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說玉米是農村的主要口糧夸張了,認真論起來,紅薯才是。
紅薯是真正的救濟糧,即使再窮的人家也要存上幾百斤紅薯以備過冬,蒸紅薯,紅薯片雜面饃,紅薯水,換著花樣的做。
霍競川從省城農科站買了新的紅薯品種回來,他沒有告知村里,先在山上種植,幾個晚上過去,后院堆滿了紅薯,和大隊借了秤來,一一過秤,陸西橙幫他記錄:“總共是九千五百多斤,這是幾畝地的?”
“三畝。”霍競川挑了兩個中等大小的紅薯出來,“晚上烤了吃。”
“那算下來畝產量三千多斤,算多嗎?”大隊的紅薯還未開始收,陸西橙無法做比較。
“多,去年大隊的紅薯產量不到兩千斤。”霍競川說道,每畝多了將近一千斤,如果百畝地,就是十萬斤。
當時農科院的技術人員極力推薦這個新品種,說是陜省那邊來的,那里的土質不好都能種出兩千來斤,這邊肯定更多,只可惜農民都保守,不相信,買的人寥寥無幾。
這么多紅薯不能就這樣堆著,天冷了會爛,拿去縣里三分錢一斤,賣不上價,霍競川把地窖清理出來,兩千斤放進地窖里,一千斤曬成紅薯干,剩下的陸西橙收著:“我們明年做紅薯粉。”
霍競川沒吃過紅薯粉,但小姑娘喜歡,他自然沒有意見。
霜降后大隊開始收紅薯,陸西橙用心留意著,發現大隊地里挖出來的紅薯比霍競川的紅薯個頭小了一圈,畝產在一千八百斤左右,就這樣,全村老少也是歡迎鼓舞的,他們對紅薯又愛又恨,愛它,是因為紅薯能填飽肚子,讓人不挨餓,恨它,是吃多了,胃酸、燒心。
家家戶戶吃紅薯,一年到頭吃紅薯,吃得人都像紅薯。
其他的糧食已經收完,剩下的就是掃尾,把還沒扒完的玉米扒完,稻谷再曬幾個太陽,還有地里的玉米秸、秫秸,沒收完的繼續收拾,沒刨完的莊稼茬子繼續刨等。
還要鍘草,隊里今年多添了一頭驢,牲口多了,需要準備過冬的草料。
還要碾飼料,把曬干的紅薯藤碾碎,摻上米糠、麥麩等粗飼料,留著明年喂豬。
霍競川帶著兩個拖拉機手把水稻田耕了一遍,帶著茬子的地,耕完了各家撿回去生火燒炕。
耕完的地,經過嚴冬冰雪的洗禮,土壤里的蟲卵會被凍死,來年春天種地就能少一些蟲害。
秋收過半,氣溫一天比一天低,王滿囤惦記著另一件事,他把霍競川叫到大隊部辦公室:“競川,你上次說咱們隊的菜干,有門路了沒?”
將近十畝地的豆角茄子,能賣出去嗎?
霍競川點頭:“經常來隊里的楊繼忠,到時候他會來收。”
本來霍競川想賣給廠子里,但他快要走了,這個時節廠子蔬菜還算豐富,價格沒法談,正好楊繼忠聽說有菜干,他就想全收了。
這家伙精明,他現在不賣,等到寒冬臘月了再賣,價格能漲至少一倍。
“好好好!”王滿囤搓搓手,不管賣什么價,能賣出去就是錢,今年大隊花錢著實有些多,他天天看著賬上的余錢嘆氣。
正想問問霍競川啥時候出發去滬市,大隊還沒交公糧,雖然有了拖拉機會省力很多,但開到糧庫那么遠的地方,好幾段路都是沒修的土路,他自個兒兒子和吳建國,王滿囤都不咋放心,萬一半路翻車了咋整?不放心拖拉機,也不放心糧食。
這時,外面傳來自行車的鈴鐺聲,打開門一看,是秦廠長。
“競川,你在這兒啊,害我好一頓找!”秦廠長把一個信封交給他,“這是介紹信和火車票,你收好。”
霍競川接過信,王滿囤和秦廠長寒暄了兩句,湊上來看。
霍競川把信打開,介紹信上寫的理由探親,火車票是臥鋪票,這出乎霍競川的意料,他問過幫忙捎東西的列車員,臥鋪票很難買,一般只有領導干部出行才能坐臥鋪。
王滿囤不懂這些,他只看時間,半個月后,來不及啊!
秦廠長趕著回去上班,也不多說什么,信親自送到就行。
晚上轉涼,陸西橙晚上睡覺把小窗子關了起來,霍競川能重新來蹭睡,他到時,小姑娘正坐在炕上做衣服。
“這是給你侄子侄女的?”霍競川看著小小的布料,很厚,夾了棉花,里面是一層羊羔毛,瞧著就暖和。
就是顏色是黑的,太沉悶了,不像給小孩子穿的。
“不是,”陸西橙拿起衣服在身前比了比,侄子侄女有她姐姐嫂子呢,她手藝還要再練,“是我給煤球做的,怎么樣,是不是很可愛?”
霍競川抿唇,一點兒都不可愛!
他把那件礙眼的狗衣服扔到一邊,俯身抱住她:“妹妹!”
“嗯?怎么了?”陸西橙摸摸他的腦袋,“今天很累嗎?”
霍競川下巴故意在她脖子里蹭了蹭,早上沒來得及刮胡子,硬硬的胡茬讓陸西橙癢得咯咯笑:“霍競川,你屬狗的啊!”
“屬狼!”霍競川張嘴,一口咬上脖子上的嫩肉,舍不得用力,只輕輕磨了磨,陸西橙修剪得圓潤光滑的指尖在他胸口撓,“你要是敢留下印子,我明天就不理你啦!”
“那我就一直抱著你,直到你理我為止!”說完,牙齒繼續磨,種了好幾顆鮮紅的草莓。
“那你不去上工了?”她不去倒是無所謂,反正孩子們會幫她干。
“不去。”霍競川把她披散的長發攏到一邊,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勞動成果,“妹妹,你還記得明天是什么日子嗎?”
“你偷懶的日子!”
“是你被一只雞追著跑的日子。”
陸西橙呆住,霍競川手指在她軟嘟嘟的小奶膘上刮了刮,揶揄地笑:“對不對?”
陸西橙一把握住他的手指放進嘴里撕咬,聲音含糊不清:“這樣的糗事你怎么記那么清楚!”
“因為,”男人收斂了笑容,眼眸變得深沉,鷹隼般的眼底蘊含著只有她才能讀懂的溫柔情誼,沒有一絲一毫遮掩,如海水波濤洶涌,“那天,是我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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