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門“唰”地拉開，一道穿戴嚴實的纖瘦身影輕巧落地，沒等她離開，經紀人的叮囑聲又隨之傳到耳中。
“對了，允兒。明天那個外地的防治失明的公益活動，差不多早上就要出發了，你應該還記得吧？”
金敏珍提醒完后，見少女也不說話，以為她在生悶氣，便溫言安慰：“我知道明天你難得休息一次，但是實在沒辦法，畢竟是臨時加上的行程。”
這下子，林允兒倒是歪頭看了看這姐姐，口罩底下的嘴邊泛起一抹似苦澀又似無奈的笑意。
“你真的那么不想去嗎？”
沒想到自家經紀人的洞察力會如此敏銳，林允兒剛想開口解釋，結果就又聽見金敏珍說：“那要我向公司申請換個人嗎？其實我覺得這個活動讓秀英去更合適，她明天不是也沒行程嗎？如果你們之間能夠協調好的話，我想公司也不會有意見。”
戴著鴨舌帽和口罩的少女似乎愣了愣。
她沉默地站在保姆車的車門前，余光往旁邊掃去，仿佛也留意到了坐在車前的司機與助理向自己投來的目光。
大家的反應都很尋常，也很自然，只當這就是一次和以往沒什么區別的普普通通的出差。
然而也是因為這樣，林允兒一瞬間涌到喉嚨的話語滯在了那里。
她欲言又止，最終對著經紀人輕輕地搖了搖頭，說：“不用了，秀英姐都準備好明天要睡懶覺了，我可不想打擾她的休息。”
這番話說得比較俏皮，但也在側面確認了金敏珍的猜測。
女經紀人說：“反正你們之間有什么好計較的？如果真的很累又不想去的話，大不了我幫你和秀英說好了。公司那邊也不用擔心，又不是什么大活動，只要你們當中有人去就行了。”
“不必了。”林允兒仍然搖頭，“剛才就是我一下子犯懶了……現在想想，成員們之前不也都在忙嗎？既然公司分配給我了，那我就去好了。說起來也是做好事。”
金敏珍抱起手來打量她：“你確定嗎？”
“嗯。”林允兒抬頭和她對上視線，語氣充滿認真地說，“明天我會記得時間，姐姐你們到了樓下給我打個電話就行了。”
“那，就按照計劃做了？晚上記得早點睡覺，免得明天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還賴在床上。”
“知道啦……如果可以的話，明天姐姐你們也不用那么快過來，讓我多睡一會兒。”
“呀，如果可以的話，星期天誰不想多睡一會兒？時間是我定的嗎？有本事你讓活動方改時間。”
金敏珍哭笑不得地看著林允兒，倒是終于把先前的疑慮給拋之腦后，擺擺手就回過頭去，準備拉上車門說：“快點上去吧。晚安。”
“嗯……晚安。”
沖著駛遠的保姆車使勁兒搖手，然后林允兒就轉身上了樓。回到組合的集體宿舍后，大家對于她的回來也只是慣例喊了幾聲“回來了？”表示問候，氣氛如常。
直到林允兒去衛生間簡單洗漱出來后，一打開門就冷不丁地看見侑莉。
她抱著雙手靠在門邊，眼睛就這么近距離地同林允兒相撞。
少女剛下意識吸了口氣，便聽見侑莉好笑地說：“怎么了，被嚇了一跳？”
林允兒沒好氣地丟了個白眼過去，問：“姐姐你有什么事嗎？”
看侑莉專門守在門口的樣子，對方顯然是有話想找她說，只不過也有點奇怪，有什么話不能等回了房間在講。
林允兒的目光下意識就想向周圍掃去，結果面前的侑莉張嘴就說出一句話，把她的注意力給勾了回去。
“允兒，你真的沒有暗中喜歡的人嗎？”
侑莉放下環抱的雙臂，一反先前態度地對少女用上了溫和的口吻。
“我明白你的想法……我們可算是同齡人，如果你需要的話，我隨時可以給你提供商談的時間。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告訴其他人。”
……
房間的門被不輕不重地關上，而被堵在外面的侑莉也從嘴里不輕不重地嘆出一口氣來。
來自客廳方向，好幾個使勁兒沖這邊張望的腦袋接連冒出來。
她們各自抱著雙手，探頭探腦地遠遠觀察著，等到確認林允兒真的回屋以后，Sunny等人才急忙下了沙發，穿好拖鞋跑過來。
“怎么樣？”秀英用手肘碰了碰侑莉，那雙大得總感覺在時刻瞪人的眼睛充滿好奇的意味。
“什么怎么樣……剛剛她的表現，你們不都看到了？她說她絕對沒有和誰談地下戀，絕對。”侑莉煩躁地向后撩起頭發，看了看全部涌到身側的隊友們。
秀英瞥瞥林允兒的房門口說：“我也感覺，問題可能確實不是戀愛。”
“那侑莉說她講的那些夢話，還有她這些天來的表現要怎么解釋？”Jessica說。
“名字叫，‘宋演’？”還記著前幾天的事情的侑莉狐疑地自語，“雖然當時她也解釋過了，但我真的感覺這是哪個人的名字。”
泰妍若有所思地顰著眉毛，“‘宋演’，如果真有這么一個人的話，那我覺得應該確實有什么問題和那個人有關，但也許不是關于男女之間的那種感情，而是其他的什么事情……”
經她這一說，年輕的少女們就面面相覷，之后全部陷入沉默和思考當中。
孝淵想了好一會兒，轉頭四顧，見其他人的表情也基本和自己一樣苦惱，便半氣半笑地說：“與其我們在這里猜來猜去，干脆還是直接去問允兒自己吧，怎么樣？”
“不就是因為她不愿意說，所以我們才只能猜嗎？”先前被推出去和林允兒交流的侑莉頭疼地拿手指按壓太陽穴，“也是因為她都不愿意說，所以我們才會覺得事情比較嚴重……我記得，去年是不是也有那么一次？”
她突然抬頭，問：“去年，允兒生日的時候，她好像也是突然家里有事，表現怪怪的，搞得我們都很緊張。”
“去年她生日，那都是多久之前了。”Jessica下意識評價了一句。
結果隨著侑莉的目光轉到大家的身上，每個人的反應包括她自己在內都有點吃驚。
“我記得。”秀英抱起手回憶著說，“那個時候，她不是還特意向公司請了假嗎？”
“我們辦派對的那天晚上她還跟我們一起聊天來著。”Tiffany露出微笑，“我向來對這種溫馨的記憶很有印象。”
“什么時候？啊，那個，她說什么要是不當愛豆的話，我們現在會在做什么的話題？”孝淵問。
“對啊。”Sunny點頭回答她，還補充著說，“我對那天晚上也有印象，甚至還記得她當時的一些表情，看上去很真摯來著。”
徐賢舉了舉手說：“我也記得。”
侑莉又轉而看向Jessica，在她的注視之下，Jessica張了張嘴，繼而眨眼說：“聽你們說了一下，我也想起來了……”
泰妍忽然發言：“這么想一下，你們如果硬讓我回憶過去幾年發生的事情，基本過去就過去了，都只剩下很模糊的印象……倒是關于允兒的這件事，我們好像都記得很清楚？”
她左右看著成員們，嘴里挺納悶地說：“挺奇怪，對吧？誰能跟我解釋解釋這是怎么回事嗎？”
……
相距客廳只有幾步之遙的雙人寢室里面，已經躺到床上的林允兒背靠著床頭，仿佛聽見了什么動靜一般側頭望去。
她無奈地一抿嘴，眼中卻也含著少許融融的笑意。
在實際接觸以后，彼此早就熟悉性格的她自然明白侑莉剛才說出那番話的目的，比起問題答案的本身，侑莉她們其實更關心她這些天之所以表現異常的原因。
她對此很感動，但她又不可能對成員們吐露實情，也就只能像剛才那樣干脆裝作什么都不知道了。
畢竟，她們都無力去改變什么。
經過這幾天以來的反復思索，林允兒的立場最終還是動搖偏向于了最保險的做法，也就是順應劇情的發展。
所以明天一早起床，她就得乖乖洗漱、化好妝、換完衣服，然后自己坐上那輛她很清楚之后會遭遇車禍的保姆車。
“其實最難受的地方還是不知道具體的時間和地點吧？”她忍不住埋怨地喃喃自語。
任宋演雖然在書中已經點明了車禍發生的大致時間和路段，但對于屆時坐在車上的她本人來說，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相當嚴重的精神煎熬。還不如準確直接地告訴她幾時幾分甚至是第幾秒會發生事故，這樣她在前面的路途時，心情還能輕松不少。
“仔細想想，還有點對不起敏珍姐她們來著……”林允兒抓起旁邊的枕頭抱在懷里，長嘆口氣，“可惡的作家，要折騰就折騰我一個人好了，還非要帶上別人，結果明明我也是受害者，現在提前知道劇情，心里都跟著不安了。”
今天晚上本想早點入睡來著，省得多想又心煩意亂，但這人一旦空閑下來，思緒果然就不受控制，哪怕是再怎么抱怨也打消不了林允兒那份忐忑至極的情緒。
看樣子一時半會兒是睡不著了，林允兒又是無聲一嘆。
她偷偷瞥了一眼房門，估摸著侑莉短時間內應該還不會回房，便轉身從床頭柜的抽屜里摸出藏好的手機。
“還是抓緊時間看看書吧，等回去以后我再向他狠狠抱怨……”看著亮起的屏幕，林允兒剛下意識嘀咕了一句，又微微一怔。
她抓著手機，屈起膝蓋，抱住了雙腿，整個人顯得有些出神。
因為她忽然想起來，能不能回去還不一定呢。
老實說，之前重新找到任宋演家的地址后卻沒有任何變化發生的事情也很讓她遭受打擊。
甚至是比起車禍的事情還要令她焦慮。
沒了這條途徑，林允兒就實在想不到別的方法回去現實世界了——當然，也許隨著時間推移，任宋演那邊也會察覺到異常。既然她最初的時候是通過任宋演所寫的劇本劇情而穿越，那么相似的方法說不定還能二次奏效。她也相信任宋演不會想不到類似的方式。
問題就在于任宋演無法確定她目前所處的時間段。
萬一他把劇情寫早了，那么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么。沒準還會有第二個她，也就是第二個小說世界的“林允兒”出現？而要是他出于保險的心態，把新寫的劇情安插得過晚，那她又得持續這樣的日子到什么時候？
真正令人難受的事情并不是你知道會遭遇苦厄，而是你不確定自己具體什么時候會遭遇那些不好的事情。好事也是如此，總是期待著、期待著，而如果總是沒發生的話，這份期待就會化作沉重的打擊。
另外，還有第二個問題。
林允兒低頭看向自己手中屏幕再次變黑的手機，輕蹙的眉毛把憂慮的心情彰顯無遺。
“魔鏡”軟件終歸到底是來自于現實，而她目前正在小說的世界里，誰知道這么下去，以后會不會出事。
這并非毫無可能，通過此前的種種，林允兒已經能夠確定這本小說、或者說這個世界并不允許她傳播真相，而她所持有的這部手機如今也成了會造成影響的不穩定因素。
“首先，先把東XZ好吧，萬一被車禍波及怎么辦。明天起我就要在醫院待上好幾天了，這期間最好也不要讓其他人接觸它，至于之后的事情……等我回來再說！”
話雖如此，越是思考，少女的神情就越是充滿了憂郁。她抿著嘴，意興闌珊地轉身把剛拿出來的手機又給放了回去，靠在床頭，偏頭看向了略微刺眼的臺燈。
萬一手機之后無法再使用，她又沒辦法確認后面的劇情，哪怕她能順利度過明天那一劫，往后時間拖得越久，這個世界對她來說就越“危險”……總有一天，林允兒可能就會在無意中違背原定的劇情，到了那時，她還能夠繼續安然無恙嗎？
“哎，煩死人了！”
咬牙罵了兩聲，林允兒猛地拉起被子蒙住頭，兩只腳又在被窩中使勁兒往上踢去。
“照這樣下去，今晚到底要不要睡了？”
……
“嘀嘀嘀！”
“允兒，快起來了……允兒？”
吵嚷的鬧鐘聲伴隨著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頭發披散的林允兒剛迷糊地睜開眼睛，便見手里捧著杯咖啡的侑莉地站在床邊看著自己。
“你昨天晚上倒是睡得很沉，也沒再說夢話了？”
她沒給少女說話的機會，朝著窗戶外面努了努嘴繼續說：“快點起來吧。敏珍姐他們已經在樓下等著了。”
林允兒順著她的目光轉頭一看外面已經大亮的天空，殘留的些許困意立刻飛走，兩只手不自覺地揪緊被子。
就是今天了……我車禍的日子。她在心里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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