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這兩大工業城就好像失去了熱氣的飛艇，整個蔫了下去，往日里燈火通明的夜市消失不見，商人們一個個滿臉愁容的準備搬家，沒有能力搬家的，則是坐在門口默默哭泣，這家中有青壯的還好，想著南下北上闖一闖，這家里沒有青壯的，只剩下一些老弱婦孺，那就只能拼盡全力的活著。
兩大工業城的盛景消失以后，留下的全都是慘狀，原本不可一世的地方，如今卻變成了這副德性，這當真是讓人有些唏噓不已。
而此時此刻，最寂靜的地方當屬于兩大工業城共用的船塢，這個地方可以說是地廣人稀，如今只剩下了近幾十條殘破的落后戰艦在這里。
這些軍艦大抵都有一些特殊的意義，比如說當年朱標的座駕龍舟旗艦，如今還是刷滿了桐油放在碼頭之中，這可是皇帝曾經用過的，兩大工業城在的時候，那可是一天都沒間斷的保養。
還有很多明輪戰船鐵甲艦，有的是鄭和當年用來登陸新世界的，有的是第一次登陸黑洲的，有的軍艦上還刷滿了徽章，這些徽章代表著他們在海戰中擊沉了多少艘敵艦！
而此時碩大的龍舟旗艦面前，父子二人并肩而立，清冷的月光之下，老爺子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還記不記得這條船了？”
老爺子聲音里有幾分回憶之色。
朱標點了點頭，眼神之中閃過了一絲驕傲之色。
“當然記著，這艘船是爹當年做出來的，想著如果應天城失守，就全家坐著這艘船逃亡，但是咱們后來贏了，這艘船就擱置了下來，到后來倭寇犯我海疆，兒子就把他重新從船塢里拽了出來，開著它打到了倭寇本土！”
朱元璋冷哼一聲，“這些事情你記得倒是挺清楚，你的豐功偉績丹青之筆自然會記載，但是今天的這一幕，丹青之筆依然要記載！”
朱標沉默。
朱元璋則是嘆了口氣，“爹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還有些不信，今天拽著你出來走這一趟，咱信了，這甚至比咱得到的消息更加殘酷！！”
“爹從來都沒有質疑過你，論當皇帝你比爹強，但是如果現在爹還在位的話，斷然不可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朱標回過頭看向自家老爹，卻發現老人家此時早已淚流滿面。
朱標默然無以應，這兩大工業城剩下的百姓實在是太慘了，有能耐的，掙到錢的，他們早都已經溜之大吉，剩下的都是一些活不起的，原本在兩大工業城的余蔭之下，他們還能活得好好的，但是如今兩大工業城轟然倒塌，他們即將會成為大明帝國盛世之下的陰影！
老人家看向眼前輝煌無比的戰艦，有些凝噎的說道。
“不能這樣做啊，標兒，你對外族人如何冷血無情，爹都贊同，甚至爹替你背這個黑鍋都行，但是你對自家人可不能這樣啊！”
“是！現在這朝廷兩眼一閉，十年以后這個傷疤自然會愈合，但是這一個愈合就代表著無數百姓的血淚啊！！”
“以后的皇帝會有樣學樣，他們想著如果犧牲一小部分百姓就可以換來一件事情的成功，那這件事情就值得！但是哪有那么多的百姓可以犧牲，到后來咱們大明皇室民心盡失，誰還替你賣命，誰還替你去鎮壓外族人！標兒啊！！”
朱元璋一把抓住了朱標的肩膀，整個人的語調都有些顫抖。
“爹老了，可能是心軟了，也許你做的是對的，但是你要記住，千里長堤毀于蟻穴，只要你開了這個頭，后世之君就不會把百姓當人，他們就會什么事情都敢說，什么事情都敢做！”
“現在咱們帝國缺人，你就給錢讓百姓生孩，萬一以后這人多了，后世的朝廷就會用各種方法讓百姓少生孩子，少生了自然就會缺，車轱轆話反復說，怎么說都是朝廷有理！！”
“你能干了這些！后世之君就能說出這樣的話啊！”
朱元璋嘆了口氣，不再言語了，只是默默的蹲在地上，點燃了一根煙，清冷的月光之下，只剩下一個煙頭，一明一暗的反復閃爍。
朱標則是有些痛苦的，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他實在是想不出什么萬全之策了，這種事情哪怕是拿到朝廷上去說，朝廷的袞袞諸公也只會拿出一些面子上的功夫。
比如說給百姓們一些錢，讓他們抓緊走，比如說把工業城分割成無數塊賣出去，賣給那些買技術的百姓，賣給那些買設備的商人，便宜賣給他們，順便再讓他們照看這些百姓。
但是朱標都明白，這些辦法無非就是飲鴆止渴而已，商人們或者是買了技術的百姓們，只會看中朝廷給他們的甜頭，不會真正的去管這些百姓的死活。
到后來凄慘無比的還是他們，到后來這沒人管的孩子還是他們這些，不會變也變不了……
“抽一根吧……”
“慢慢的想……”
“咱爺倆今天晚上不著急，咱們就在這，看著河對岸的燈火通明，看著河對岸的鶯歌燕舞，咱怕你回到了皇宮之后，就忘了這里的苦，就忘了他們的慘狀！”
老人家說話擲地有聲，朱標則是接過了雪茄，蹲在自家老爹身旁，看著眼前的龍舟旗艦忽然有些發愣。
這里畢竟是船塢，隱隱約約遠處就是秦淮河，此時的秦淮河中央的小塔上修建了一座鐵塔，鐵塔上面有一個巨大的擴音器。
這時間到了，擴音器里也開始發出了聲音。
“在永樂爺英明神武的決定下，兩大工業城聚是一團火，散是滿天星，工業的種子將在大明帝國的土地上生根發芽，百姓們將過上家家都有拖拉機，家家都有鐵皮車的好日子！”
一段話傳到了朱標的耳朵里，這東西一看就是李景隆寫的，朱元璋玩味的看了自家兒子一眼，而朱標卻臉頰通紅。
可就在這個時候，朱標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樣，猛的一拍大腿。
“爹，我還真想起個辦法來解決兩大工業城的危機，您看看眼前的這些船，他們可都是有歷史的，把這些船拖到岸上，拖到房子里，讓百姓們來看……”
朱標站起身來，語氣之中明顯帶了幾分興奮之意。
“如今這帝國的鐵路已經修完了六成，但是這坐火車的卻寥寥無幾，帝國的鐵路一直都是虧損，如果全天下的百姓都想來這里看看我當時征戰倭寇的戰船，看看那些外族人曾經用過的兵器盾牌，再看看兩大工業城曾經的設備，看看帝國是憑借什么一路由弱到強！”
朱元璋的眼神也是一亮。
“行嗎？那些百姓們真的能來看？那要是來了的話，這里以前給工匠們準備的店鋪客棧飯莊，是不是就都能用上了？”
“我記得這宮中的花園里還停著幾艘當年老子在陳友諒那搶來的混江龍，那玩意兒可有年頭了，還有當年元主的鎧甲馬鞍，還有你這么多年四處搶的那些東西，宮里的倉庫都快放不下了……”
朱標反手從懷里掏出了一根煙花，就放了出去，站到這龍舟旗艦面前，朗聲開口說道。
“傳朕的旨意，敲響永樂大鐘，京城之中四平以上官員全部奉天殿見駕！此番深夜朝會，朕與太上皇一同前往，告訴他們，無論是誰，失期者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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