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向南放下鐵鉤,拍了拍手,看了看面前的女孩,似是閑聊般的開口。
“朱青青同志,聽說你老家是浙江的?家里有幾口人呀?”
聽到田向南的開頭,對面的女孩似乎悄悄松了一口氣,原本看著有些不安的身體都放松了一些,小聲回道。
“我家里還有我爸媽,還有一個妹妹。”
“哦?那你妹妹呢?也下鄉了嗎?”
“沒,沒有,我妹妹接了我媽媽的工作,在紡織廠上班。”
“哦,那也挺不錯......”
田向南一邊閑聊,一邊用眼角余光看著女孩的神情。
他發現對面的女孩似乎也在偷眼看他,神態還有些拘謹。
察覺到女孩的目光,田向南很隨意的笑了笑,從口袋里掏出香煙。
看了對面的女孩一眼,他把屁股下的凳子朝門口那邊挪了挪,這才點著了火。
“說說你吧,跑那么遠來我們青山大隊這邊插隊,吃得住的還能習慣嗎?平常會不會想家?”
聽到這個問題,女孩的語氣似乎又輕松了一些。
“早就習慣了,青山大隊比以前的地方好多了,要不是......”
女孩說到這里卻又忽然閉上了嘴,腦袋又不自覺的低了下去。
田向南聽到女孩的話卻是愣了一下。
“早就習慣了?還比其他地方好多了?你不是剛下鄉的知青?還去過其他地方?”
“額......”
女孩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語氣又變得緊張起來。
“田隊長,那個,我......”
田向南皺眉看著女孩,語氣嚴肅的道。
“聽你的意思,你還是其他地方轉過來的知青?你以前在哪里插隊?是你一個人?還是你們這一批人都是?”
田向南從女孩的話語中敏銳的察覺到,這一批新知青的來歷似乎有些問題。
“我,我......”
被田向南這么一追問,女孩似乎更心虛了,嘴唇囁嚅著,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你不用太緊張......”
田向南見她這樣,語氣也不由放緩了一些,輕聲道。
“既然把你們這批人送到了這里,那么想必也不會有什么大問題,你照實說就行了。”
“而且這種事情也沒啥隱瞞的必要,你不說,我往知青辦打個電話,一問也就清楚了。”
“田隊長,我,我說......”
“我們這一批人,其實都是從關嶺那邊幾家農場那邊轉過來的......”
“農場.....?”
田向南聞言挑了挑眉,心下了然了幾分。
“嗯......”
朱青青點了點頭,隨后小聲接著道。
“那邊幾家農場建設完成解散后,很多人都回去了,而我們剩余的這些人,就被一起分配到東北這邊了。”
“來的時候知青辦那邊就交代過我們,說讓我們不要說自己是農場出來的,不然,怕下面的集體不肯接收。”
田向南聞言倒是松了口氣。
農場分為很多種,有的是關押犯罪作惡的,還有些純粹就是出身成分問題。
不過,他還是不放心的追問了一句。
“你們這批人里面,沒有犯過事的吧?”
“沒有......”
朱青青連忙搖了搖頭。
“那你和那位石大民同志很早就認識.....?”
田向南緊跟著問了一句。
可問出這句話的時候,田向南就發現對面的女孩猛地蹙了一下眉,隨后雙眼中閃過一抹厭惡。
隨后女孩點了點頭,語氣也低落了幾分。
“是,我們在農場的時候就認識了,那時候我們在一個隊。”
“這樣啊......”
看著女孩神情的變化,田向南點點頭,隨后又有些疑惑道。
“那你當初既然去了農場,就說明你們家應該是有些問題的,現在是翻案了?居然還能幫你們找到兩份工作?”
田向南這話一出,就見朱青青的臉色微微一白,隨后女孩的眼圈都有些紅了。
女孩緊緊抿著唇,卻還是強忍著沒讓眼淚掉下來。
田向南默默地將視線轉向了院子里,語氣依舊平靜。
“就目前來說,我還算是你們的領導,真要有什么問題或者難處的話,你可以直接跟我說,我們青山大隊的風氣還是不錯的。”
田向南保證般的話說出去了,可是等了半晌,也沒有得到女孩的回應。
就在田向南一根煙抽完,等得都有些不耐煩的時候,身后這才傳來女孩帶著一絲懇求的聲音。
“田隊長,我想請求你,到時候,能不能不要在我們的回程證明上面蓋章?”
“我,我不想回城......”
“嗯?”
田向南有些驚訝的回頭看著女孩。
“你既然不想回城,那你和那個石大民是怎么回事?不是說你家里已經給你們兩個聯系好工作了嗎?難道都是騙人的?”
朱青青似乎有些難以啟齒,面色不斷變換,嘴巴也在動,可是動了半天,卻始終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這把田向南給急的。
無論是前世今生,無論是各種影視文學還是現實生活中,田向南最怕遇到的就是這種人。
有什么話你倒是說呀,天塌下來有個子高的頂著,你怕個毛線呀。
現在是黨的天下,是人民的天下,好好的一張嘴,一到關鍵時刻就啞巴了。
要換成面前此時是個男的,田向南早就大耳巴子招呼過去了。
說不說,說不說......!
“你和那位石大民同志處對象的事情,這中間是不是有什么誤會?或者,你是不是心甘情愿的?”
“你不要有什么顧忌,有什么話,有什么事情,你都盡管可以跟我說,只要我能幫上忙的,我一定給你做主。”
“我......”
女孩就說了一個字,跟著又閉上了嘴,牙齒咬著下嘴唇,一臉受氣小媳婦的即視感。
田向南這個氣呀,這要是換成其他人,換成老知青,就算是個女的,他也早就張嘴開罵了。
行吧,愛咋咋地。
“既然你不愿意說,那我也沒辦法了......”
最后,見女孩這副摸樣,他也只能無奈的嘆了口氣。
“不過我還是想跟你好好說一句,處對象,結婚,是人生一輩子當中的大事,你可一定要考慮清楚了。”
“別輕易的做出讓自己后悔的決定.......”
說著,田向南站起身,淡淡的道。
“至于你先前說的那事,我可沒辦法。”
“等到石大民同志真的拿出兩份用工證明的時候,按照程序,我也只能在你們的回城材料上面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