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羽雙目微亮，也不用肖文指，自個兒便站了出來。
目光落在張魯身上，拱手作揖，言道：“張教主，久違了。”
“見過墨大師。”張魯的目光落在墨羽身上，心中微微挑眉。
卻是沒想到這位州牧大人居然將這位墨家弟子都給派了出來。
這一位，可是劉焉的數張底牌之一。
如今，劉焉選擇將這張底牌翻開，儼然是已經打算要畢其功于一役，將整個益州肅清了！
就在肖文接見張魯的時候，這兩人相見的消息，也被傳到了蘇固手中。
蘇固聽到手下人傳來的消息，微微挑眉，臉上滿是平靜之色，就像是早已經猜到會是這個結果一般。
擺了擺手，示意手下退去，蘇固伸了個懶腰，慵懶隨和的臉色忽然變得冷峻。
眉宇間有著厲芒閃過，但很快收斂，走到自家宅院后方的古井旁，拿出一塊血紅色的令牌，直接往古井一扔，約莫是過了十數個呼吸的時間，方才得到回響。
隨后，蘇固離去，回到前院的房間內繼續處理公務。
方才的一切，就像從未發生過一般。
這樣處理公務，約莫持續了一刻鐘的時間，虛掩的房門忽然被一陣大風吹開，狂風呼嘯間，本就不大的房間內，卻是出現了一個身穿白袍的老道身影。
那老道鶴發童顏，再加上白袍在身，倒是頗有幾分得道高人的氣質。
整個人只是往那里一戰，便透著幾分道骨仙風。
只是，這看似仙氣飄飄的老道臉上，總會時不時地閃過陰鷙的笑容。
讓人瞧在眼里，心中難免會有些不舒服。
“老道兒，你來得可比咱們定好的時間晚了一些！”
“之前咱們說好的，只要我扔下令牌，你必然得在半刻鐘內趕到本官的府邸之中！這個承諾，莫不是老道你已經忘了？”蘇固冷哼一聲，臉上滿是不滿之色。
當這般怒哼聲在房間內響起之時，老道嘿嘿一笑。
嘴巴微張之時，便露出其嘴里的一口黃得發黑的牙齒，整個人剛剛還能維持的仙道之風，頓時消失無蹤，變得越發詭異。
“無量天尊！大人言重了。大人丟下消息，教中小崽子發現，再把消息送給貧道，其中怎么也得需要半刻鐘的時間。”
“貧道再借助半刻鐘的時間趕來，這不剛好一刻鐘？”
“不過，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貧道還是與大人說一說其他事情吧。”
“比如，大人此次找老道前來所為何事？是否又看哪家的官員不順眼，想要讓貧道代為暗殺？不過，條件得先說好。這一次想要讓貧道出手，大人至少得準備十個姿色姣好的黃花大閨女才行！”
“已經一日沒有碰姑娘的身子了，老道我饞得很！”
老道咧嘴輕笑，說話時，眼中還有幾許邪魅之光閃過，哪里還有半分得道仙人的氣質？
聞言，蘇固眼中閃過一絲厭惡之色，狠狠瞪了這老道一眼，厲聲喝道：“不要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本官遵照上面的指令為你等提供庇佑之所，但你們絕不能禍害我漢中百姓！”
在說這番話的時候，蘇固的臉色異常嚴肅，甚至就連言行之間，也都滿是警告之意，讓這家伙兒決計不能動自己管轄內的百姓！
別人怎么看自己這個漢中太守？
不重要！
他所求的，不過是心安，不過是心里過得去罷了！
旁人的眼光，他從來都不在乎。
至于無量教？
哼！
如果不是上面的要求，蘇固恐怕早就把這群人交出去，任由外面的那群人打殺便是！
只是，蘇固明白，自己不能那樣做。
一旦做了，自己的性命事小，更有可能牽連九族！
屆時，九族被斬，自己便是最大的罪人。
所以，在思量再三之后，蘇固只能選擇妥協，向朝廷之中的官員妥協，同意接納無量教，同意讓這些人在益州落地生根。
至于這群人在益州境內坑蒙拐騙，糊弄百姓，蘇固想管，卻也知道自己不能管。
到最后，他所能做的，便是無量教的這個老道定下約定：
只要他在任一天，便會為無量教總部提供居所，為其提供庇佑。
但同樣，只要他在一天，無量教就不能禍害漢中百姓！
這，是他作為漢中太守的底線。
在他說出這個條件的時候，老道答應了。
所以，益州內，無量教盛行，禍行一方，但唯獨漢中郡內，幾乎看不到無量教的身影。
很多人都以為這是五斗米道的功勞。
但實際上，又有誰知道，這一切的背后，其實是他這個漢中太守以一己之力為自己的子民爭取的呢？
爭利而不爭名；求實而不求虛！
這，便是蘇固！
“大人放心，和大人之間的約定，貧道都記在心里，絕對不會違背咱們之間的約定的。還是說正事吧，大人找貧道過來，可是因為城外來的那支軍隊？”
言及此處，老道的臉上忽然變得嚴肅不少。
西城縣乃是無量教暗中的總部所在，城外的事情，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方才的那幾句，不過是他對蘇固的試探，想要看看這位太守大人是否變心，是否叛敵罷了。
若是蘇固剛才接著他的話應下，而并非是義正詞嚴的拒絕，恐怕這個時候老道的法劍已經將其胸口給洞穿了！
該有的警備，不能少！
尤其是對這些官場之中的人。
聞言，蘇固臉上的怒色逐漸收斂，板著一張臉，看向老道，哼道：“是！”
“若是本官沒有猜錯的話，那群家伙兒，應該是沖著你們無量教來的！”
“這些年來，你們犯的事不少，之前那位益州牧沒有到來的時候，本太守還能動用自己的權力，為爾等遮掩。”
“可在那位州牧大人到來之后，本官已經三令五申地告誡你們，這段時間必須要收斂一點！”
“結果你們呢？非但不收斂，反而堂而皇之地在那些軍官的眼皮子底子作亂，甚至要有幾次都招惹到了那位州牧大人手下的戰將親屬！”
“這般作為，你們不是在找死，又是在作甚？莫不是真的以為，僅以本官一人之力，就能只手遮天不成？”
蘇固自是越說越激動。
一時間，唾沫星子飛濺，差點沒有將這個道士給淹死。
道士滿臉平靜，面無表情，只是任由蘇固說著。
等到蘇固說累了，方才應道：“大人莫要忘了，貧道是在替朝中的那一位大人辦事！那位大人需要錢，貧道便在此地收集，為其送去。”
“期間每一次交易，都是在大人的眼皮底下進行！”
“無量教收刮來的錢財，六成都交了上去，三成送到大人手上，無量教留下的，也就只有一成而已！”
“僅僅只是一成的錢財，想要養活無量教那么多人，可不是個容易的事情。這不得多花點力氣，再從別處扣點出來？”
“還是說，大人覺得，你每年施舍的米粥，用于軍中將士撫恤的錢財，都是大風刮來的不成？”
“貧道固然不干凈，但大人你的手，也不見得比貧道干凈多少！”
老道冷哼，言語間滿是犀利之色，卻是在瞬息間和蘇固針鋒相對，誰也沒讓著誰。
一時間，兩股氣息轟然自兩人身上爆發出來，并且相互碰撞。
房屋之中，自是狂風忽起，將兩人之間的桌椅撕裂！
許久，這洶涌的氣息方才消弭，歸于平靜。
蘇固眼中迸發的殺意收斂，轉而變得平靜。
至于方才的一切，便像是壓根兒就沒有發生過一般。
“本官的手干不干凈，不勞你這個道士費心！至少本官自問，擔任漢中太守以來，從未禍害過本地百姓！也未曾讓旁人禍害過他們！”
語出之時，蘇固雙手負在后背，雙目之中隱隱有著精光迸發，臉上滿是無畏無悔之色。
甚至……
還隱隱有些自豪。
在這番話說出之后，蘇固便覺得自己剛才還有些波動的心境復歸于平靜，看向老道，眼中的怒意消散不少，只是冷冷地說了一句：“行了！前事無需再提。這一次找你過來，是希望你帶著你的教眾離開漢中。”
“至少也得離開西城縣，去外面避避風頭！”
“城外的那群人來者不善，咱們還是小心點好。”
蘇固這番話自其口中說出的時候，老道一愣，隨即便輕笑起來，笑道：
“無量天尊。什么時候，咱們的太守大人也變得這般保守了？莫說只是一支小小的千人軍隊，就算是那劉焉親自，再加上五斗米道的那些小兒，貧道也絲毫不懼！”
“若是太守大人著實擔憂他們的存在會危及你我安全的話，貧道愿意出手，將那群人盡數除掉！”
“若是貧道得到的消息沒錯的話，那支千人隊伍的為首將軍，應該是在大人你東城的宅子里吧？”
“若是大人擔心他們，則是大可不必，想來貧道手底下的那四大金剛已經出手，不消一個時辰，便能將他們的首級提回來！”
“說起來，那些人是劉焉的部下，應該不算漢中人。所以，貧道也沒有違反和大人之間的約定。”
老道自顧自地說著，隱隱還有幾分自傲之色。
區區一支千人隊伍而已，有何懼哉？
莫說那人只是劉焉的手下，就算是劉焉親至，貧道也是想殺便殺！
天塌下來，自有個高的人在朝廷內替貧道頂著，貧道何懼之有？
挺直脖子微微轉動，眼角的余光將蘇固的神色收入眼中。
震驚、茫然、錯愕……
無數種情緒在蘇固的臉上浮現，相互交織，顯得極為復雜。
當這般神色落在老道眼中的時候，老道自是嘴角微揚，面帶笑容。
這位太守大人也太過保守了，不過是劉焉的一些狗腿子而已，哪需要躲避？
直接殺了便是！
“你……你已經派人去了？”許久，蘇固的牙齒縫里方才擠出這幾個字，看向老道的目光依舊顯得有些呆滯。
“正是！”
“不過，還請蘇大人放心，老道派出去的人，那都是教中精英，實力放在五品之中，都是佼佼者……”
老道拍著胸脯保證道，至于他后面說的是什么話，蘇固卻是已經全然不在意了。
準確地說，真正鉆入他耳中的也就只有兩個字：正是！
這傻逼老道當真出手了？
這……
蘇固的胸脯劇烈抖動。
往日他覺得這個老道雖然行事陰狠了一些，但還算有些小聰明，至少也有幾分趨福避禍。
可現在看來，這家伙兒不是有些小聰明，而是太聰明，聰明過頭了！
“老道，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嗎？你知道你招惹的人是誰嗎？”
“那一位的霉頭你也敢去湊？當真是嫌自己手底下的人太多，非得死上一部分才行嗎？”蘇固瞪大眼睛，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意，沖著老道吼道。
這一番怒吼，倒是讓這個道士有些懵逼，滿臉錯愕地看向蘇固，顯然是不明白這位郡守大人為什么會突然間冒這么大的火。
“大人莫非是不相信貧道手底下的那些教眾？”老道有些拉不住臉，壓低聲音，問道。
聞言，蘇固冷笑。
這是信不信的事？
你他娘的也不看看你招惹的是誰！
“呵呵……”
蘇固冷笑，滿臉冷色地盯著老道，嗤笑道：“看來，道長知道現在還不知道你這一次招惹的是誰。”
“是誰？貧道剛才說了，在這西城縣內貧道無懼任何人！就算來人是劉焉，甚至是洛陽大將軍何進！貧道依然無……”
“如果，那一位是朝中的驃騎將軍呢？”
在老道說話的同時，蘇固補了一聲。
這番話從蘇固的嘴里說出來，老道就像是被扼住脖子的公鴨子一般，聲音戛然而止，整個人雙目瞪大，臉上閃過一絲驚恐之色。
卻是再也無法保持剛才的淡定。
驃……驃騎將軍？
那位在山巔之中，一戟擊殺張角，滅掉黃巾太平道的兇人？
這……
“嘶……”
老道面龐發青，倒抽一口涼氣，整個人臉上都是帶著幾分恐慌之色。
畢竟，那一位可是連太平道主都能殺的兇人！
這老道就算再自大，也不覺得自己能夠和張角相比。
“咕嚕……”老道咽了口唾沫。
“大……大人，你剛才是和貧道逗樂子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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