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若水就站在門口看著大臣們魚貫而出之后，才從側門走進去，手里端著一盞茶到了皇帝身邊，把茶放在了桌子上。
她看著皇帝捏著眉心，合著眼睛撐在桌子上，眼底有片烏青，一看就是昨日夜里又沒怎么睡好。
她什么話都沒說，默默繞到了皇帝的身后，伸手幫他揉按起太陽穴來，企圖緩解一下他此時十分緊繃的神經。
趙延睿早就感覺到她進來了，此刻感覺柔弱無骨的手摁在自己太陽穴上，輕輕的揉按，確實也有了些疏解。
兩人默契的都沒有說話，安靜的享受著這片刻的靜謐時光。
何若水從他的后腦勺朝前看去，看到了桌子上堆的滿滿的奏折，忍不住思緒又回到了前世。
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趙延睿確實都算不得是一個好丈夫，可是一定是一個好君王。他勵精圖治，殫精竭慮為自己國家，也為自己的百姓做到最好。
看到這樣子的趙延睿，她滿滿的都是心疼。
畢竟即便是他已經做到了他力所能及，最大限度的努力，可仍然會有百姓不理解，也仍然會有否定的聲音。
他面對這些也從來沒有解釋，只是默默的做得更好。
身為皇帝，他從來都沒有去怪過世道黑暗，永遠只是責怪自己為何做的還不夠好。
如此君主，是百姓之幸。
她正這樣子想著手，卻忽然被人握住，拉到了身前猝不及防的撞上了那雙疲憊但又溫柔的眼眸。
她其實微微有些發愣，眼底的仰慕之色還沒散去，如此神態看起來十分的叫人喜愛。
趙延睿也是被她此刻外露的情緒打動到了。
他自然是理所應當的，認為自己的嬪妃是仰慕自己。
“在外面等了多久？”趙延睿別的話都不多問，把她拉到了懷里坐下，溫聲問道。
何若水輕輕搖了搖頭，“沒有多長時間，但一定是夠皇上再喝一盞茶的時間了。”
她說著，將放在桌子上的茶水遞到了皇帝唇邊，也不讓皇上自己拿著，就這樣子端起來，杯沿輕輕抵住了趙延睿的唇瓣。
他倒是第一次這樣子被未查，還有些意外，但還是什么都沒說的，張開了嘴，呷了一口茶水。
“皇上，您也該好好休息休息了，您瞧瞧您現在有多疲憊。”何若水十分真誠地勸著，此刻她確實是心疼的，那副樣子落在了趙延睿眼里，更有些讓他心頭顫動。
他其實一直都沒有想過，自己有一日竟然也會將最開始只當阿芷替身的人，與阿芷分開來看。
阿芷無異于就是天上的神女，惠澤萬物，自然也會顧及到他，是會憐憫，可是如此疼惜他的人，竟然是何若水。
他一直以來都有些想當然的覺著，何若水十分像阿芷，是阿芷又找了一個人回來陪著他，可是他卻忽略了何若水自己的情感。
她一向都是個柔弱且堅韌的女子，雖然說有些心機城府，可也是為了自己能夠好好生存。
而且入宮之后，不爭不搶，一切都為了他考慮，即便是最近有些吃醋，耍小性子，也是因為他確實對莊嬪有些太過寵愛。
再者說回來，哪里有女子，是對自己心上人完全不吃醋的呢？
“皇上，您在想什么？怎么看著臣妾一句話都不說？”何若水抬起自己的手，在皇帝面前搖了一下，其實心里面有些擔心皇帝是把她當做尹芷惜的。
趙延睿看到他的手在自己眼前晃，笑得彎了眼睛，抓住了她的手，“只是從前從未發現弱水竟然生的這樣子嬌艷。”
嬌艷。
何若水心里面有些高興，顯然這話肯定是不能形容尹芷惜的。
因為尹芷惜在他心里，一定是純潔無暇，像曇花，像蘭花的，這樣子的話，只能是圣潔純白的，和嬌艷兩個字，可沾不上什么關系。
“那就說明皇上平日看臣妾還是看的太少了，臣妾可不是第一日長這個樣子的。”何若水說著把茶杯放在了皇帝手上，“皇上喝些茶。”
趙延睿笑了笑，把這一盞茶都一飲而下，看了看外邊的天色，也臨近了晌午時分，就站了起來，“眼看著到了午膳的時候，朕陪你去吃飯。”
何若水抿嘴笑了笑，伸手直接牽住了皇帝的手，“那今日，臣妾想吃白玉豆腐，還想喝一道豬肚煨雞湯。”
趙延睿笑瞇瞇的都答應了下來，“你想喝什么，想吃什么都可以，盡管吩咐御膳房。”
說著，兩人就朝外面走去。
卻沒想到兩個人剛剛走出了書房門口，竟然就碰到了莊嬪。
她穿著素色的衣裳站在門口，此時晚秋，雖然是正午時分，卻還是刮著些風，她的衣角被吹起來，發絲也是隨風飛舞，整個人看起來清冷疏離，但是又莫名具有神性。
何若水忍不住想著，難不成，尹芷惜之前就是這樣子的風采嗎？
她想到這里，忍不住轉過頭去看了一眼皇帝，果不其然，皇帝露出了一副震驚的神色。
何若水現在在想自己應該是主動松開手呢，還是被動讓皇帝松開自己的手。
自己主動松開手的話，不落面子，可是要是被動松開手的話，會讓皇帝對她多幾分憐惜。
比起來自己那淺薄的可笑的面子，還是后者更劃得來。
所以她不僅沒有松手，還輕輕的握了一下皇帝的手。
她清楚，她在皇帝心里可并沒有尹芷惜那么重要，現在恍惚間好像看到了白月光站在自己面前，肯定不會拉著她走的。
莊嬪眼神慢慢落在了兩人握著的手上，隨后迅速挪移開來，微微一笑，走上去行了個禮：“臣妾參見皇上。”
聲音清清淡淡的，聽起來無波無瀾，像是不怎么上心似的。
何若水卻覺得，莊嬪肯定不是像自己眼睛看著的這樣。
也似乎莊嬪好像是注意到了，何若水在看著自己，目光慢慢地挪了過去，兩人對視了一眼，卻都沒有主動的挪開。
兩雙十分相似的眼眸，在此刻一瞬間透露出來的黑沉，竟然也有些相似。
何若水想，恐怕這是他們兩個人第一次正面交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