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大人一下子就癱在了那里，他這么大歲數了，就這一個兒子，那可是他的眼珠子，全家的希望都在這個兒子的身上，雖然不能當官，但是老人家自認為自己的身體還能挺上個十幾年，到時候扶持自己的孫子就好了！
這呂大人也是朝堂之上出名的老好人，原因是什么呢？無非就是等待自家孫子走上仕途的時候，這朝堂上的貴人能看在自己這個老好人的份上對他多有照顧和提攜。
原本這都計劃的好好的，呂大人也是拼命的給自家兒子娶妻納妾，可是到了現在，肚子一個有動靜的都沒有不說，兒子還跳了河，這可如何是好？這呂家還有希望嗎？自己拼死拼活那么多年，是不是連個傳承都沒有了？自己這一脈就死就絕后了！？
一瞬間，呂大人好像看到了自家荒廢的祖墳，好像看到了自己在九泉之下受到了祖先們的數落，甚至看到了自己的仙人從墳頭里跳出來給自己倆耳光……
“老爺！老爺啊！！”
這呂府的大管家騎著快馬來到了呂昶身旁，滾鞍下馬，撲通一聲就跪在了他老人家的身旁。
呂昶的嘴唇劇烈的哆嗦，他的心中還是帶著那么三分僥幸，顫抖著開口問道。
“煥兒現在如何了，是不是救出來了，那兔崽子真欠揍，等老子回去一定要好好抽他幾鞭子……”
呂昶哪里會不明白自家兒子的心思，如今只是不愿意面對罷了，如今只不過是不敢相信罷了。
但是這呂府的大管家卻早已淚流滿面，砰砰砰的磕了好幾個響頭，泣不成聲的開口說道。
“老爺，少爺獨自去了咱們府上的湖心涼亭，周圍的奴婢都清空了，少爺說要自己靜一靜，那湖泊太大了，等我們聽到動靜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少爺撈上來，已經腹大如鼓……早已經……早已經……”
那呂管家越說越傷心，整個臉上的肌肉都被他扭曲成了一個奇怪的模樣。
“早已經去了多時了……”
一句話仿佛晴天霹靂，正正好好劈在了老人家的腦門上，呂昶頓時雙眼翻白，他都這個歲數了，還要經歷喪子之痛，白發人送黑發人，這是何等人間慘劇？
可能是急火攻心，呂大人口中無意識的喃喃道。
“怎么辦？”
“怎么辦……”
“呂家絕后了……”
“我沒有兒子了……”
“列祖列宗啊……”
“您開開眼啊……”
呂大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已經從紅潤變成蒼白，從蒼白變成紫黑，眼看就要背過氣去，那老管家也知道家中現在情況危急，重重的拍了一下呂大人的后背。
“老爺，這事還沒有到那種程度，您一定得挺住啊，在那湖心涼亭之中，老奴找到了少爺的絕筆……”
“您快看看啊……”
那老管家一邊說，一邊從懷里掏出了一張書信，呂昶想伸手去拿，卻發現自己的手顫抖的不成樣子，無論如何，也拿不穩這一封書信。
老人家有些氣急敗壞，用自己的笏板狠狠的打了兩下自己的手，頓時鮮血橫流，這玩意兒可是象牙做的，沉重結實，打腦袋上都能開瓢，就更別說往手上打了。
旁邊的老管家清晰的聽到了自家老爺小拇手指上發出了骨斷的聲音，但是老人家卻絲毫沒有在意，微微顫抖著打開信封。
這信封里有兩張書信，第一張就是自家兒子的供詞，上面清清楚楚的寫著，自己是如何被騙收了他們的東西，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又如何受了他們的威脅，和他們同流合污，呂家的當鋪成了那些貪官污吏的據點。
如何把臟錢送到呂家當鋪，再如何把這些臟錢洗干凈，存入帝國銀行，畢竟一車一車地往家里邊拉金銀財寶太過于扎眼！所以還不如這般操作。
這封信寫的極其中肯，一點都沒有推卸自己的責任，但同時也把所有的責任都背在了自己的身上，當鋪里的賬務都是兩份，一份是自家老爹能看的，一份是自家老爹不能看的。
呂昶早已淚流滿面，他明白，這是自家大兒子在救他，有了這一封供詞以后，他呂大人就能從這件事情當中脫身而出。
但是這個代價未免太大了，第二封信就是一份名單，上邊足足有文官三十多個，一樁樁一件件都記得非常清楚，那小字密密麻麻足足寫了四五頁！
呂昶臉色木然，他現在早已心如死灰，是啊，有了這些東西又有什么用呢？犧牲了自家大兒子，卻只換來自己家把老骨頭茍延殘喘，自己再厲害還能做幾年官自己再厲害，還能在朝堂上混多長時間？
“煥兒，你糊涂啊……”
“你死了爹活著又有什么意思……”
這呂大人如今已經耳順之年，他現在活誰呢？過誰呢？無非就是活這個兒子呢！
現在兒子死了，他能從這一潭鮮血之中脫身而出又怎樣？
“你回去吧，把家中的奴婢們驅散，把家中的銀錢分給他們……”
“老夫老了，活夠了，這就帶著他們一起死！！”
呂大人泣不成聲，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奔著奉天殿走去，此時的宮門口早已聚集了一群太監，也聚集了一群官員親隨，他們都在遠遠的看著他呂昶！
可此時那老管家卻壓低了聲音，在呂大人耳邊開口說道。
“老爺，少爺臨終之前，用鮮血在湖中心的涼亭石桌子上寫了兩行字……”
呂昶的眼神忽然寒光爆閃，他知道這些東西都是兒子之前準備的，那兩行字才是兒子臨終之前真正想說的話，他頓時壓低了聲音，咬牙切齒的開口問道。
“什么話，他是不是被人逼迫自盡的，如果是的話，老子就是拼出這把老骨頭，老子就是拼的禍滅九族也要弄死他！！！”
此時的呂大人完全瘋了，他又拉著所有的人陪葬，他要拉著和這次貪腐有關系的人一起死！
那老管家小心翼翼的左右看了看，用極低的聲音開口說道。
“少爺那兩行字上寫著，少奶奶和二奶奶，已經懷有身孕，讓老爺看在一世父子的份上多多照顧……”
呂昶的眼神之中閃過了前所未有的光芒，佝僂的身軀瞬間就挺直了，幾根老牙讓他咬的嘎吱嘎吱作響，好像從牙縫里擠出來了那么幾個字。
“好，我明白煥兒的心思了，回去緊閉門庭，把所有的家人都喚回府中，等老子下朝回府！”
“告訴他們誰也不許動，亂出府門者亂杖擊斃！”
呂管家一看自家老爺重新有了精氣神，重重的松了一口氣，抹了一把橫流的淚水。
“老奴遵命！這就回去辦！”
呂昶挺直的身子，鮮血淋漓的大手隨意的在自己的官袍上抹了幾把，中氣十足的開口說道。
“看什么看！一邊看去！沒看到老臣要入宮面圣嗎！！？”
一群百官親隨加上宮中太監一瞬間做鳥獸散，呂大人昂首挺胸的進了奉天殿！
那架勢好像不是上朝去了，而是上戰場廝殺去了！
寶座上的朱標遠遠的就看到了呂昶的身影，意味深長的開口說道，
“諸位臣公，都快點吃吧，呂大人可來了，看他那樣子，好像來找你們的麻煩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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