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陳老說自己罵的太狠了,我連忙說:“是小武唐突了……”
他擺了擺手,“罵的對,罵的好!誰不會死?你!我!他!人生百年,哪一個不是匆匆過客?”
“是!”我恭恭敬敬的微微彎下腰。
“這劑猛藥,就得外人來下,我們誰都不忍心……”說著,他嘆了口氣,“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尸還!不過,小武同志,還是要謝謝你!”
他伸出了手。
我誠惶誠恐,連忙上前兩步。
老人的手干瘦溫熱,十分有力量。
“爸,我想去看看青書……”陳子璐抬起袖子,抹了抹臉上的眼淚。
我有些想笑,這姿勢可不像什么大家閨秀。
一個多小時以后,我們來到了八寶山烈士陵園。
我把一束鮮花放在了老許碑前,又點了三根煙插在了地上。
這是座衣冠冢,他的遺體還沒有要回來,那將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斗爭。
望著墓碑上的照片,恍惚間又想起了那個雨夜,想起了他對著自己那聲嘶吼……
這次日本之行,如果沒有他,或許自己只能帶著霍青書的故事回國。
四份骨灰和那三張藥方,都是老許的功勞……
我蹲在那里,默默地陪著他抽了根煙,這才起身。
陳躍東已經把所有鮮花擺放好了,陳子璐要單獨和霍青書說說話。
我倆走遠了一些,坐在臺階上。
山坡下,站著六名警衛。
“小武,”陳躍東遞給我一根煙,又幫我點燃,“我們老陳家,都得謝謝你……”
我抽了口煙,抬眼看向天際的流云,“謝啥?你們就是舍不得,其實換誰都能罵醒她!”
他苦笑起來,“我也得能信著別人!”
我沒說話。
“真好,我想讓她出去走走,散散心……環游世界!哦對了……要是我姐想去的話,還得麻煩你……”
我嚇了一跳,這是要讓我當保鏢啊!
于是連忙說:“糊涂!”
他怔了一下,不明白我什么意思。
我腦子飛轉,“這些年來,是不是一直都由著她了?你看看什么樣?”
他不說話了。
“應該讓她去工作,多接觸人!子璐姐今年……”
陳躍東說:“四十四歲。”
“對呀,才四十四,以后遇到合適的,結婚生孩子都沒有問題!再說了,子璐姐多漂亮,不說年紀的話,看著都不到三十歲!”
“上班?”陳躍東明顯有些為難,“她都這么多年不接觸社會了,能行嗎?”
我笑了起來,“大哥呀,這就叫當局者迷!你能永遠把她藏進溫室里面嗎?放心,我看她堅強著呢!”
他若有所思起來,喃喃道:“應該……也行……聽聽她的意思吧……”
“你看你,總想聽她的意思,這事兒你就得拿主意,不能什么都聽她的!”
“好,就按你說的辦!”想了想又說:“要不讓她去八局?”
我連忙搖頭,“不行!”
“為啥呀?辦公室,也沒任務……”
“你沒明白我的意思,子璐姐最好還回學校!”
“為啥?”
“因為相比社會,孩子們是最單純的,他們的歡笑也最能治愈,你說呢?”
他恍然大悟。
啪!
用力一拍我大腿,笑道:“行,你小子行……”
我齜牙咧嘴揉著腿,“大哥,以后甭管怎么激動,能不能拍自己大腿?”
也不知道陳子璐在說什么,我從1977年在火車站被遺棄開始,說到了跑出福利院,又說到了怎么認識的唐大腦袋和老疙瘩……
陳躍東聽的津津有味,我說的口干舌燥,屁股發麻。
眼瞅著中午飯時都過了,肚子咕嚕嚕直叫。
鈴——
手機響了起來,是周瘋子!
我接了起來。
“武英雄,聽說回來了?”那邊傳來周瘋子爽朗的笑聲。
我也呵呵直笑,怎么聽著像是在喊武松一樣,“瘋子哥,你來京城了?”
“馬上登機,中午在我干閨女家吃的,紅燒肉!”
“啊?您去我家了?”
“你家?”周瘋子笑的暢快,“你小子也不和思洋妹子結婚,還想霸占人家太陽島的大別墅啊?”
我嘿嘿直笑,“咋樣?閨女和你親不親?”
“廢話,肯定比和你親!你才見幾次?我他媽去的都比你勤!”
我慚愧起來,“是,哥教訓的對,幾點到?我去接您?”
“算了,下飛機就得去開會,你別折騰了!”
“那晚上我給哥接風洗塵!”
“好!整兩口!”
那邊大笑著掛了電話,我不由腹誹,怎么什么事情都瞞不過這個瘋子?
陳躍東扭頭看我,“瘋子哥?不會是東北集團的周瘋子吧?”
我驚訝起來,“您認識?”
他搖了搖頭,“近兩年他的東北集團風頭正勁,只是聽過他的名字而已……”
我心思一動,笑道:“他是我閨女的干爹,晚上請他吃飯,都是朋友,要不要一起聚聚?”
這是我第一次提自己有閨女,可他毫不意外,這也不奇怪。
聽我這么說,他明顯猶豫了一下,又笑著答應下來,“說好了,我請你!”
“不用,這次是我請二位大哥,下次您請!”
他沒再客氣。
俗話說的好,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仇人多堵墻!
雖然我還不知道陳躍東具體干什么的,可憑他的家世,或許以后能幫得上瘋子哥。
周瘋子是我閨女的干爹,待我不薄,能幫還是要幫一把!
陳子璐那邊終于完事兒了,距離我倆還挺遠,就看到她兩只眼睛已經哭得像兩個桃子。
上車后她說:“我想去看看霍叔叔……”
我們在途中買了些水果。
保姆劉阿姨打開門就是一怔,“陳、陳小姐?你好了?”
我連忙給她使眼色。
“快快快,快進屋!”她接過陳躍東手里的水果。
羅漢床上,霍老正在給他的博士生改論文,看到陳子璐,吧嗒!手里的筆就掉在了桌上。
“霍叔!”陳子璐幾步就來到床前,膝蓋一軟就跪了下來。
“這孩子,快快,快起來!”霍老已經淚流滿面。
“霍叔,我對不起您!”陳子璐大哭起來,“我錯了,您原諒我……”
一老一少,抱在一起痛哭著。
我看不下去了,抹了一把眼淚,拉著陳躍東往外走。
兩個人坐在了院子里,頭上是一串串紫紅的葡萄,摘下一顆,扔進了嘴里。
劉阿姨端著茶水過來了,嗔怪道:“這孩子,不洗就吃!”
陳躍東站了起來,幫忙從托盤里拿茶壺和茶杯。
“劉阿姨,一會兒走的時候,您給我摘幾串!”他笑著說。
劉阿姨笑瞇瞇道,“行!年年過年收你的紅包,還有好吃的,讓我也回一次禮……”
說著,又壓低了聲音,“你姐好了是嗎?”
“嗯!”陳躍東點了點頭。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她開心起來,隨后又重重嘆了口氣,搖著頭往屋走。
我說:“劉姨,我餓了!”
陳躍東也舉起了手,“我也餓了!”
劉阿姨笑道:“中午做的手搟面,鹵還有不少,我再搟點兒?”
“行,我就好這口兒!”陳躍東高興道。
“好嘞,等會兒就好!”劉阿姨樂顛顛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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