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沒醒?”
樊易天睜開眼睛,抬起頭,看向面前的男人。
影離的長發幾乎拖在地面上:“已經過去很長時間了。”
“我知道……我只是想在這里,再陪陪他們。”
樊易天轉過頭,看向旁邊的墓碑,眸色暗沉:“我真是個不稱職的鬼啊。”
“是嗎。”
影離似乎并不關心,他轉過身,看向身后。
這里是鬼界。
樊易天伸手摸了摸旁邊的墓碑。
“你在這里坐了很長時間了。”
影離頭也不回的說了一句:“那個叫……宇文軒的人,一直在找你。”
“宇文軒……宇文軒……”
樊易天的眼中閃過模糊的神色,半晌,他伸手拍了拍腦袋:“是嗎,他找我做什么?”
“你說呢?”
影離皺起眉頭:“不會還伴隨著失憶的效果吧?”
“沒有沒有……”
樊易天擺了擺手:“我哪是記性那么差的鬼。”
“所以呢?”
樊易天從地上站起:“戰斗告一段落了?”
“嗯,目前來說是這樣的,但是人類那邊損失慘重。”
“是嗎。”
樊易天點了點頭,抬起手。
空間扭曲著,顯露出一條漆黑的裂縫。
樊易天轉過頭看向身旁的四座墓碑,眼神柔和了些:“我要走了……我會經常回來看你們的。”
他轉過頭,朝著空間裂縫走去。
在跨入空間裂縫的瞬間,樊易天轉過頭,看向影離:“那些事情,我是不是都告訴你了?”
“你確實是失憶了吧?”
“那就是告訴了。”
樊易天沒有搭理影離的話,自顧自地點了點頭,進入了空間裂縫。
……
帝屋樹依舊是那樣的宏大。
“每次看到都會覺得,真壯觀啊。”
樊易天看向巨大的帝屋樹,喃喃道。
他抬腳走到帝屋樹下的小桌前。
那幾位強大的存在都坐在那里。
“讓個位置。”
樊易天抬手,拍了拍東岳。
東岳轉頭看了看樊易天,朝著旁邊讓了讓。
樊易天坐在東岳和影離中間,拿起面前的茶杯,輕啜一口。
“你……”
帝屋皺眉看著面前的樊易天,良久,還是把話憋在了心里。
“一會我就會回到那個世界。”
樊易天抬頭看了看帝屋樹后面的世界。
“嗯。”
帝休點了點頭:“鬼界那邊,沒有出現什么情況吧?”
“影離把我從華夏那邊帶回鬼界休養了。”
也不能算作是修養,他把陸月凝和樊凝雪的墓碑都立在了鬼界。
“距離上一場戰爭結束,已經過了半個月了。”
倏忽跪坐在旁邊,眉頭緊皺:“域外那邊……似乎在這之后就沒動靜了。”
“嗯,我知道。”
樊易天點了點頭,站起身來。
眼看著周圍幾道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樊易天挑起眉頭:“茶喝完了,我肯定要回去看看。”
“真是……開朗了不少啊。”
帝休抬頭看向樊易天。
“嗯。”
樊易天點點頭,轉身消失在原地。
……
永寧壁依舊挺立在那里,護衛著華夏的安全。
哪怕現在出現在這里,似乎還能聞到那股子讓人有些不適應的血腥味。
樊易天第一個看到的就是宇文軒。
宇文軒坐在永寧壁頂端,眼神有些頹喪。
他是現在的人造神部隊團長了。
宇文軒滿臉頹喪,就像是處處碰壁的社畜。
他手指間夾著一根雪茄,盯著蔚藍色的天空。
戰爭真他媽的諷刺。
就是那么一瞬間,摯友,親人,就那么沒了。
樊易天,陸月凝,樊凝雪,就那么消失在自己眼前。
他們都死了。
宇文軒吐出口中的濃霧。
濃霧渾厚,哪怕被狂風撕扯也沒有散去。
不過……他現在也習慣了。
他們這些人,每天在面對的不也就是這些。
生離死別罷了。
劣質雪茄的煙氣入肺,微弱的刺激感傳來。
“一個人在這,看風景呢?”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的剎那,宇文軒沒有動彈。
他已經經歷過無數次這樣的幻境了。
每次沉默的時候,都能感應到這樣的場面。
似乎樊易天又活了過來,似乎他又站在了自己面前,抱著胳膊看自己。
“叫你呢,你是宇文軒吧?”
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宇文軒渾身一震。
他緩緩轉過頭去,就像是生銹的齒輪,不可思議的看向身旁那人。
樊易天抱著胳膊,見他轉過頭來沒有說話,目光還呆滯著,便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我說……你沒事吧?”
“……老樊?”
沒有應答。
“老樊?”
宇文軒又叫了一聲。
“啊……是我。”
樊易天如夢初醒般應聲道:“你怎么在這待著?”
宇文軒從永寧壁上站起身,走到樊易天面前,上上下下的打量著他。
“怎么……才多長時間沒見到我,你把我忘了啊?”
樊易天扯開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下一秒,他的臉上挨了宇文軒重重一拳。
力道之大,一下將樊易天的腦袋打的一頓。
“你他媽還能笑得出來!”
宇文軒猩紅著眼:“你是怎么做到用這么輕快的口吻和我說話的?”
聲音像是從牙縫中穿透出來的。
也對……
樊易天的表情沉寂下去,他又恢復了那一副冷淡的表情:“對不起。”
“你現在很輕松了是不是?”
宇文軒沒有停下,他伸出手揪住樊易天的領子:“你他媽的完好無損的回來了,你是不是覺得什么都沒發生過了?”
宇文軒也不想這樣,但是看到樊易天笑容的那一剎那,他的心里似乎扎了一根刺。
長久以來積蓄的情緒,似乎全都在此刻發泄出來。
他為什么還能笑得出來?
委屈,悲戚,痛苦,憤怒。
都在此刻對著樊易天釋放出來了。
“我記得到底都發生了些什么。”
樊易天搖了搖頭。
人類果然都是依靠著感性判斷一切的生物。
說起來,要讓他們做到理性,實在是很困難。
“你……”
宇文軒的喉嚨被梗住。
對啊,承受一切的是面前這個正被他揪著脖領子的男人。
“你怎么才回來……”
宇文軒低下頭,死死的咬著牙。
你知不知道都發生了什么?
就這半個月以來,到底發生了什么?
大家當時說好了,同生共死,你憑什么背棄諾言?
既然你還活著,為什么不早點回來,你知道我們過的是什么日子?
你為什么能笑出來?凝雪沒了,嫂子也沒了。
但是這些話宇文軒都沒說,他只是將這些情緒都化作了短短六個字。
那些個埋怨,怒火,就這樣在看到樊易天那張灰的異常的臉時,化作了一拳和幾句罵聲。
但是顯然,樊易天現在的笑容還是刺激到了宇文軒。
“要冷臉就他媽一直冷著吧,少他媽在我面前笑,看著真他媽……”
宇文軒深吸一口氣,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下一句話。
他轉身離開,從永寧壁上面跳了下去。
“嗯……”
樊易天摸了摸自己的臉:“還怪疼的。”
真是用了好大的力氣啊。
……
這之后,樊易天去見了聞人墨染和曲無默。
見到樊易天,兩人自然是開心的。
但是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即使是他們兩個也沒法輕快的笑出聲。
“老樊……你也別跟軒哥生氣……他太累了,這段時間,好多事情都落在他身上了,然后還要面對你們的事情……你別跟他生氣,他還是開心的。”
曲無默拍了拍樊易天的胳膊,這般說道。
不知為何,這次回來,可能是因為發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曲無默感覺面前的樊易天有些陌生。
“嗯,我知道。”
樊易天沒再說什么,他又看了聞人墨染一眼。
聞人墨染笑的有些勉強,但是也點了點頭。
她的笑容少了很多。
人造神部隊在上一戰中損失異常巨大,僅剩九千三百二十一人了。
當然,那兩萬多人中并不是全都死亡的。
有身體情況實在不適合戰斗的,只能強制退役。
還有些人實在受不了戰爭的殘酷,被摯友的死亡折磨的精神崩潰,也選擇了退役。
李處權死了。
樊易天知道這件事情。
這小子天賦和心性都不錯,全霍退役之后,他還把這小子當成未來團長培養過。
世事無常啊……
現在宇文軒是人造神部隊的團長了。
樊易天也沒有要接替的意思,在他們的意念中,自己就和死了一樣,那么就那樣吧。
自己或許能坐一坐皇沐軒當年的位置,體驗一下他當年的感覺。
樊易天沒再過多停留。
……
他要去的地方有很多,比如連市后方的一個山上。
劉曉天就埋在這里,現在這里多了兩個人。
田世衡和樊凝雪。
這是很多人都不知道的。
田世衡本來是在住院的,但是當時戰爭開始的時候,也確實有敵人入侵了這邊。
為了掩護醫護人員和其他傷員撤離,田世衡坐在輪椅上吸引了敵人的注意力,最終壯烈犧牲。
這件事情樊凝雪不知道。
也不知道當時樊易天是怎么想的,他用創生權柄,修改了其他人對于田世衡的記憶。
或許是擔心會影響到當時在戰爭中的樊凝雪,又或者是自私的擔心樊凝雪的心情。
但是他確實是這樣做了。
“你啊……真是個混蛋。”
樊易天看著自己的手掌,眸中情緒不明:“憑什么強大的人就能掌控別人的記憶和心情。”
“你啊……”
他搖了搖頭:“清醒幾十年,難得糊涂。”
他將樊凝雪和田世衡埋在了一起。
兩個白色的盒子在地下隔著泥土相望。
“哈……”
樊易天矮下身,摸了摸面前的墓碑。
他想說對不起。
但是他不配。
“自私而自妄……你也不過就是個普通人。”
樊易天念叨著,轉身離開。
他的身形微微頓了一下,轉頭看了看劉曉天的墓碑,微微皺眉。
半晌,他轉過頭,離開了這片山林。
樊易天去了地下城。
他現在不是人造神部隊的團長了,還挺新奇的。
戴上帽子和口罩,外面還套一件厚重的外套。
現在大熱天,地下城雖然比外面涼快些,但是街上的男男女女還是穿著清涼的衣裝。
這樣一個穿著厚外套,戴著口罩和帽子的人走在街上,還是吸引了不少目光。
“要一個冰激凌。”
樊易天最終沒有拿到那個冰激凌。
因為他沒有錢。
手機早就壞掉了,現在他的身上什么都沒有。
“怎么這么麻煩……”
樊易天皺了皺眉,轉身看向身后悠長的街道。
地下城這么大……
華夏的工匠還真是心靈手巧。
反正他現在又沒什么工作。
地下城,甚至是皇沐軒之前去過的海邊,他都可以去溜達溜達。
海風吹過,將白色的長發吹起,樊易天瞇起眼睛,看向遠方。
這里是倏忽構造的海洋。
和靈枯界倒是有幾分相像。
還有哪里可去?
也沒有哪里能去了。
回鬼界……看著那千篇一律的景象,也確實是膩煩了。
啊……確實還有個地方,自己可以去看看。
他消失在原地。
修煉者協會的總部有些冷清。
現在的會長是白淼。
這丫頭剛剛接替了會長的位置,還有些不適應。
樊易天沒有去找她。
自己也不認識。
但是陸月凝曾經和自己說過,修煉者協會用以緬懷先輩的地方。
他出現在那一片幽暗的走廊中。
幽暗的長廊,兩側的墻上盡掛著些他不熟悉的面孔。
盡是些他不認識的名字。
樊易天繼續向前走著。
這里沒人的時候,通常是不開燈的。
長廊的盡頭,是一張剛剛掛好的相框。
畢竟下面的臺子都是新裝好的。
【第十七任修煉者協會會長:陸月凝;副會長:樊凝雪。】
上面掛著兩張他再熟悉不過的臉。
兩本書就記錄了這兩個女孩的一生。
這些用來懷念的東西,終究還是開始記錄他周圍這些熟悉的人了。
他的親人,他的摯友,他的愛人,也開始被記錄在這些所謂的歷史中了。
當看到這些的時候,才能真正意識到他們已經離自己而去了。
樊易天突然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覺。
不過他已經習慣了。
畢竟走的是這樣的路,他也有了承擔這些的心理準備了。
樊易天盯著兩張相框,沒再過多停留。
他只是個代替者,走著這條長路,一刻不停。
要走的時候,他還抽空用念力看了看白淼的辦公室。
白淼沒有將陸月凝的痕跡消除,甚至很多東西都沒有移動,還將自己的東西擺在了別的位置。
樊易天看的時候,她正盯著桌子上的合照愣神。
這張桌子上的兩張合照,一張是她的,一張是陸月凝的。
她和陸月凝的合照,還有陸月凝和那幾個摯友的合照。
陸月凝以前辦公的時候,偶爾也會看看桌子旁邊的合照,然后充滿精神的繼續辦公。
現在白淼也一樣,她也懂了。
懷舊以念新,可使新人新事,精神倍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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