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林道長發達了,莫忘了我們兩兄弟。”
陰風陣陣,九叔將負責報信的本府日夜游神,送到庭院內。
兩人語氣中帶著討好。
而孟凡看到,師伯一改往日嚴肅的表情,臉上擠出一抹自以為很和善笑容,道:
“兩位特意來報喜,林九自然不會忘記。”
“感激不盡。”
兩位陰差異口同聲。
接著,左邊那人又道:
“就不打擾您與門下高足敘話了,往后陰司再聚。”
“好。”九叔干巴巴回應。
但通過這番對話,秋生與文才都知道,自家師父是飛黃騰達了,連城隍派來的使者都如此客氣。
白霧騰起。
兩道身影消失。
“師父。”
文才笑著湊過去,好奇道:
“到底是什么好事啊?”
雖然秋生沒有追問,但卻眼巴巴看過來,明顯是在等待后文。
而孟凡已猜出到底何事,為了表現得不那么驚世駭俗,也將目光投了過去。
九叔見自家這個師侄依舊淡定,心中暗暗點頭,也不故意賣關子,笑道:
“眼下戰亂頻生,各省割據勢力都在明里暗里,鑄造自家銀錢,導致陽間人燒給亡者的紙錢,也跟著雜亂起來。
眼見這么下去,冥府鈔紙會變得無比混亂,秩序也會受到沖擊,陰司大人物們便聚在一起了商量了一下,
最終決定追隨潮流,在人間開設天地銀行,管理者被稱為大班,雖沒有品級,但職權卻不小。”
看著臉上掛起笑意的師父,文才像是打通任督二脈,機靈道:
“這么說,您老就是第一任大班咯?怪不得那兩個鬼差要討好,原來是管錢袋子。”
“嘿嘿,要是哪天我死了,師父您一定要多多照拂……”
“混賬!”
不管什么場合,文才師弟總能讓九叔破防,即便他現在很開心。
第一,身為徒弟,應該自覺肩負起替師父養老送終的責任,怎么可以說自己死呢?
第二,師伯新官上任,后續安排尚未落實,就立刻他暗示照拂自己人,這樣做未免也太難看了。
要知道,真到了那一步,不用提前招呼,九叔也會想辦法去照顧徒弟。
當然,孟凡也清楚,文才沒什么壞心,就是單純愛占小便宜的性子犯了,說話沒過腦子,本來有心說幾句恭喜的話,結果話到嘴邊,成了這樣子。
得虧秋生及時站出來打圓場,說了些干巴巴的祝福之語。
孟凡也跟著附和。
終于,師伯臉上再度浮現笑容,懶得追究文才那些話。
幾年下來,受的氣還少?
慢慢適應就好。
不過,該叮囑的事卻不能落下,九叔盯著文才,沉聲道:
“此事不可大肆宣揚,要是搞得人盡皆知,讓為師徇私舞弊,唯你是問!”
秋生性子大改,已令人放心。
孟凡更是如此,九叔現在最信任、中意的人,便是這個寶貝師侄,以至于常常羨慕千鶴師弟。
“知道了。”文才點頭。
“你小子最好是真知道了,因為此間無外人,為師這才坦言。”
“是。”
秋生回應。
剛被數落完的文才也悶悶附和。
視線轉向孟凡,九叔勉勵道:
“小凡,你是茅山百年來天賦、心性、運道最好的。
雖然很難從大師兄一脈那里,拿到掌門之位,但只要認真修行,斬妖除魔,往后亦可在陰司有所成就。”
說著,寬厚的手搭在他肩膀上。
“咱們茅山很多祖師都在地府深居高位,這次我能夠獲得獲得大班一職,想必他們出力不少。”
諄諄教誨,溢于言表。
誠然,孟凡有更高遠的目標,也有把握實現,卻真心記下了長輩這份好,認真行禮,躬身道:
“師侄記下了,一定不負師伯、師父、宗門厚望。”
經歷了這么多,他對茅山有著強烈的認同感。
也因為如此,心情才格外復雜。
先前他一直以為,九叔是大師伯,自家師父是三師弟。
但陰司遣使之后,孟凡想到了一部名為僵尸至尊的戲,師伯便是天地銀行大班,非常有人情味!
考慮到通貨膨脹,根據情況,選擇將冥紙金額適當上漲,好讓那些買真正冥紙的孝子賢孫,能夠孝敬到先祖……
像什么如何推廣真冥幣,讓大眾認可,孟凡都不擔心,師伯有這個本事,來一改冥幣亂象。
但壞就壞在文才!
【農歷七月十五,鬼門大開,孤魂野鬼游蕩人間。九叔精心準備鬼月所需祭品,而徒弟文才卻跑去看鬼戲。
因不知身旁已聚滿群鬼,更有貌美如畫的女鬼暗中謀劃,文才中計,九叔無奈,命秋生前去營救,奈何秋生道行不夠,亦被小麗美色所惑。
以致于師徒三人驚動群鬼,使得它們逃脫鬼差管制,徘徊人世。為避免群鬼危害世人,九叔請來師兄弟共同商議對策。
大師兄石堅提出先天八卦陣,而由文才和秋生兩個惹禍頭負責將群鬼吸引出來……】
由此引發一系列糾葛,最終,師兄弟反目成仇!
一想到那位大師伯的恐怖雷法,孟凡就沒底,實在太生猛了。
而且,鬼門關大開之日,與陪師父打巔峰賽的時間段有些重合。
得看湊不湊巧!
另外,秋生有了大變化,到時候再提醒一番,有一定概率避免悲劇。
反正這事……孟凡說不準。
倘若師父那邊確定是九月到,那他可以親自看護,盡人事!
“師伯相信你。”
一句話,將孟凡拉回現實。
福兮禍之所伏。
眼下,不好提前打預防針,免得掃了長輩興致,畢竟新官上任。
假如沒有記錯,這位師伯曾經無奈嗟嘆:“我當了你們兩個的師父,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
秋生改了。
文才呢?
這事外人幫不了,只能引導、規勸,主要還是看他自己。
強行按下種種憂慮,孟凡重新掛起笑容,提議道:“師伯道行高深,在陽間受人尊敬,而今又得了陰司官職,得好生慶祝一番。”
“不如等明天,阿威到了,咱們吃頓豐盛午飯。”
師父千鶴不曉得在哪個山溝溝里趕路;
四目師伯忙著趕尸;
家樂師弟宅在湘西。
石堅大師伯……算了吧,別說祝福,心里不動怒就是好事,他可跟九叔不對付。
而今,能湊齊的就是師伯門下三徒,以及暫居義莊的自己。
“不如五天后?”
秋生突然開口,解釋道:“五天后師父生日。”
“那就再等等!”
見小輩三言兩語定下了此事,九叔心里愈發高興,不禁享受這種氛圍。
一定要給師父(師伯)準備令他滿意的禮物!
哪怕是最不靠譜的文才,也開始動心思……
開料。
專門為師伯雕刻小物件。
念頭急轉之間,孟凡心中已經有了計較。
其實,九叔知曉他這個師侄想要用極品雷擊木,制作一把桃木劍,所以多次叮囑,不要再浪費木材了,以免到時候差一點,不夠用。
但孟凡結合實際,認為所剩材料,去制作桃木劍以后依舊略有盈余。
故而,決定繼平安扣之后,再送一個小物件,主要是心意。
【葫蘆墜子】
葫蘆:福祿之諧音,有福祿吉祥、福祿雙全的寓意。
不止道家,佛門也很推崇,視其為吉祥圣物。
而且葫蘆口小肚大,寓意可廣納四方財,象征財庫飽滿,納財致福,增加財運。
師伯任天地銀行大班,掌管地府錢袋子,正是與財結緣。
墜子本就不大,一塊護身符的料,開二三十件都沒有問題。
想到這里,孟凡徹底定下主意:
雕刻七個葫蘆吊墜法器!
與葫蘆小金剛無關,不是指那什么【一條藤上七朵花】。
而是道家推崇“七”,凡是辟谷修煉,時間都是七的倍數,七個葫蘆合【七升七上】的美好寓意。
當然,佛家也推崇“七”,正所謂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浮屠便是指佛塔,建造七級浮屠被佛修認為,是一件功德無量的事情。
相傳,佛祖釋迦牟尼出生時,曾東南西北方各走七步,步步生蓮,舉右手而唱詠偈句:
天上天下唯我獨尊,今茲而往生分已盡。
另一邊。
茅山,宗壇。
“林鳳嬌竟然撈了一個肥差!”
宮殿外,石少堅撞了進來,語氣不岔道:“祖師偏心,不管是按照斬妖除魔的功德,還是道行、地位,都應該是爹你來做天地銀行大班。”
聞言,正在給祖師爺神像上香的石堅轉過身來,冷哼一聲,訓斥道:
“混賬東西,祖師的決定豈由你置喙?滾過來,跪下!”
“爹……”
“嗯?”石堅目光一凝。
“師父。”
對視之下,石少堅心神顫抖。
茅山不禁結婚生子,但掌門之位,卻有種種限制,故而,他們之間并沒有父子名分,在茅山之內更不許這么喊。
看著親生骨肉跪在地上,石堅心中嘆息,不管其它同道,反正茅山掌門之位只許師傳徒,禁止父子相傳!
否則,三茅真君道統不就成了家天下?
故而,石堅心里認這個兒子,格外溺愛,卻不給父子名分。
也正因為如此,新一代茅山弟子中,最早入道,經常得到掌門點撥、傳授秘法的石少堅,極有可能在茅山大典中,一舉奪魁,成為下一任掌門。
至于考驗私德?
在石堅這個掌門眼里,自家兒子只是有些不懂事罷了,以后再鍛煉鍛煉,等繼承掌門之位,也就成為和自己一樣的人了。
想必祖師已默許此事。
否則,怎么不降下警示?
石堅暗暗想著,同時語氣幽然道:
“福兮禍之所倚,禍兮福之所伏。”
“林九師弟那兩個徒弟,為師見過,都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天地銀行初設,看似無品無級,實則權力極大,一個不小心就會出差池。”
說完,這位精通雷法的茅山掌門人話鋒一轉,叮囑道:
“好生修煉,年末大典要贏得堂堂正正,不可讓各位長老,乃至同年心有不服。”
“請師父放心。”石少堅握緊拳頭,激動道:“我一定拿出本門大師兄風范,憑借本事,徹底折服所有師弟。”
“嗯。”
石堅看著跪在地上,意氣風發的兒子,鼓勵道:“為師那些師弟中,最出挑的就是林九、四目、千鶴。”
“林九那兩個徒弟,一個傻一個蠢,不提也罷,四目的徒弟至今未曾授箓,至于千鶴……
他門下大徒弟年紀輕輕就崇洋媚外,跑去西洋游學,哼!想必也是個不學無術的東西。”
父子倆背過身子嘲諷同門之時,并未注意到真君的神像有了變化。
大茅真君,受事太極,輔佐東岳大帝三界大事,保國安民、掌管世間生死之期、福祿官職諸事。
此刻,神色不悅。
三茅真君,位列地仙九宮之英,輔佐東岳大帝治理地府事宜,領生記生,勸教童蒙,教訓女官,授諸妙靈,蒞治百鬼,鎮陰宮之門。
眼下,眉頭緊鎖。
二茅真君更是欲言又止,因為茅山其實是祂的治所!
……
清晨。
“師父懲惡揚善,斬妖除邪,守護一方平安,而今更是成為天地銀行大班,溝通陰陽兩界,福澤人鬼兩道,真是可喜可賀。”
阿威笑著恭維,心中暗暗打定主意,趕緊賣宅子,趕在九叔生日前去省城藥行求購百年老參,不說五百年,兩三百總要有!
“莫要聲張,中午記得來吃個便飯。”九叔叮囑。
“不聲張?師父您賣正版冥錢,不是越多人知道越好嗎?”
阿威不解,正在吃飯的秋生與文才也豎耳傾聽。
“陰司那邊自會通知各家道統在陽間的弟子,輔佐此事,用不著聲張,況且移風易俗也需要時間。”
聞言,孟凡并不意外。
他一直相信,師伯能將此事處理好,無需擔心。
另外,九叔之所以不愿意聲張,主要是因為不想被俗人打擾——
倘若鄉親們知曉,本鎮住著一個在陰曹地府都有著權勢的人物,會如何?
升米恩,斗米仇!
大家都是鄰居,對你而言,些許小事罷了,都不愿意幫?真是沒良心!
道理講不清的。
為避免這種情況,九叔再三告誡,此事不可外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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