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小說網 > 白日下的刺客 > 第四百八十九章:女人心思
  屋子里又是一陣奇怪的沉默,就連慕容靜都有些不自在地抽回了手。

  這還是木青第一次這么稱呼她,但卻像是喊了很多次那樣,用著一種平靜溫柔的語調。

  木青眼里只有慕容靜,詫異問道:“怎么了?”

  慕容靜看著他,輕輕一笑,說道:“沒什么,白豪如果沒有提前再留下一道分身,那么他確實死了,而且死的肯定是他的本體。”

  獨孤衛坐在角落里,身上與這間屋子的格格不入越來越明顯,陳濁恰到好處地換了個話題,說道:“正如王夫人剛才說的那樣,白豪的死,對我們來說,不過是一個開端,還有許多事情,等著我們……商量著來。”

  木青和慕容靜對視一眼,都看見了各自微蹙的眉。從隱谷到朱雀城,這樣的商量已經進行了好幾次,但之前那幾次無非是事前的計劃,而現在恐怕才會真正影響到朱雀城的格局。

  木青在這一瞬間想起了很多,最后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一個讓他意外的人。葛山曾用殘酷的事實告訴了他人力有微時的道理,雖然內心依舊還有一些排斥,但卻沒有在固守著他想要的自由。

  陳濁見木青露出深思的神情,視線落向慕容靜,說道:“有一個問題,是不能拖延,必須要盡快解決的。”

  “朱雀城是一座人口上百萬的大城,城主是誰,或許對大部分普通民眾來說,并不重要,但有沒有城主,卻絕對會影響他們生活的穩定。”

  “而我們隱谷,也不是想要一座分崩離析甚至千瘡百孔的城池,所以,城主的人選必須盡快確定下來。”

  慕容靜點了點頭,認真問道:“陳掌柜,這些天跟城內的那些勢力聯系比較多,你有沒有支持的人選,他們有沒有支持的人選?”

  陳濁故意看了木青一眼,繼而端正坐姿說道:“實不相瞞,在來之前,我還跟這些勢力能夠拍得下板的人有過一場交流。他們話里化外,倒是頗為希望,親衛軍的大統領邢飛能暫時做朱雀城城主,等真地穩定后,再有我們隱谷中的人繼任。”

  “邢飛確實能夠服眾,只是他們話里的意思,是不是還在等待觀望,看我們能不能擋下來自白帝城的反擊?”

  王葉青坐姿嫻靜,說話時眉目微微低垂,看著膝下的蒲團,若不是所論之事太過俗氣,端的是一副歲月靜好美人如玉的畫面。

  陳濁身體微動,朝王葉青這邊微偏,點了點頭認真說道:“這些家族之所以能夠長存,順應時勢的墻頭草本事極高,想要他們真地拜服,確實得我們拿出實力守住朱雀城才行。不過在此之前,他們已經向我保證,不阻撓我隱谷的命令。”

  慕容靜眉頭微蹙,道:“聽說白帝請動了古家之人,如果真是這樣……”

  慕容靜一時頓住,如果真是這樣,青龍白虎的抱負可謂是直接夭折在了腹中。

  陳濁搖頭道:“最壞的情況是,我們和古家之人生死相向,但在這之前,還有許多選擇,可以說,如果我們能在他們來到朱雀城之前,真正地控制住了朱雀城,留給我們選擇的余地會大很多。這也是我這么晚,也要來打擾你們的重要原因。”

  獨孤衛此時才抬起眼簾認真地看了陳濁一眼,一直以來,他以為陳濁這么做不過是為了攫取更多的資源,但現在,當他已經考慮到大家的前面時,很能說陳濁是否也有著屬于他自己的抱負,而這抱負也許在許多地方和青龍他們的有所重疊。

  王葉青認可了陳濁的意見,建議道:“城主人選是首先該確定下來的事情,只有這樣才能圍繞著城主打造出最合適的班底,既然陳掌柜提起了邢飛,是不是可以把他邀請來,大家爭取一次就確定下來這件事情?”

  陳濁笑著點了點頭,視線一轉,見眾人絕口不提隱谷這邊的人選,沉吟一瞬,還是主動開口道:“我已經讓李負送信去了,雖然地點暫時沒有確定下來,但想來三日后,在我們各方的誠懇交談后,朱雀城應該會有它新的城主。”

  見王葉青也沉默了下來,陳濁眉頭微蹙,預感到有些事情并不如設想的那么順利,開口道:“古家會不會來人,又什么時候來,這已經成了最大的隱患,時間的緊迫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在我看來,最好是明天就能把城主之位確定下來,之所以把談判的時間定在三日后,其實一直是咱們這邊的問題。”

  慕容靜發現自己竟然聽到了陳濁話里的那一絲埋怨,有些好笑道:“陳胖子,就這么幾個人,也不要兜圈子,你是想來做這個城主嗎?你這個人和各方打交道面面俱到的,倒是一個不錯的城主人選,要不把你推出來吧。”

  陳濁臉上的笑容展開,像一朵大號的雛菊,他上半身一晚,也不再在意臃腫的坐姿有多難看,自嘲道:“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這城主人選,就拿邢飛來說,首先就得服眾吧,不管是服那邊的眾,總得提出來時,大家不會馬上皺眉吧,我倒是已經有了打算,等城主之位確定下來后,我可以管一管這一座城的商事。”

  慕容靜白了陳濁一眼,感受著身旁人的安靜,又看了看安靜下來的王葉青,微微一笑,便也安靜了下來。

  在今天之前,她和懷風花、王葉青三女,其實是支持木青來做這個城主的,好處太多,首先就是,當木青當上城主之后,雖然明面上依舊從屬與隱谷,但隨著身份地位的水漲船高,木青會得到更多的話語權,并且有了徐徐圖之的緩沖空間。

  而對于慕容靜來說,木青有了這一個身份,和隱谷的關系也不會立刻進入割裂的沖突之中,這也是在她很早之前就有的隱憂。

  特別是在柳月杉她們被抓之后,慕容靜就發現木青身邊,需要保護的人并不少。而木青雖然已經很強,但若是和隱谷真地產生了劇烈的沖突,隱谷可能不會先對付木青,而是對付木青身邊的人,這樣的話,木青和隱谷最終一定會鬧到不死不休的局面去。

  慕容靜曾捫心自問過,若以后的局面真到了設想中最糟糕的局面后,一方是對她有培育之恩的慕容隱,一方是和她情定終生的人,她會如何自處。

  而這個答案,早在她和木青約定一起去尋找小時候的那間小木屋時就有了答案。

  也正是如此,慕容靜希望木青能夠有一個可以和隱谷緩和關系的身份。

  只是這些想法和打算,都在和木青一起經歷過生死相援后,有了一些變化,她知道木青是一個在某些方面執拗的人,若是她和木青一直未突破最后這一層關系,也許支持木青當上城主,對木青會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但現在,當木青正大光明地公開了和她的關系后,慕容靜心里甜蜜的同時,也終于想到,再支持木青去做這個城主,也許會加速木青和慕容隱的真正對立。

  所以,慕容靜只希望,能有一些時間,等她和慕容隱好好談談的時間,也許到時候,她可以安安心心地和木青在一起,和木青一起保護他想要保護的那些人。

  陳濁更習慣慕容靜的沉默,所以他看向了王葉青,問道:“不知道王夫人有沒有心儀的城主人選?”

  王葉青搖頭笑道:“陳掌柜抬舉我了,我的想法很重要嗎?”

  陳濁詫異地看了王葉青一眼,在他心中,就算木青和慕容靜一個太年輕一個性格使然,那么王葉青理應做出最合適的選擇,為什么王葉青也選擇沉默了呢?

  陳濁沉默片刻,主動開口道:“這不該是一件光靠沉默就能解決的事情,特別是在青龍昏迷,白虎生死不知的情況下,再拖下去,是對為走到現在這一步而付出努力的其它人的不負責。那就由我先說說我的看法吧。”

  這一次輪到王葉青詫異地看向了陳濁,詫異之后對陳濁更是高看了一眼,似乎在坐幾人,只有陳濁一人是在真切地積極解決問題。

  陳濁似乎在心中措辭,沉默片刻看向木青,說道:“我覺得由木青來做這個城主,名正也言順,并且你也有這個實力和關系,來支撐你做好城主。”

  陳濁的話說得比較緩慢,卻將理由說得十分透徹,他說出來后,也不管木青的沉默,繼續說道:“隱谷依舊是一個講實力的地方,而你能殺死白豪,已經證明了你的強悍,而且,以你的身份,說是來做城主,不如說是一種繼承。”

  木青迎上陳濁認真的目光,問道:“反擊城主府是青龍他們的計劃,得到的是慕容隱的支持,你覺得我合適嗎?”

  陳濁的眉毛隨著木青的話語起伏不定,先是蹙起到此時又已經舒展開,開口道:“掌律想必會尊重青龍他們的意見,你算是救了青龍一條命,如果你主動站出來,他們應該不會拒絕。”

  “我不同意。”

  一道聲音響起,木青第一時間看過去,雖然王葉青今夜的沉默也經有些奇怪,但木青萬萬沒想到第一個不同意的竟然是她。

  王葉青看了一眼好奇望過來的木青,點了點頭,認真說道:“我之前也覺得你是城主的不二人選,但既然陳掌柜提到了掌律,那我們就應該明白,他從始至終的態度就沒有支持過青龍他們,而你若是來做這個城主,勢必會讓你真正地站在掌律的對立面,這對此時的你是不合適的。”

  王葉青的考量,如果想找一句稍稍貼切的話來概括,大概是“木秀于林風必摧之”之類的話。

  木青不是慕容靜,他之前做的事,和想要脫離隱谷的態度已經注定他只可能成為慕容隱的眼中釘。

  這種時候,對于已經有了最大功勞的木青來說,不將功勞兌換成任何好處,恐怕才是最有利的情況,王葉青甚至仍然有些擔心,這么做,能不能夠抵消慕容隱對木青的敵意。

  屋內幾人,大概也只有王葉青覺得慕容靜的重要性遠比一座朱雀城在慕容隱心中來得更重要。

  陳濁視線掃過木青和慕容靜挨在一起的身形,似乎也明白了王葉青言下之意,朝王葉青點點頭,嘆道:“我確實沒考慮到這方面來,不過王夫人有沒有想過,這世上從來就沒有盡善盡美的事情,如果因為擔心可能出現的糟糕情況,而害怕做出選擇,事情也不可能有所改變。”

  “當然,結果或好或壞,就看個人的承受能力了。”

  陳濁這話明顯是說給木青聽的,說話之后,就將視線落在木青臉上,等待木青的回答。

  木青臉色平靜,再次抓起了慕容靜的手,又朝王葉青說道:“我以前太過自我了,總考慮自己的心情,我覺得自己可以做好這個城主。”

  王葉青微微動容,聲音認真了許多:“你當真決定了?”

  木青點點頭說道:“嗯,陳掌柜有一句話說得沒錯,不做選擇的話,事情也不可能有所改變,我早晚會面對上慕容隱,為了和靜姐姐在一起,為了小姨和大家能夠有一個安定的環境,我會努力試一試。”

  王葉青看了一眼一臉情意涌動望著木青的慕容靜,心里無奈一嘆,不得不來做這個破壞氣氛的人,也不管還有陳濁和獨孤衛在,沉聲說道:“那你有沒有想過這么一種可能。掌律會給你一個選擇?”

  木青問道:“什么選擇?”

  王葉青眼神淡漠地看了一眼預言又止的陳濁,才沉聲回答道:“他會答應你,讓你當上朱雀城城主。”

  慕容靜這時候也反應過來,轉頭看著一臉嚴肅的王葉青,心里漸漸有所猜測,問道:“那選擇呢?”

  陳濁苦笑著替王葉青回答道:“當木青當上城主之時,就應該做了選擇,也許你們不這么認為。王夫人請不要這么看我,我雖然推薦木青當城主,但確實沒有你想得這么遠,也沒有想到他會和朱雀直接公開了關系。”

  木青一雙劍眉蹙起又舒展,摩挲著慕容靜掌心,感受著它的柔軟和溫度,笑道:“意思是朱雀和朱雀城我只能要一個,不然就是不知足?到時候他也有了對付我的理由?”

  “難道不是嗎?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為了你也為了…朱雀。”

  獨孤衛收回看向慕容靜的視線,用看著地面的動作掩飾著眼底難掩的痛苦,聲音冷硬無比。

  木青搖了搖頭道:“很多時候,大家為了追求一個結果甚至可以暫時去走相反的路,但我不是這樣的人。”

  “而如果慕容隱真給了我這樣的選擇,我什么都不會答應,但我依然我去爭取當城主,依然會努力地變得更強,變得可以和靜姐姐在一起。”

  王葉青臉上動容更多,半響輕聲說道:“也許你是對的,我就是想得太多,因為有些事情該來的始終會來,而那時候也許會有新的麻煩,所以決心往往才能支撐我們真地功成。”

  屋內,有些滿意木青態度轉變的陳濁緩和著氣氛,說道:“你們也許把情況想得太糟糕了,只要木青依然認可隱谷,掌律是不會走到這一步的,而且還有朱雀可以替木青和掌律緩和關系。”

  獨孤衛還是沒忍住,重新打量起慕容靜的神色變化,見慕容靜抿著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心中黯然地猜到了,恐怕慕容靜也有了脫離隱谷的想法。

  而這一切,若是要深究起來,還是因為木青的出現……

  鄭時下午在花園說的那些話在獨孤衛心中重新響起,也許為了慕容靜的安危,這個城主之位他不爭也要爭了,只是他這么做,阿靜能明白他的苦心嗎?

  陳濁掃了一眼還沒有表態的獨孤衛,見獨孤衛一副心死身默的樣子,便放棄了詢問的打算,看向王葉青說道:“依我看,邢飛這個人是一個領軍治軍的天才,但若沒有如王夫人這樣的籌謀型幫手,是大概不會想著當朱雀城城主的,我們大可以讓他繼續領軍,換他支持木青當上城主。”

  王葉青明白木青的心意后,整個人的氣質都要顯得明亮鋒銳一些,她并不急著回應陳濁的想法,而是凝聲提醒道:“陳掌柜莫非忘了一個人?要知道在白豪一門心思撲在血祭大陣上時,是葛山支撐了朱雀城大大小小的事務。”

  陳濁微微一笑,意味深長地說道:“葛山這個人的背景并不復雜,我猜他跟張安平他們算得上是當年故人吧,所以他大概是會支持木青的。”

  陳濁為了以后能夠與王葉青這個女人共事時少些現在這樣的猜忌,沉默一瞬后,直言道:“而且,王夫人也應該明白,雖然木青當上了城主,但他大概率會將一大部分事務交給你來處理,而我來管商事,邢飛依舊統領軍隊,這種搭配,是一個非常穩定的結構,想必木青也不會拒絕。”

  陳濁說完時,視線已經落在木青臉上,等待著木青的答案。

  木青很干脆地點了點頭,認真思索片刻后,問道:“朱雀城只是青龍他們計劃的開始部分,如果他們要依托朱雀城攻占其他地方,他們并不會支持我們這幾個人的想法吧。”

  陳濁搖頭道:“不同情況下,事情發展的軌跡是不會相同的,我們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真正地擁有一座城,只有消除了古家可能帶來的麻煩,才能知道以后該如何發展。”

  王葉青冷淡道:“所以,青龍他們大概會選擇沉默,是不是等到了麻煩解決的那時候,陳掌柜又會毫無負擔地支持青龍他們?”

  陳濁臉色有些難看,訕訕而笑,道:“王夫人倒是看清了我商人的本質,沒錯,要說什么最一本萬利,還是戰爭帶來的掠奪,但也請你放心,我陳胖子對于優秀的合作伙伴,從不會因為他一時的失利,就落井下石的。”

  陳濁說完,朝木青點頭一笑,他待在清溪河畔的那間柳葉書局里,不知見過多少自命不凡的矛頭小子,但以前沒有現在沒有恐怕以后也不會再有誰能比木青帶給他的震撼大,這一番話雖然讓木青聽得有些膈應,卻也誠實地表露出了陳濁的底線。

  王葉青臉色平靜,說道:“那就希望陳掌柜不會讓我這一介女流失望。”

  陳濁妝模作樣地擦拭著額頭的汗,連連點頭道:“那是一定的。我這人喜歡在談判前就把意象確定下來,所以三天后的那場談判,大概便是木青正是成為木城主的時候,我就在這里提前說一聲恭喜了。”

  陳濁支撐著如一座小山的身體站了起來,臨走出門時,瞥了眼干坐在那里的獨孤衛搖了搖頭,視線一掃,落在姿容端莊大氣的王葉青身上,眼光都是一亮,按捺著心中那份奇怪的感覺,破天荒地朝王葉青點了點頭,才離開了小屋。

  陳濁離去的腳步聲才走到院門外,屋內的眾人便聽到了輕微的交談聲,王葉青朝木青笑道:“你小姨來了。”

  王葉青話音剛落,一身青袍,袖口甚至還攜帶著丹香的懷風花便蹁躚而至。

  她手持一只白玉瓶,走進屋內后,也不問聊了什么,一臉嚴肅表情地走到木青面前,從白玉瓶中倒出一顆通體晶瑩的丹藥,送到木青嘴邊,開口道:“來,張嘴,把這顆補源丹先吃了。”

  木青內心其實很享受這種時刻,就要依言張嘴,卻總覺得空氣中有一道充滿敵意的視線,這才發現獨孤衛竟然沒有走。

  獨孤衛受不了木青被眾女環繞關心備至的場面,視線黯淡地掃了一眼木青身旁的紅衣,終究是沒能等到和慕容靜談一談的機會,獨自起身離開。

  木青看著門外院中獨自向門口而去的背影,其實并不在意獨孤衛什么心情,但他卻感受到了身旁女子的一絲情緒變化,握住慕容靜的手說道:“他應該想跟你說些什么,你去送他一截路吧。”

  慕容靜為身邊小男人的理解而心中溫暖,輕嗯一聲,起身便要朝門外而去,卻被懷風花拉住,遞給了她一個瓷瓶,道:“里面有幾顆萬花丹,可能對他們的傷勢有幫助。”

  慕容靜朝懷風花一笑,追了出去,王葉青看著慕容靜,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沉默良久,才朝木青說道:“你小子要好好珍惜慕容靜對你的情意,她與你初識時是什么性格,現在又是什么性格,愛情有時候怎么會讓女人變得不是自己的了。”

  已經服下丹藥的木青,詫異地看了王葉青一眼,他從王修微那里倒是聽過一些只言片語的故事,也想過,如果江湖上的說書客們,能夠以王葉青和那位城主為藍本,一定能創造一個足夠吸引人的相殺相愛的故事。

  懷風花點了點頭附和道:“你小子倒是不清楚,在你和白豪大戰之時,她比我還心焦,也幸好是她及時趕到……所以啊,兩人在一起,最好的結果就是不辜負彼此,永遠在一起。”

  院外的小徑上,透著股衰敗意味的草叢上凝起了一層淺淺的露,在熹微的夜色里透著幾絲慘淡的白。

  獨孤衛大步沿來時路而去,心中說不盡的酸楚,直到身后響起慕容靜的聲音才猛地停在了一捧衰草旁。

  慕容靜走到他身前幾步外停住腳步,目光掃過他沉默著的一張臉,將手中的瓷瓶遞向他道:“這里面有幾顆萬花丹,應該對你們的傷勢有幫助。”

  “哦。”獨孤衛接過了丹藥,張了張嘴。

  他心里想說的話有很多,但在夜色下近距離看著慕容靜這張沒有戴面具的臉時,卻又下意識地選擇了沉默。

  慕容靜走在了他的前面,輕聲道:“我送送你吧,你有什么話都可以跟我說。”

  獨孤衛聞著空氣里飄搖而過的淡淡體香,凝了凝神,跟在慕容靜身后,看著她一襲紅衣模樣,卻越發黯然地發現,不知道從何時開始,穿著紅衣的她,已經沒有了當初那種颯然冷拓的風姿,有的是回歸女兒身的內斂溫柔。

  于是兩人沉默著走了一路,直到來到了大門前,獨孤衛看著轉過身來的慕容靜,才開口說道:“你解除道契的事情,掌律肯定已經知道了,你有什么打算嗎?”

  慕容靜沉吟片刻,如實說道:“我大概會將身上這兩件法寶都歸還給他。”

  “你打算脫離隱谷?”獨孤衛滿臉肅色,認真提醒道:“你應該比我還清楚面具之后的秘密,你……”

  慕容靜輕輕點頭,視線飄向檐外夜色,淡然道:“我當初突破失敗,是玄武替我護法,我一直以為是我道心有瑕的原因,但也聽到過其他聲音。直到這次解除道契,這張與我朝夕相伴多年的面具,主動攻擊了我,我才開始思考,這五張面具之后,更深的關系。”

  獨孤衛問道:“什么關系?”

  慕容靜眼里的復雜之色一閃而過,搖頭道:“還只是猜測,所以我不打算引起你的誤會。你剛才是有什么想對我說的對吧?”

  慕容靜回首微抬頭,看向獨孤衛。

  獨孤衛看著慕容靜的一雙眼睛,微微失神,在以前慕容靜戴著面具的時候,他就喜歡上了她的這一雙眼睛,好像這雙眼睛能夠看透世事混亂的執惘,直抵純真的那一片湖水,現在,她有了絕世的容顏,他還是更喜歡她這一雙眼睛。

  可惜,他也只能是喜歡。

  獨孤衛反問道:“陳濁支持木青當城主,你不想我也支持他嗎?”

  天知道獨孤衛說出這話時,內心有多糾結多痛苦,但他臉上的線條都沒有變化一絲。

  慕容靜詫異地看著他,說道:“你覺得我會這么做嗎?也許在她們眼里我為了木青改變了一些,但我還是我,這種事情,我是不會做的。”

  獨孤衛突然有些激動,臉上的線條直接融化,問道:“是因為你對我也有感情對嗎?所以你不想這么為難我?”

  慕容靜明白獨孤衛話里的意思,聲音淡然清晰地說道:“你不要誤會,我以前過得大大咧咧的時候,對你有些刁難,要說感情也是朋友之間的感情,也正因為我把你當朋友,所以,你有你選擇的自由。”

  說到這里,慕容靜一嘆,臉上閃過一絲似乎預見到了什么的痛苦,說道:“只是到時候,我能和你和大家,不至于成為仇人,拼個你死我活,大概就是最好的結果。”

  “對不起是我失態了。”獨孤衛退后兩步,靠著門框,垂下腦袋,本來快要收拾好的情緒卻因為晃入視野的一襲紅色裙角,而徹底奔潰。

  慕容靜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獨孤衛,有心安慰,卻因為不是她所擅長之事干脆靜立一旁,等獨孤衛緩過神來。

  良久,獨孤衛默默走下檐外石階,留給慕容靜一個背影,頓住道:“木青很年輕,他沒有想到的事情,你們應該想到了,有些時候,預料中的糟糕情況很容易就變成了現實,所以還是希望你能勸勸木青,王夫人之前的提議就不錯,也許木青什么都不要,才是真正能夠緩和他和掌律的關系。”

  獨孤衛走了之后,慕容靜回到小院屋內,也在懷風花的堅持下服下了一顆補源丹,看著懷風花眼神中難以掩飾的疲憊,慕容靜因為獨孤衛所說而生出的擔心漸漸消弭,只要她們這些人真心相待,她相信沒有什么困難,是她們這一股力量不可以解決的。

  王葉青這些天勞神勞力,告訴木青,已經去信屠夫叫對方盡快到朱雀城匯合后,便和懷風花休息去了。

  而此時已是深夜,慕容靜服下丹藥后,也在木青身邊進入了深層的坐忘之境當中,木青猜到她應該已經迫不及待地開始參悟去那九天幽炎訣,強壓下心中昏睡去的疲憊,起身向院外夜色中走去。

  這一日,發生了許多事情,木青直到此時才來得及回看,白豪為了開啟血祭大陣,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而他能僥幸阻止白豪,這里面又有多少是他的努力,多少是其他人的努力,根本就分不清楚,所以他真沒有想過他的功勞有多大。

  因為慕容靜的關系,木青心中甚至不乏與慕容隱和解的念頭,如果慕容隱不阻撓他和慕容靜在一起,他甚至可以依舊為隱谷做一些事情,只是不知道同在南疆這一方天空下的慕容隱會不會這么想。

  在夜色里站了許久,木青終于捱過了被疲憊的黑潮席卷的那個階段,朝著小院門口深邃的夜色開口道:“你藏了這么久,就不打算出來說兩句嗎?”

  一陣沉默,就在木青冷笑一聲,大大方方地把后背露出來要進屋時,終于有了回聲:“別。”

  木青轉過身來,看向門外,曹槿不知道什么時候脫下了那一身惹眼的朱紫蟒袍,走進院內后,便停步不前,猶豫著該怎么開口。

  木青對曹槿隱匿氣息的能力倒是挺佩服的,若不是他出來醒醒神,恐怕不會發現這家伙潛藏到了他這里來。

  木青看著曹槿說道:“你藏了這么久,是想要食氣之法?”

  曹槿一雙白眉顫動起來,道:“該你兌現你的承諾了。”

  木青平靜道:“你說白豪破壞幽焰陣,其實是想要解除地下火脈的封印,但幽焰陣的七處陣基幾乎都毀掉了,卻沒有出現你說的這種情況,我怎么才能分清楚你之前是不是在騙我?”

  曹槿扭曲起一張老臉,厲聲道:“你這是打算賴賬了?”

  木青搖頭道:“我只是就事論事?你好好回憶一下,有沒有什么有關幽焰陣的記載,你忘了告訴我?”

  曹槿終究是沒能說起更多有關幽焰陣的記載,他臉色冰冷,視線掃過木青身后的屋子含著隱藏得很深的忌憚,冷漠問道:“我早該清楚,你能這么年輕就成長到這般地步,怎么可能是心思純良信守承諾之輩。”

  木青劍眉一挑,并不理會曹槿的陰陽怪氣,說道:“白豪已經敗亡,你為了朱雀城之事從白帝城而來,是不是馬上要離開了?”

  曹槿瞇起雙眼,好似想到了什么,冷笑道:“你是在試探我什么?想知道古家之人的消息?”

  木青點點頭,手腕翻轉間,一枚玉簡直射向曹槿。

  曹槿只是猶豫一瞬,便探手接住了玉簡。他低眉讀取著玉簡中的內容,臉上時而欣喜時而疑惑,良久之后才勉強收起情緒,朝木青點了點頭,卻又不確定地說道:“這食氣之法是不是不完整?”

  木青一臉平靜地回答道:“我為了護住最后一處陣基差點死在白豪手里,但事實與你所說相差懸殊,所以你只能拿到上半部的食氣之法。”

  曹槿臉色沉了下來,轉瞬有想通了木青所求,試探問道:“你想知道古家之人的信息?”

  木青點點頭道:“但這并不足以讓你得到下半部,你若是沒有其他心思,就老老實實地待在我這里,等我當上城主之后,就將剩下都交給你。”

  曹槿驚訝道:“你竟然真想當朱雀城城主?”

  轉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時陷入了沉默。

  木青看著曹槿,認真說道:“我的這個提議,你沒理由拒絕,因為你現在也肯定想到了,我要當城主,你甚至可以比在白豪身邊,更加左右逢源。”

  思考時被木青打斷,曹槿很是不爽,但他卻又不得不承認木青所言不假,他之前很忌憚木青的一點,就是拿不準木青所求,若是城主之位的話,也難怪木青會問道古家之人。

  曹槿并沒有馬上答應木青,說起了古家之人道:“木槿皇朝每年不知道向古家提供了多少靈石,天材地寶也非少有,而這一次,更是皇帝第一次向古家求援,所以來的一定是高手。”

  “什么樣的高手?”木青沉聲問道。

  曹槿說起古家,聲音都低沉了一些,回答道:“依循太始盟約,存世的修真家族若是出世,不能出現化凡高手。這個層次的高手,若是全力出手,朱雀城絕對不會再存在。”

  “化凡嗎……”木青下意識念出聲來。

  曹槿掃了屋子一眼,有意打壓木青的心氣,說道:“慕容隱對你們來說也算是無法避開的陰影,但你要知道他背負著的復興目標,也不過是隱谷這一支慕容里重新出現一個化凡高手。”

  “可以說,在修行界,有沒有化凡高手的存在是區別一個修行勢力強弱的真正分水嶺,任由隱谷的超凡高手有多少,脫凡高手有幾個,但在那些真正的修真勢力面前,你們也只能算是二流,或者說都是可以滅掉的螻蟻。”

  曹槿一時被激起了談興,似乎又想到了當年舊事,輕嘆道:“哎,說起來這個世界,不管是俗世還是修行界,想要活下來,除了強大自保之外,剩下的那一條路看似有很多選擇,也不過是依附強者之路。木槿皇朝如是,恐怕你們隱谷也如是。”

  木青沉默著消化這些消息,下意識問道:“木槿皇朝西邊聽說有十萬里大山,你們白氏皇帝怎么沒有想著聯系那個林家左右逢源,就不怕古家是一只永遠喂不飽的吸血蟲嗎?”

  曹槿詫異地看著木青,眼里流露出幾絲危險的光芒,笑道:“弱者也有弱者的生存之道,你怎么知道白帝沒有聯系過林家?”

  “這個話題扯遠了,說到古家來人,我預計,境界最高也只會是脫凡后期,甚至只是脫凡中期,要知道,一個脫凡中期就足以消滅你們所有人。”

  木青冷淡地斜了曹槿一眼,見他曹槿一邊說著一邊露出舒暢的神情,提醒道:“古家是古家,你是你,你是不是有些搞不清身份了?”

  “咳咳。”曹槿干咳兩聲,緩解著尷尬,壓抑著心里的幸災樂禍,說道:“境界不可能再低了,畢竟這是應白帝所求,古家來人的境界至少會不低于超凡中期,那你們或者說你們和隱谷打算如何解決?”

  木青沉默片刻,直言問道:“你有沒有辦法?如果你能做到,除了食氣之法,我還以用身上的其它秘術跟你換。”

  曹槿猛地抬起頭看著木青,木青一臉平靜地接受著曹槿的視線,他還以為曹槿是懷疑他沒有這么多的秘術,哪曾想,曹槿突然露出懊喪至極的表情,而后仰頭尋月,終于在沒能見到月亮也沒有尋到星光的遺憾里說道:“我也沒有辦法,你自求多福吧。”

  說完,曹槿就像是錯失了什么寶藏般的看著木青,沉聲道:“你這是在算計我,你說等你當上城主之后,才把下半部食氣之法交給我,但卻沒說是之后的多久,如果你死在古家之人的手里,我找誰?”

  木青難得佩服起曹槿以點及面的本事,他還真沒想這么多,一臉平靜地點了點頭,道:“確實如此,所以你需要助我當上城主,并且真正地坐穩下來,你才能得到后半部食氣之法。”

  “你這是在戲耍我!”曹槿滿頭白發向后飄,眉心出凝聚出一柄拇指粗細的飛劍。

  屋內已經傳出慕容靜的聲音:“木青?”

  木青一臉冰冷地看著曹槿,聲音卻盡量溫和回道:“我能解決,你好好休息。”

  木青說話時,一柄青銅劍已經橫亙在木青和曹槿身前。

  曹槿臉色復雜地看著這把青銅劍,咬牙道:“鎮國劍。”

  木青搖頭道:“你錯了,是鎮魔劍,它現在已經被我賦予了靈性,成為了真正的法寶。”

  曹槿瞪大了眼睛,仔細感受著青銅劍的氣息,吶吶道:“怎么可能……”

  木青一臉平靜地說道:“沒有什么不可能,不過是用了食氣之法而已。”

  曹槿臉色一陣糾結,終于在對食氣之法的渴求里敗下陣來,收斂起眉心小劍,沉聲道:“我可以盡力向皇帝上書,但古家來人到時候會怎么做,我不可能改變。”

  木青點點頭道:“我也會讓你吃虧,你若是誠心助我,我也可以先給你一部分。”

  說著木青拿出一塊玉簡,抵住眉心片刻,而后射向曹槿,道:“這是一部分,如果你真盡了全力,我會考慮提前將食氣之法交給你。”

  曹槿握住玉簡后,也不再看,只是多看了木青兩眼,便不顧木青要他待在此處的要求,飛向了深沉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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