛亂就是圣人之學的一個機會嗎？”
“新世界蠻夷自稱殷商后裔，這件事情就算是當今圣上也也是下旨承認過的……”
“他們和中原神州同宗同源，為什么他們就反叛呢，那是因為他們沒有經歷過圣人之學的教化！”
孔希文機靈靈的打了個冷顫，眼神之中帶著幾分興奮的開口說道。
“呂大人的意思是圣人一脈遠赴新世界，教化萬民，讓新世界土人從心里往外成為大明帝國的子民，到那個時候，陛下就會意識到圣人之學的重要，陛下就會改過自新！”
呂昶微微點了點頭，“正是如此，而且不只是新世界，想一想西方吧，再想一想草原新地，再想一想廣袤無垠的黑洲，這些人如果全部教化，你孔大人的功績恐怕不弱于往圣吧……”
“到時候這教化大功全都落在了你的身上，陛下賞花分明，只要做出功績，陛下自然不會吝惜賞賜，到時候孔大人再提出振興圣人之學，豈不是理所當然，水到渠成？”
孔希文的眼神之中閃出了熱烈的火花，劇烈的吸了幾口冷氣，“如此一來，我們便是圣人正宗，這天下萬萬千千的讀書人都會看到！都會承認！！”
呂昶微微點了點頭，“當年圣人攜八百弟子云游諸侯，這才創立了不朽的功績，如今也當如此！”
孔希文此時已經激動的不能自已，他已經意識到自己大禍臨頭，他的家仆出去買東西的時候，竟然看到那個女人在曹國公府，而且還成了曹國公的妹妹，曹國公可是陛下身邊的寵臣！
這種事情是什么意思，他自然是心知肚明，現在只是萬歲爺不愿意動他們，等到時候他們孔家的影響力徹底消失，就憑這就能讓他們滿門抄斬！
呂昶見說的也差不多了，站起來告辭了一句，孔希文送出了好遠，一直從書房送到了府門口，雖然累得氣喘吁吁，但還是滿臉興奮！
等關上府門以后，孔希文劇烈的打了一個哈欠，默默的回到了書房，打開了一個暗門，看到了歷代先祖的畫像，眼神之中閃過了一絲淚光。
此時孔府管家默默的走了進來，手中還端著一個托盤，上邊放著一個煙槍，還有一點點福壽康泰。
“老爺……”
孔希文惡狠狠地回過頭，語氣不善的開口說道，“把這些東西都他娘的扔出去！再拿根繩子把我綁上，給帝國各地的孔家學子送信，應天衍圣公府商議大事！！”
與此同時，呂昶的馬車上。
呂昶回頭望了一眼孔府方向，眼神之中閃過了一絲冷冽，“把你的那些藏在深處的學生都叫出來吧，都去新世界吧……省得陛下一個一個的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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