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肅飛捏緊了床沿，打了石膏的腿部架著，嘴唇緊緊抿著，沉默的臉上寫著無數情緒，暴起的青筋已經昭示著他的忍耐即將到達極限。
傅司眠上前，剛伸出手，姜煙便錯身而過，對著邵肅飛彎了彎腰，“我接到聞歌消息就過來了，總不能讓我白來一趟吧，是不是？”
邵肅飛驟然松了手，抬眼看她，“是，既然你這么想要和我對話，那我就直說了……”
“肅飛！”
“你看見我斷了腿，看見司眠受了傷，應該很開心吧，姜煙？今天達成目的了是不是？和陸家合作，和殺死自己親生母親的家族有關聯，這其中的滋味如何，能跟我們分享分享嗎？”
話音一落，聞歌和楚夢璇幾乎是同時感到的，病房里只剩下涼意十足的呼吸聲，時不時還揚起身后聞歌被嚇到打嗝的聲音。
聞歌捂嘴，忍著聲音，身體顫了顫，轉頭和同樣震驚中的楚夢璇對視一眼。
姜煙臉上的表情不明，只在聽見最后一句的時候動了動睫毛，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異樣。
但是傅司眠非常清楚這句話對于姜煙來說代表什么，如果邵肅飛不是曾經站在她身側的隊友，這一句就足夠讓邵肅飛這個人打上仇敵的烙印。
成為姜煙的攻擊對象，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說錯了，我不開心。”姜煙緩緩開口，視線從他的石膏腿上滑過，“我的目的也沒有達成，說實話，還挺失望的。”
“失望？”邵肅飛找到了這個怒氣的宣泄口，徹底控制不住自己，冷嗤出聲，“是么？你還失望了？是傷得不夠重了？”
“當然，我從一開始就不想讓你們受傷。”姜煙道，“我要的結局從始至終都只有一個——以命換命。邵肅飛，聽得明白嗎？”
邵肅飛猛地一震，余光瞟向傅司眠。
傅司眠靠墻的指尖正一寸一寸涼下去，他往后一靠，正好抵在墻上，動作很輕，卻瞬間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除了姜煙。
姜煙沒有看他，冰冷的眼神直勾勾盯著邵肅飛，邵肅飛的怒火被她剛才那一句話給兜頭澆滅了，他骨子里對于姜煙的恐懼開始往頭頂躥，氣勢上已經輸了一截，再對上那雙黑眸的時候，只覺得深深的無奈和孤獨，并且和從前無數次一樣，產生了逃離感。
他在想，司眠怎么會攤上這么個女人。
“我跟著司眠這么久，他做了很多事，不算是對，但在我這兒都不能說是錯的。”邵肅飛緩緩道，“唯獨只有一件事，是我覺得遲早要搭上這個人的錯事，最大的錯事，就是對你心軟，甚至……”
他沒接著說后面的話，停了話頭。
但姜煙知道這后面是什么。
她知道，傅司眠知道，就連聞歌醉酒的時候都說過。
不就是那一句諷刺的愛嗎？
“你這女人，只記仇，不記恩。”邵肅飛最后下了定論。
“這話有意思了。”姜煙的笑意越來越涼，“邵肅飛，我問問你，這恩是多大的恩，這仇是多大的仇？”
邵肅飛沉默。
剛才憤怒之下說出口的話，經過姜煙這么一提點才發現，相比于傅司眠給的恩情，他做的事情確實是更加無法挽回的。
“說啊。”姜煙道，“你是不是還覺得自己跟著去拿個鐲子挺偉大呢？我得謝謝你是嗎？”她聲音嘶啞，說到“鐲子”的時候譏諷的腔調已經忍不住從字字句句中滿溢出來，“我為什么要這個鐲子？傅司眠為什么會去拿這個鐲子？如果有孩子，我他媽要什么鐲子！”
“煙煙，煙煙你冷靜……”楚夢璇嚇得上前將姜煙抱住，聞歌也立刻將幾人隔開了，他怕再晚一步，姜煙就直接要上手撕了邵肅飛。
事實上姜煙也就是想這么做的。
邵肅飛咬牙低頭，一句話也說不出。
“我最后忍你這一次。”姜煙被扯到門邊，視線直射過來，掠過邵肅飛，直直定在傅司眠的身上，“管好你自己的狗，再聽見他沖我吠一次，什么人來勸也不管用！”
“煙煙，走走走，我們走……”楚夢璇嚇壞了，結結巴巴地拉著姜煙，加上施冷上前拖拽，才勉強將姜煙帶出了醫院。
聞歌關上門，偷偷換了幾口氣，轉頭看向病房里已經結冰的兩人，也結巴道：“那個……那個啥，肅飛，我去你家里拿點洗漱用品過來，醫生說你要住院，這幾天我就先過來陪床……司眠你也累了吧？要不你先回去休息，你這身上也有傷，誒！還滲血了！趕緊找醫生處理一下……”
他邁步上前。
傅司眠側身掠過，開門走了，只留下空中浮動的清冷味道，還透著血腥。
邵肅飛抿唇，指節泛白。
“你瘋了是吧！”聞歌一見人走了，立刻低聲罵道，“你就忍一忍不行嗎？！你說什么胡話，現在好了，你這邊犯下的事，到時候還不是落在司眠頭上！”
邵肅飛低頭道：“你趕緊去追他吧，他捅了自己一刀，傷口很深，還不想讓姜煙發現，所以沒選擇住院。”
“什么？！你們……你們到底去哪兒了？！他為什么會捅自己……”
“快去！沒時間和你解釋！”
聞歌踉蹌一下，猛地往門外跑去。
另一邊。
楚夢璇和施冷將姜煙送上車，楚夢璇上了后座陪著，施冷開車，沉默幾秒鐘之后，楚夢璇先炸開了鍋。
“我真的次次都要被你們嚇死！以后要吵架之前能不能給個預警啊？我這心臟是真的受不了……怎么都鬧得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楚夢璇說著，小心地看了姜煙一眼，“還有邵肅飛為什么說陸家是仇家啊？”
“陸家頂到天也就算半個仇家。”姜煙冷嗤。
實驗的事情是陸家搞出來的沒錯，楊瓷死亡的根源是這場試驗，但真要計算起來，傅司眠對她做的事情可比陸家對她做的要狠得多。
從一開始，陸家人在手段和心狠程度上就注定要輸給那個男人一大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