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兵的沖鋒還在繼續，地雷的爆炸聲也不絕于耳！
姚廣孝的臉有些微微抽搐，左側臉頰的地方，還有一些血跡，剛才從天而降的半條大腿砸中了他的馬匹，雖然沒什么事情，但也讓他心臟狂跳不止！
而托古斯貼木兒卻毫無反應，把手輕輕向前一揮，“吹牛角號！命令他們繼續沖鋒！”
這就是皇帝和臣子的區別，皇帝的冷硬心腸，不是一般人可以具備的，在這個時候，所有的死亡在皇帝心中只是一個值得或者不值得，只要值得，他就可以讓無數的人去死！
在這一點上，托古斯貼木兒無疑是合格的！而是一個合格，確實讓姚廣孝心驚肉跳，一個落魄的帝王尚且如此，那如日出東方的永樂皇帝又當如何？那寧壽宮之中正在打盹兒的老龍又當如何？
但這個時候說什么都晚了，姚廣孝狠了狠心腸，“大汗！明軍善用火器，這半山腰上一定有布置，可派出一只敢死之士奇襲半山腰，讓他們的火器發揮不出作用！只有這樣，下方這條勇士的血肉鋪就出來的道路才有用！”
脫古思貼木兒點了點頭，冷聲說道，“哈爾巴達！你帶五千奇襲半山腰！把上面的明軍通通斬殺干凈！”
哈爾巴達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義無反顧的策馬回頭，帶領著五千步兵飛奔而去！他自己也知道，這一去恐怕就回不來了！
畢竟這半山腰在明軍防線的后邊，想要奇襲，就要先越過明軍防線，雖然有正面雷場的五千鐵騎吸引注意力，但是這防線之處的明軍依然不少，而且還占據著絕對的地形優勢，說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也毫不為過！
但明知必死，他還是義無反顧，這哈爾巴達是一個女真人，族群被滅，他的全家人都被那燕王朱棣做成了皮靴，如此血海深仇，讓他不敢有絲毫偷生的念頭！
“兒郎們跟我沖！”
阿爾巴達一把扔掉頭盔，露出了光溜溜的腦門和一根金錢鼠尾，光溜溜的腦門之上，縱橫著黑紫色的青筋！
“沖上半山腰！”
細長的彎刀在半空中閃爍著耀眼的寒光，布面的衣甲，在漫天的大霧之中也微微變得有些濕潤！
阿爾巴達所率領的人，基本上都是女真人，他們在努爾干都司被逼的走投無路，所以都跑去了北元，如此一來，這北元還莫名其妙的多出了好多人口！
野獸一樣的嚎叫布滿山坡，五千人的沖鋒雖然不多，但在這里依然聲勢浩大！
但對于如此的情形，防線之上的明軍依然沉著冷靜，手中的步槍微微拉動槍栓，一顆黃澄澄的子彈就被推進槍膛，隨著一聲脆響，兩個人應聲倒地！
因為他們站的太密，步槍的子彈威力又很大，所以直接穿透了兩個人！
哈爾巴達目露寒光，“分散展開！像兔子一樣往上跑！像兔子一樣往上跑！”
這到底是老獵人，他這么一說，所有女真人都明白了，畢竟他們平時狩獵兔子的時候，兔子就是靠急轉彎來擺脫他們的獵狗，可沒想到的是，今天竟然派上了用場！
所有的女真人頓時分散開，跑的路線也不是筆直，而是開始左搖右擺，頓時給防線之上的明軍增加了很多瞄準壓力，女真人的腳邊也多出了許多流彈飛射的聲音。
“就這么跑！沖上去剁了那些明賊！”
哈爾巴達沖在最前面，跑起來左搖右擺，手中的彎刀重重向前一揮，身后頓時響起了一片嘶吼！
山腳下的脫古思帖木兒滿意的點了點頭，最旁邊的姚廣孝開口說道，“大師您看，這些野人還是有一些用的，那漢人皇帝就是做得太過于酷烈了，他如果饒這些人一命，這些人估計就會為他買命了…可惜了，可惜了……大師你說是對吧？”
姚廣孝的笑容有些僵硬，這個時候他也不知道說些什么才好，說這位大汗無知？不太好，畢竟端著人家的飯碗，恭維幾句，這話又實在沒什么可恭維的，畢竟這兩家皇帝想的完全就不一樣！
朱家的皇帝，想的是建立一個完全由漢人大一統的中原天國，而這草原上的皇帝，想法還是停留在一百多年前，只要臣服的就是自己人，這兩種想法各有長短，也各有優劣，姚廣孝實在是不好評價，只能是勉強點了點頭。
脫古思帖木兒興致缺缺，繼續拿起望遠鏡觀察正面的戰場。
這個時候雷場之下的五千鐵騎已經死的差不多了，四千多條活生生的人命就變成了的滿地血泥，滿地的人尸馬尸，把整個雷場都染成了暗紅色！
只剩下一千余缺胳膊少腿的殘兵，在雷場的邊緣喘著粗氣！
他們瑟縮的躲在雷場的一角，眼神之中透露著無以倫比的驚恐之色，剛開始的血氣之勇終究會消散的，看到同伴化作滿天碎片以后，同伴的碎骨崩在他們的身上口中之后，那漫天的血腥味刺激之下！
并沒有喚醒他們心中巨大的勇氣，而是直接喚醒了他們心中無邊的恐懼，他們不敢動了，他們躲在殘肢斷臂之中，他們躲在尸山血海之側，一動都不敢動！只是在慢慢的向一起蠕動，往最中間擠！
因為那最中間是死人最多的地方，只有死人最多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而這在脫古思帖木兒的眼中，則是一片隱隱約約，只看見人群在向一起慢慢的移動，眼神之中閃過的一絲不滿，“繼續吹響號角！命令他們繼續沖鋒！”
冷漠的語氣中蘊含著無比的蔑視，這是一種對生命的蔑視，就好像高高在上的身體蔑視地上的螞蟻一樣，一切在他看來都是那么的理所當然！
在他看來，他身為偉大的黃金家族，就應該俯視，他的命令就是長生天的旨意！
隨著號角聲的響起，正在往一起蠕動的一千多殘兵都愣住了！
一個四十多歲斷了一條手臂的北元兵士，伸出僅剩的一只手，抹了一把渾濁的老淚，有下意識的摸了摸腰間的羊皮荷包，“兄弟們！大汗命令我們繼續沖鋒！”
“兄弟們！大汗命令我們繼續沖鋒啊！！！”
一片死寂，除了半山腰瘋狂的喊殺聲以外，這雷場之上，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寂靜之中…
所有的人都默默的看著自己身上的傷口，吃力的站起身來，向后方深深的看了一眼…
這一眼仿佛千年萬年，這一眼又仿佛從來都沒有看過…
沒有人動，所有人都這么默默的看著，眼神之中還有著一絲對生的渴望。
脫古思帖木兒急了！他不能放這些兵活著回到軍營之中，否則這些兵一定會把明軍火器的威力如實傳遞出去，這樣就一定會對士氣大有打擊！所以這一千余人必須死！無論死在誰的手里！
“繼續吹響號角！弓箭手準備！”
托古斯帖木兒的語氣之中沒有一絲感情，好像是在說著真理一樣！
一片牙酸的聲音，弓箭整齊的被拉成滿月，這個聲音在戰場上就仿佛是奪命的魔咒一樣，好像下一秒鐘就會萬箭齊發！
這一千余殘兵沉默了！所有人的眼睛里都多了幾分死灰之色，又多了幾份無能的狂怒和恐懼！
是啊，他們義無反顧的來送死，可如今已經身負重傷了，他們也愿意去死，而他們的大汗卻毫不留情的威脅他們！這屬實是讓他們有些心寒了！
可這又有什么用呢？
老兵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來，嘴角之處劃過了一絲苦笑，伸手把頭上的氈帽扔到一旁，“兄弟們！長勝天要提前把咱們收回去了！都向前沖吧…想一想家中的草場和牛羊……想一想家中的孩子和女人！”
沒有振臂高呼，沒有瘋狂的嚎叫！
只有一千余殘兵連滾帶爬的向前沖，滿地撕裂一樣的火球，漫天的血肉橫飛，也沒有阻擋他們的腳步！
最后，只剩下半個身子的老兵，看到了山腳下冷硬的巖石，又看了看山腳下最后一顆露在外邊的地雷，眼神之中閃過了一絲解脫之色，伸出缺了幾根手指的殘手，重重的一拉！
隨著一聲爆炸聲，一個殘破的羊皮荷包，狠狠的拋到了半空，在半空中盤旋幾下以后，才輕飄飄的落在這片血泥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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