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吧。”微生安說道。
空蕩的房間顯得有些壓抑。
一向調皮的小明此刻竟也安靜的坐著，沒有出來搗亂。
他將自己藏在陰影出，就像一個旁觀者在欣賞劇情走向。
雖然，到目前為止他不知道程野和微生安彼此約定了什么。
可是他臉上的表情卻越來越興奮。
這和他一個人玩游戲時的感覺完全不同。
他有了種，更興奮，更快樂的感覺。
程野垂下眼眸，緩緩地按下了通話鍵。
電話很快被接起來，就仿佛對面絲毫沒有考慮，而是一直在等待著這個電話。
那邊是熟悉的聲音：“喂，我得站出來了嗎？”
程野停頓了一會，沉聲：“嗯。”
“沒關系，我身上罪孽深重，這對我而言也是最好的結局。”男人笑著道。
聲音有著說不上來的輕松自在，就仿佛他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程野嘆了口氣：“我們的planA已經失敗了。”
“我關注了整個輿論動向……實際上，這在意料之內。”男人緩緩說道：“當時父親和大哥還在時，我就知道公司的政府商務運營體系十分完善。”
“聯合館主席會跳出來幫他們，并不意外。”
沒錯，電話那頭的人便是現在羅斯金的唯一嫡系，葛陽朔。
他，早就想以死謝罪。
在那天那個深夜，聽了微生安的建議后，他已經明白了自己可以贖罪的方式。
他可是羅斯金的親兒子。
他的話，比誰的話都重要。
程野沉默了許久：“……這是最壞的準備。”
葛陽朔似乎絲毫不介意：“對我而言，是最好的安排。”
這并不是一場簡單的打擊犯罪。
這是一場人性的斗爭。
很少有人愿意放棄永生，特別是這個人已經擁有了幾乎一切。
他的私念會讓他進行斗爭。
永生有那么不堪嗎……是，是在其他人痛苦的基礎上……
……但是，他們已經被感染了不是嗎？稍微做出一點犧牲又如何？
……為人類的進步做出貢獻……這不偉大嗎？
只要私念占了上風，就會一步一步說服自己。
似乎，真的一切都變得合理起來。
這，就是人性。
人總會為自己所做的一切找一個合理的借口的。
程野和葛陽朔又說了一些話，兩個人確定好了直播的時間，就掛斷了電話。
要想徹底推翻羅斯金，只能靠民眾了。
程野望向胖子，他看起來最單純無害，有著令人信服的面龐。
“一會，你來說吧。”程野說道。
這次直播，就是最后一次了。
羅斯金和聯合館官官相護，那么，只能通過基層的力量起義，一起團結推翻他們了。
星際城已經腐爛得太久了。
也確實需要新的制度。
胖子點點頭，沒多問一句。
只要是老大的安排，他都無條件接受。
很快，他們商定好了所有的細節。
毀滅羅斯金，就需要把這條鏈條上的所有人都抓進去，聯合館也得大換血。
他們現在給的所有證據，都還是只能引起人們的關注，而不是劇烈的憤怒。
沒有恨，就沒有動力。
畢竟羅斯金在瘋狂地洗白自己。
但，如果羅斯金的高層，羅斯金唯一的血脈自己跳出來說：就是要讓所有人家破人亡呢？
告訴所有人，其實從一開始就是一場騙局呢？
這些話，當然程野他們也可以說。
但他們說的分量，永遠不如當事人親口說的分量。
……
葛陽朔換上了一身整潔干凈的西裝。
他站在鏡子前，最后好好地端詳了一下自己。
他沖著鏡子里的自己笑了笑，滄桑的臉上似乎開心了一些。
他真的，視死如歸。
無所畏懼。
反正，對他而言，在他知道羅斯金的計劃之后，他就覺得自己只是一個行尸走肉了。
現在活著，也不過是為了贖罪而已。
但如果他的死亡，可以讓羅斯金徹底消失。
那么，他愿意。
“陳伯，我今天穿這一身可還好看？”他沖著身后的陳伯問道。
陳伯眼睛微微閃動。
他覺得今日的葛陽朔有些不一樣了。
好像……是從接了一個電話后就開始不一樣了。
“你要去什么地方嗎？”沉默了許久，陳伯才輕聲說道。
葛陽朔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是啊陳伯，參加一個訪談。”
陳伯皺了皺眉：“你今天好像很開心。”
他很久沒有見到葛陽朔這樣的狀態了。
自從那件事后，他就一直封閉自己，臉上永遠是冷漠的表情。
就好像一個只會工作的機器人。
永遠沉浸在工作奉獻之中。
今天他笑了，似乎也變得輕松了，本來是一件好事，可陳伯的心中總覺得有些不安。
就仿佛一向低落的抑郁癥患者，突然變得開心起來。
就意味著，他快死了。
葛陽朔，也是想自殺了嗎。
陳伯三步做兩步來到葛陽朔身邊，握住他的手：“我能陪你一起去嗎？”
葛陽朔溫和地笑了笑：“很快就回來了，陳伯能幫我煮一碗小米粥嗎？最近好像沒怎么吃好東西，胃有些不舒服。”
陳伯盯著葛陽朔如同寶石一般的眼睛。
再三猶豫下，還是遲緩地點了點頭。
這個孩子，是他看著長大的。
他看著他受盡欺凌，被人瞧不起，在大家族里苦苦掙扎，就像野草一般頑強生存。
但是始終沒有丟掉自己的赤子之心。
他就像因為自己受盡了苦，所以對他人的苦痛更多了一份同理心。
他是一個，多么善良的人啊。
“那，我們說好了，你一定要回來喝粥。”陳伯極為緩慢地放開了葛陽朔的胳膊。
葛陽朔笑如夏花，璀璨的眼睛瞇了起來：“嗯，會的。”
他走了。
他自己一個人，走了。
三十分鐘后。
葛陽朔按照約定的時間出現在胖子的直播間內。
當年那件事鬧得很大，許多人都見過葛陽朔。
在直播間里看見他，許多人都驚了。
消息就像坐了火箭一般，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
很快，直播間里擠滿了人。
胖子按照微生安寫好的臺詞開始念起來。
無非就是陳述了一下目前星際城的混亂，并告訴大家，我們等不到救援了。
星際城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已經封閉管理，閉關鎖城了。
里面的消息，似乎根本到達不了外面。
就像有一扇透明的門，阻擋了一切消息。
胖子純凈的目光似乎打動了許多人，一開始還有人譏諷在逃犯又要狡辯什么。
可是逐漸地，大家都聽明白了胖子的意思。
這場災難，是所有普通人的災難。
就算永生計劃成功了，普通人怎么會有資格永生？
如果，普通人可以永生……
那么他的作用會不會是做一輩子的工具？
分明是幾十萬人在線的直播間，卻陡然出乎意料的安靜。
沒人質問，沒人說話。
他們都感覺到了一陣寒意。
是啊，有誰能保證自身的安全。
變異，可是真實存在在大家身邊的。
并且那些平時看起來有頭有臉的人物，可是也有被感染的。
他們似乎都束手無策，更別提在場的各位網友了。
而且變異人數的突增，確實和胖子所分析的一樣。
不需要證據，疑點已經入了各位的心。
就在大家沉默的時候，葛陽朔開口了。
“各位好。”
“我相信有不少人應該認識我。”
“我是羅斯金的小兒子，葛陽朔。”
三句話，大家有沸騰了。
［他來直播間干嘛？不會是自爆的吧。］
［我記得上一次聯合館查過他，還給過他清白……］
［等等兄弟，你說聯合館查的他？］
［我有一個懷疑……］
［+1+1+1……］
……
羅斯金看著屏幕上的彈幕，笑了起來。
“大家說的沒錯，羅斯金和聯合館的私交早就根深蒂固，沒有人能阻擋我們。”
“……我為什么來這個直播間，因為沒有人能阻止我們羅斯金了啊。我們的試驗就快成功了，你們都會是我們的試驗品。”
“害怕？這位朋友你在搞笑嗎？星際城最大權利者都是我們羅斯金的人，你有本事讓他們來抓我啊！”
“……沒錯，羅斯金就是要進行永生計劃，你們所有人都逃不過，我就是興奮，想把這個好消息分享給大家……”
……
葛陽朔根據彈幕上的提問，和事先做好的準備，開始不停地挑釁網友。
他要把事情推到一個頂峰。
程野坐在旁邊。
為了更好的打光，周圍并沒有開燈。
昏暗的光線把一切弄得混淆不清。
葛陽朔說的每一句話他都聽進去了，不知道怎么的，心情變得很亂。
他啊，在把臟水往自己身上潑啊。
程野忽然低下頭輕聲笑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笑這個世道，還是笑自己的無能。
他只是覺得可笑，太可笑了。
他沒想過，真的居然只能用這樣的方式贏。
面對強大的敵人，沒有權，沒有勢，只能依靠群眾贏。
太可笑了。
程野第一次感覺到了自己的弱小。
這是所有人的戰役啊。
葛陽朔的聲音還在繼續，雖然他說的高調囂張，但可以聽說他的語音還是十分的溫和。
一個溫柔的人，怎么演也演不出囂張跋扈的樣子啊。
網上的爭吵聲變得愈發激烈。
所有的一切通過葛陽朔這個‘當事人’說出來，就變得特別不一樣了。
之前是第三方告訴大家：他們要害你們。
總覺得隔了一層，并且還相信只是夸大其詞。
可是當敵方親自站出來，并親口承認時。
就變得讓人不寒而栗了。
連聯合館都無法信任，還有誰能保證他們的安全？
時間變得差不多了，程野朝小明點了點頭。
小明立刻在彈幕里開始瘋狂輸出：
［我們得團結，得聯合在一起才行。］
［我們一起去把壞人都抓起來吧，我們起義吧！］
［現在只有我們自己能救自己了！］
……
隔著屏幕。
陳伯的眼睛濕潤了。
他沒有想到，葛陽朔原來是做了這樣的決定啊。
鍋冒出了熱騰騰的熱氣。
小米粥已經做好了，可是葛陽朔，或許回不來了。
陳伯伸出手擦了擦濕潤的眼眶。
原來你今天這么開心，是可以救所有人了是嗎？
陳伯哭著哭著就笑了。
他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去將小米粥盛了出來。
或許吃不到了吧？
或許……
……
終于，街上傳來了第一聲游行吶喊。
人們自發地組織在一起。
羅斯金亂成了一團。
聯合館也被人們重重圍住。
大家不怕槍彈，不怕犧牲。
他們怕的是，自己的后代沒有藍天花香，怕的是，星際城永遠被這些人所掌控。
微生安來到了窗邊。
事態終于按照預想的那樣進行了，這一場拯救，果然是得救贖所有人啊。
這是所有星際城民眾的事情，就必須所有人都參與進來。
羅斯金之所以能卷土重來，再次禍害。
就是因為總有人冷眼旁觀。
每個人都覺得，不會降禍臨頭。
卻在來了的時候還要問為什么。
從大家對地上城的態度就可以看出。
同情憐憫多于同理。
他們從來沒想過，地上城會被犧牲，天上城又怎么不會？
只有互相幫助，才不會唇寒齒亡。
這是一場全人類的救贖啊。
……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葛陽朔在所有民眾的面前，走出了房間，公布了自己的位置。
他知道自己會死，但只有自己死了，大家才會明白，羅斯金沒有那么可怕，都是血肉之軀，沒什么了不起的。
他要用自己，打響這第一槍。
微生安有些不忍心看了，他緩緩地關上了窗簾。
四個人沉默不語。
房間里安靜得落針可聞。
他們在等待，就像下午期待一個電話一般，現在在期待一個消息。
這場救贖，應該要落入尾端了。
……
很久之后，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叮，恭喜玩家通關游戲。】
【是否結算退出游戲？】
【是】【否】
聲音響起來的那一刻，四個人全都抬起頭來。
微生安緩緩地走到了窗口前，現在是黃昏了，夕陽如血。
街上打砸搶燒，就像那天的地上城。
有人在高聲嘶吼，有人在歡呼雀躍。
天上的霓虹燈依舊在閃爍不停，巨大的全息映像在來回穿梭。
人們勝利了啊。
這次，是結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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