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
“這幾天那些老家伙都挺老實的？”
朱元璋隨手放下正在批改的奏章，笑瞇瞇的問道。
朱標也揉了揉眼角，但是語氣之中還是帶著幾分高興的說道，“那些老軍頭倒是消停了不少，把家中的那些田地山地，也都賣的差不多了，都換成船了……”
朱元璋嘿嘿一笑，指著朱標笑罵道，“你這兔崽子，咱的那些老兄弟摳摳搜搜攢了一輩子的東西，就讓你這一下子全弄來了，一點兒都沒剩。”
朱標撓了撓腦袋，“那些老軍頭賣出去的土地，大多數是讓那些本來擁有土地的人贖回去了，而且也都沒有漲價，他們還算仁義，沒有干出什么仗勢欺人的事兒，再說他們也不虧，把土地換成船以后，他們府上的那些義子干兒可就有用了，到了南洋還不是想圈多大的地，就圈多大的地？”
朱元璋微微點了點頭，但還是語重心長地說道，“這個辦法現在看著不錯，讓那些老殺才有勁兒上外邊去使，可是這長此以往下去，那個地方豈不是變成了國中之國？”
其實這朱元璋的擔心也并不是多余的，他這輩子也就給自家兒子分封出去一點土地，剩下的外人那簡直就是門也沒有，可見他老人家對土地的貪婪。
可是這換一句話來說，哪一個開國皇帝對土地方面不貪婪？不貪婪也當不得皇帝啊，姓趙的那些廢物倒是對土地不貪婪，這個也能送點那個也能給點，到時候可不就得從崖山跳下去？
這縱觀中華五千年，亡國之時，很少有悲壯如崖山跳海，但是那又怎樣？很多人都承認崖山跳海的人是英雄，但不還是死了嗎？悲壯和爭氣是兩回事兒……
朱標沉吟片刻，語氣輕松的說道，“兒子其實也想到過這一點，但是現在，他們還是很有用的，如果沒有他們領頭，咱們大明的良民很少有敢去的，畢竟背井離鄉，人生地不熟，如果是和這些老軍頭一起去呢，到時候把地開在人家旁邊，起碼有個照應……”
朱元璋也點了點頭，“那些老殺才還是比較懂事兒的，家里的孩子也都比較懂規矩，異國他鄉，看到同為大明子民受難，他們不會袖手旁觀……”
朱元璋說著說著，就抽出了一張白紙，在上面寫寫畫畫。
朱標翻了翻手中賬目，這才又開口說道，“從神機工業賣船的賬目來看，這朝廷當中有頭有臉的臣子，都摻合了這件事情，他們也都知道這件事情是一塊肥肉，可是就算是他們都參與了，對于南洋諸島來說，也是杯水車薪，他們圈不了多大一塊地界，還得是那些囚犯，再加上愿意闖的良民百姓，他們才是南洋大開發的主力……”
朱標頓了頓，又說道，“與其讓這些大明的百姓和囚犯當中產生新的貴族，還不如把這些老軍頭的子侄弄過去，最起碼朝廷對他們知根知底，他們也有妻兒老小在應天，好控制……”
朱元璋寫寫畫畫的筆，輕輕一頓，抬頭有些驚喜的看了一眼朱標，老懷大慰的點了點頭，“吾兒長大了，都知道留一手了……”
朱元璋可是帝王心術的頂尖選手，對于這種事情自然是輕車熟路，新的土地，就代表著很多不確定性，那些個囚犯當中，也可以說是藏龍臥虎！
至于那些自愿出去闖的百姓，也都是有著三分魄力，時間長了，難免會出現相互吞并的情況，到時候他們一家老小都在南洋，相互吞并出一個龐然大族出來，還真有可能給大明朝廷造成一定的麻煩。
朱標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對于自己老父親的夸獎，還是比較受用的。
朱元璋抻了個懶腰，“你小子，也是個不愿意吃虧的主，你那神機工業，這些日子可是把那些破爛都賣出去了，而且還都賣上了好價錢，可是賣了那么多的錢，怎么沒見你往國庫上交一分一毫？？”
朱標一聽這話，可是來了精神，把手中的奏章一扔，就大聲喊冤道，“爹，這話可不能這么說，神機工業那可是個吞金巨獸，朝廷都是給多少銀子要多少東西，可是這生產用的作坊，像什么煉鋼爐啊，水力打鐵的設備，還有一些項目的投資，那可都是兒子在自給自足，好不容易看到點銀子，您老人家就盯著不放……”
“行了行了行了，爹就是問問，也沒說要你的銀子…”
朱元璋笑罵的擺了擺手，“你有點錢也花在正經地方，爹還有什么可擔心的，神機工業的差事，干的是真不錯……”
朱元璋難得明面上夸獎一句，其實還是嚴父的心理在作祟，他心里對朱標是千般的喜歡，萬般的滿意，當著他那些老兄弟的面，他可以把牛皮吹得震天響，可是當著自家兒子的面，他卻很少夸……
朱元璋看了一眼朱標，緊接著又說道，“可是標兒你聽說過沒有，這一家多大，總歸不是什么好事兒，那劉鐵軍雖然對你忠心耿耿，但是他畢竟年歲大了，他死了之后，那神機工業是個什么樣子，可是難說，而且那老頭得過天花，是用猛藥硬生生的從閻王爺手里奪來的性命，元氣大傷啊。”
朱標一愣，這一點他是真沒想到，因為從神機工業成立到今天，所辦的一應差事都是很完美，他也沒有動其他的心思，可是今天自家老爹這么一說，可算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朱元璋看自家兒子聽進去了，也是面露喜色，說實話，他這個想法想了很久，都沒有和朱標說，只是因為自家兒子在這方面太厲害了，他萬一說出來之后方法還不對，豈不是白白丟了臉？
但是今天朱元璋感覺他必須要說，因為他感覺出來這神機工業的味兒有些變了，說白了就是以前是一個專門為皇家服務的工具，給他銀子，讓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現在神機工業已經面向整個大明的勛貴，再過一段時間，所有的豪門富商，都要找上門來！
說到底還不是那劉鐵軍說了算？就算是他老實，可是他門下的子侄徒弟，可不一定個個都是老實人。
朱標沉吟片刻，這才開口問道，“爹，您是聽到了什么嗎？”
朱元璋緩緩點了點頭，絲毫沒有避諱的從懷里掏出了錦衣衛的密奏，輕輕扔給朱標，自己則緩緩開口說道，“那劉鐵軍的親侄兒，這些日子已經賣出了十數艘船，都是馮勝海軍淘汰下來的船只，這些船只雖然有些老舊，但可還是正兒八經的軍艦，就這么賣給了那些不明不白的人？而且還在中間吃了很多銀子。”
朱標倒吸一口冷氣，“好大膽子！賣出去的東西怎么可以不登記造冊？淘汰下來的軍艦，是不允許賣給民間的，賣給民間的船也不允許有火器，這個規矩他難道不懂嗎？！”
朱元璋微微搖了搖頭，“他懂，他比誰都懂，只不過是那些商人給的太多了……”
朱元璋的語氣放的有些平緩，心平氣和的說道，“這不算是什么大事，那些船本來就是要賣的，賣給誰對于咱爺倆來說沒什么大事兒，把火器拆下去就好了嘛，但是這個苗頭，屬實不是什么好苗頭，一家獨大絕對不行！”
朱標則恭恭敬敬的起身，行了一禮說道，“還請父皇解惑。”
“去你娘的，跟你老子你客氣的是個什么勁兒……”
朱元璋站起身來，一把將朱標按在了椅子上，“不如咱們朝廷再搞上一個神武工業，讓那個尚守田去搞，到時候咱們朝廷需要什么東西，就讓他們兩家去爭，誰做的東西好，朝廷就給誰銀子，否則他們就得餓死，這不也符合你說的那個，那個創新嗎……”
朱元璋拍了拍朱標的肩膀，臉上露出了一絲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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