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小說網 > 白日下的刺客 > 第四百九十章:危機潛藏
  地下空間常給人的感覺是陰暗、潮濕,并且透著一股讓人胸悶的霉味兒的。

  但姜尚修一路尋來,只聞到了一股經由高溫蒸發后還殘留在空氣里的那一絲絲血腥焦臭味兒,他按照木青所給的方位信息,已經在城主府地下的這方巨大坑洞了尋找了一炷香的時間,入目所見,到處都是黯淡分裂的陣紋和破碎擠壓在一起的石塊。

  戰斗之猛烈,即便是過后目睹殘跡余威,也讓姜尚修下意識地凝神相對,越是靠近那一處陣基,姜尚修心中越是警覺,視線掃過那些通向不知何處的黑黝黝洞口時,甚至會懷疑,白豪也許沒有死。

  這真是一種奇怪的想法,但白豪在地下打造出的這方迷宮一般的空間,卻讓姜尚修心中蒙上一層淡淡的陰霾,狡兔會打造出三窟,而打造出這種堪稱杰作的白豪,會不會猜到自己最終會敗在一個年輕人手上,從而早有準備呢?

  姜尚修輕輕搖了搖頭,停下了腳步。

  在這條通道的盡頭是一塊堵得嚴嚴實實的大石,大石之后沒有絲毫動靜傳出。

  姜尚修蹙起眉,視線緩緩掃過大石與通道擠壓在一起的縫隙處,心中盤算著白虎被困在大石后面能有幾分可能,干燥的通道內,卻突然想起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啪嗒、啪嗒……”

  腳步聲越發清晰時,卻突然頓住了。

  姜尚修后背汗毛倒豎,袖袍鼓動時,一道劍氣已經快速射了過去。

  “呃。”

  伴隨著慘叫,身體撞在石壁后墜落的聲音也立刻響起,姜尚修轉身掠向悶響聲乍起的通道拐角,視線射向癱倒在地上的這人。

  此人一身親衛軍裝束,胸口護心甲的位置被剛才那道劍氣轟出了一個大洞,殷紅的鮮血瞬間浸透了一身甲衣,在突然安靜下來的通道內發出“嘶嘶”的聲音。

  眼見此人生機即將斷絕,姜尚修一道真氣射出暫時護住他的心脈,冷聲道:“你為什么會到這里來?”

  此人頗為高大的身體依著墻角倒著,心口鮮血地流失讓他肩膀抽搐起來,漸漸地越跳越高,渙散地視線稍稍凝聚,看著姜尚修衣角,道:“我……我和兄弟們走散了,我們是來找葛軍師的。”

  “葛軍師……葛山?”姜尚修微瞇雙眼,眼里閃爍出一絲精光。

  他來朱雀城已有多日,看似什么也不摻和,卻已然將這亂局中的幾號重要人物了解了不少,姜尚修沒想到直到這個時候,葛山還在這方地下空間內,對方到底是想要做些什么?

  他這一番思索,地上這人喉嚨里“嗬嗬”兩聲,脖子一歪,上半身也滑落在了地上。

  姜尚修神色平靜地看了此人一眼,沉默了一瞬,便轉身來到通道盡頭,再次面對將通道堵得死死的厚重大石,姜尚修胸膛微微起伏,雙手十指對抵,而后變幻不停,等停下之時,一股強大的能量在手訣前伸出,化作一道手臂粗細的強光徑直轟在石塊之上。

  沒有了震耳欲聾的巨大聲響,隨著這道攻擊完全陷入石塊之內,這塊大石內部開始發出細微的“沙沙”聲,而后在快速崩坍成了一團細小的石礫。

  姜尚修的視線穿過石礫間的縫隙,臉色微變,袖袍一揮,在身前形成了一個屏障,而他這個屏障剛剛成形,隨著一聲沸騰巨響,無盡的青色焰火裹挾著石礫席卷向整條通道。

  這一刻,每一塊的石礫都不亞于超凡初期的一擊,姜尚修強橫地抵住了大部分攻擊,偶爾幾塊石礫拖曳出紅色的軌跡,掠過他射向身后那具尸體,他即使是注意到了也無能為力。

  進入空間后,姜尚修立刻發現了白虎的身影。

  此時的白虎,臉上的面具一直在綻放著光芒,抵御著身周那一團氤氳的紅色能量,姜尚修只是注視了一眼,便立刻從那團紅色能量上移開。

  也許是大石被破壞掉的愿意,那團讓姜尚修感到一絲心悸的紅色能量,不再包圍白虎,變得狂亂無序起來,有些已經沖出了殘破的陣基空間。

  姜尚修小心至極地避開這些無處宣泄的能量,花了一炷香的時間,終于將白虎救了出來。

  感受著白虎體內殘存的生機,姜尚修臉色凝重,立刻取消了停留探索的打算,帶著白豪離開了這里。

  等他走了一刻鐘、兩刻鐘之后,墻角那處已經死去多時的尸體突然動了一下,慢慢睜開了眼睛。

  尸體的一雙蒼白的眼睛里,氤氳著讓人看一眼便心悸的紅,他顫抖著白紫色的嘴唇,惡毒地低語道:“敢壞我大計!你們都得給我死!”

  他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踉蹌著走了幾步,而后越走越順暢,最后更是沖向了通道口盡頭處的空間。

  空間內,那些混亂的紅色能量突然一靜,而后齊齊涌向了尸體,尸體胸口的那處血洞也在這個過程里,慢慢愈合,等睜開眼睛時,眼里的那一絲冷酷的厲色一閃而逝,化作了一抹狡黠,用身體原主人的聲音嘿嘿笑道:“葛軍師,你到底有沒有按我說的做呢?如果你真這么做了,我以后能走到哪一步,身后的那一個位置都會是你的。”

  ……

  外城東的小院內,曹槿離開之后,慕容靜來到了木青身邊。

  她看著木青的側臉,有些心疼,欲言又止,木青用大手握住她的小手,溫柔說道:“你想說些什么就說,我們倆還有什么不可以說的嗎?”

  木青說到這里時,心里是有些怪異的,因為孟章的事情,只有他一個人清楚,也許是時候找個機會,跟身邊最親近的女人說清楚。

  他以前害怕因為此而給她們帶來危害,但隨著對孟章的信賴越發加深,還有他自身心態的變化,變得越發的成熟自信,倒是愿意分享已經伴隨他很久的這個秘密。

  慕容靜哪里知道木青已經想到了別處,見木青沉默,還以為木青是在為前景憂慮,輕聲道:“等朱雀城穩定下來后,我打算回去見老家伙一次。”

  木青回過神來,單憑慕容靜稱呼慕容隱為老家伙,木青就知道慕容靜對慕容隱是存在一些感情的。

  這也至少證明慕容隱在面對以前那個有些任性的慕容靜時是給予了長輩般的寬容的,所以木青沉默片刻后堅定說道:“不能讓你一個人去見他,我到時候和你一起去,如果他愿意放你離開,我也可以答應為他做一些事情。”

  慕容靜一挑纖眉,認真地看了木青好半響,抿起的唇線微微上翹,重重點頭,用鼻音回應道:“嗯。”

  木青將慕容靜摟進懷里,聞著她鬢角的清香,內心前所未有的寧靜喜悅,吶吶道:“希望他能成全我們。”

  慕容靜將側臉靠在木青肩膀上,回應道:“一定能行的。”

  秋夜涼意初透壁,不知擾了多少人的安眠好夢,新的一天就在朱雀城的寒意料峭里醒來。

  天邊初染上一層金邊時,城東的這座宅院便漸漸熱鬧起來。木青打開小院大門時,正巧和一襲白衣的懷風花撞上,站定后笑道:“小姨,早上好。”

  懷風花端著一方木格,木格上的碗盞間歇還向上飄蕩著一縷縷白色熱氣,被微涼的晨風一吹,散碎在空中,盡是藥材和粥結合后的那股獨特香氣。

  木青接過木格時,慕容靜也已經站在了木青身后,懷風花問道:“你們倆昨晚休息得如何?傷勢好轉了嗎?”

  木青回答道:“我們剛好修行到現在,感覺還不錯?”

  懷風花纖眉微動,輕笑道:“你們有傷在身,怎么還能雙修呢?”

  木青一愣,看向慕容靜,慕容靜臉上的羞紅就在他的注視下快速暈染開,連忙說道:“別誤會,修行就是修行,我和木青體質相契,我現在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倒是木青……”

  木青搖頭道:“我能有什么問題?對了,小姨,你還有其他事情對吧?”

  懷風花點點頭,背著雙手,從門邊故意分開的兩人中間,走進小院,“咯咯”地笑個不停,等到兩人的小屋前,突然頓住腳轉身道:“我要看著你們把藥膳吃完才說事情,你們快點過來吧。”

  窗邊的晨曦里,就著對面兩人的喝粥聲,懷風花的眉眼難得地有了往日在藥田間的那般恬靜柔順,看著小院外那方漸漸亮起的天空,等到兩人放下碗后,看向神色有些微羞怯別扭的慕容靜,噗呲一笑,問道:“你當初跟我一起來朱雀城時,肯定沒想到會是現在這種局面吧?”

  懷風花的聲音溫和中滿是祝福的笑意,慕容靜也平靜下來,點頭道:“確實如此,不過……這種局面對我來說也經很好,我很珍惜。”

  懷風花眉眼更加舒展,目光越發欣賞地看著慕容靜的臉,說道:“修行對于我們女人來說,容顏上的不老在此時也終于體現出來,所以你大可不必拘泥于歲數上的差距,說起來,我還是更喜歡來朱雀城時的你。”

  慕容靜白了懷風花一眼,又想到木青就在身旁,恢復了一副歲月靜好的柔順眉眼,輕聲道:“你叫我不用在乎歲數上的差距,是想提醒我比你矮一輩嗎?就是不知道某人是怎么想的?”

  兩女的視線齊齊射來,木青輕拍肚子的手僵在胸口,輕咳一聲,回答道:“這樣吧,以后咱們各喊各的吧,我喊你小姨,我喊你靜姐姐,至于你們倆怎么喊……”

  慕容靜朝懷風花點點頭,喊道:“小姨煮的粥很不錯,下次能教教我嗎?”

  懷風花臉色古怪至極,最后燦然一笑地點了點頭,道:“看來老的人是我,不過這粥可不是我煮的,是月杉煮的,而事情也是她帶來的。”

  慕容靜留在小屋內,繼續參悟九天幽炎訣,木青收拾好粥碗后,和懷風花一起向前院走去。

  懷風花走在路上說道:“確定白豪已死后,芍藥她們昨晚離開了密道,那丫頭擔心你的安危,不過……”

  懷風花搖搖頭,繼續說道:“這藥膳是她和月杉一起煮的,送來時,還有一個女人。”

  木青的臉上露出歉疚的表情,“是小嬋姑娘么,小樹他們倒是因為我而受了無妄之災。”

  懷風花輕嘆一聲,道:“這是誰也沒能想到的,不過來的人不是小嬋她們。”

  兩人說著,已經來到前面大堂,木青也聽到了那個陌生女子的聲音,跟在懷風花身邊,看向了那女子。

  那女子見木青望來,連忙低頭向木青施了一禮,言語懇切感激地說道:“公子大恩,卻春無言以報,只能一禮向拜。”

  女子自報名號,木青便知道女子是誰,他從王葉青口中聽過此女在白建文手下遭受的屈辱,也知道對方和邢飛的故事,連忙說道:“卻春小姐,救你的是王夫人,我其實沒能做什么。”

  王葉青見卻春在施禮后還要跪下,連忙把卻春扶起來,替卻春解釋道:“這姑娘確實是個苦命人,他的父母被白豪一個命令所殺,而她也從大家閨秀淪落舊院,你殺了白豪,這個恩情,你受得了。”

  木青微微動容,對卻春心生同情之余,對卻春背后的那個男人,倒是更加高看幾分,看向卻春問道:“卻春小姐,不知道你和月杉姐一起過來,是有什么事情想托嗎?”

  柳月杉從昨日脫困,到現在也沒能休息,但她卻總是在盡己所能地相幫木青分擔一些事情,說道:“卻春是刑統領送到我這里來的,刑統領希望在朱雀城完全安穩下來之前,可以和我們一起生活。”

  卻春在此時低下了頭,輕聲道:“我拖累了他,也麻煩了月杉姐和大家,若是……”

  “沒有什么不好的,這很好啊。”木青說道。

  柳月杉也笑道:“我來朱雀城就沒認識多少朋友,卻春能和我們住一起,只會更熱鬧,她卻總說麻煩了我們。”

  木青難得地設身處地替邢飛向卻春解釋道:“我如果是刑統領,也一定會將身邊人安置在一個足夠安全的地方,所以卻春姑娘一定不要覺得是拖累了他,你如果處于一個危險的地方,不知道刑統領會多擔心,也許那時候才會變成拖累。”

  木青說的話淺顯易懂,柳月杉拉著卻春在一旁坐下,輕聲符合說道:“我們雖然沒有他們男人在修行上的強大,但我們也可以在其它方面盡我們所能地對他們好,所以不要覺得這是一種拖累。”

  柳月杉說完就看向了木青,在她印象中,木青是孤獨的。

  他的性格并不成熟,只想無條件地對別人好,卻有些排斥別人回報給他的好,這樣的性格也許跟他的經歷有關,他身處泥濘陰影,向往著這樣的陽光生活,直到今日,明明他自己就成了別人的太陽,卻始終不夠自信他可以擁有這樣陽光的生活。

  但木青卻在這樣一個初秋的早晨讓柳月杉意外了,他在她的注視下,輕輕一笑點了點頭,不知為何成熟了許多地感慨道:“我覺得我的修行就是能夠自由地和想在一起的人在一起。”

  卻春在向木青拜謝之后,便在柳月杉的帶領下離開了大堂,木青看著她離開的方向,詫異問道:“卻春姑娘還要等人嗎?”

  卻春是往后院而去,顯然不是離開。

  王葉青點頭道:“邢飛把她送到月杉那里后,便要了這里的地址,到時候會來接卻春。”

  木青沒有思考太多,王葉青卻看著他神色認真地提醒道:“邢飛很有誠意,你們這一次見面,也許很多事情便能確定下來。”

  懷風花看著卻春離開的方向,認同道:“除了誠意,他恐怕也對木青產生了一分認同吧,不然他不會把卻春送來。”

  木青由此及彼,這時才后知后覺地發現,能在這種時候見到卻春,已經是邢飛最大的信任,點了點頭說道:“如果一切能夠順利,以后很多事情還得麻煩王夫人,說實話我其實到現在也不知道該怎么做好一個城主。”

  王葉青搖頭道:“每個人好和壞的標準都不同,我和你小姨當初希望你來做這個城主,并不是希望你把精力放在這個上面,而是有一個可以……”

  王葉青說到這里時話音一頓,似乎還沒有找到一個恰當的說法,看向懷風花,懷風花笑著補充道:“大概是可以放心待著的地方。”

  王葉青點點頭道:“你如果相信我們,可以放心去修行。”

  木青苦笑道:“我任何時候都相信你們,只是覺得當了城主就什么都不管,似乎有些對不起大家的信任。”

  王葉青嚴肅地糾正著木青的觀點,說道:“你不要有太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在這樣的時勢下,你只需要做好一件事,好好修行,對于你身后的朱雀城來說,就是最大的作用。”

  木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懷風花抬頭看向大堂外,道:“邢飛來了,我們讓你們兩人單獨談一談。”

  “誒——”木青本想留下兩女,但兩女似乎有心在某些方面讓木青做主,徑直離開了這里。

  木青走到門口時,邢飛也剛好走到這里,抬頭看了木青一眼,點點頭道:“我們進去說。”

  木青才坐下,邢飛就開口道:“我很意外你會想當這個城主,但在這個時候,你的這個選擇,對親衛軍來說,算得上是一個好結果。”

  木青知道自己和隱谷不合的情況已經不是什么秘密,搖頭道:“不過是幾個壞結果中更好的那一個吧,也算不上好結果,刑統領不用一來就抬舉我。”

  邢飛望了望后院的方向,似乎聽到了女子的聲音,坐下來后,后背靠著椅子,神情難得地放松下來,笑道:“我這不是抬舉你,我從王夫人那里知道了你不少的事情,如果不是親眼見到一些事情,我根本不敢相信你會是來自隱谷的殺手,你不知道,昨天下午,因為你,整座內城少死了很多人。”

  木青笑著說道:“我當時可沒想那么多,只是覺得白豪該死,所以這么做了。”

  邢飛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雙眉微挑,神色突然嚴肅了許多,木青也發現了他的異狀,問道:“是有什么問題嗎?”

  邢飛搖了搖頭,沉默片刻才問道:“白豪…真地死了嗎?”

  陳濁也曾當面問過這個問題,但木青從邢飛看過來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些不一樣的情緒,肅聲問道:“難道他還活著?”

  這下輪到邢飛緊張了,他直接站起來,湊到木青面前,認真問道:“不是說你殺死了他嗎?怎么你自己也不確定?”

  木青受到邢飛當面的質疑,臉上的表情也僵住了,半響反應過來,平靜說道:“白豪確實是死了,你剛才為什么會這么問?是有什么發現嗎?”

  邢飛歉意地看向木青,退回位置上坐下后,看著前方卻沒有多少焦距地緩緩道:“在撤離百姓之前,熊三領了一支超過千人的親衛軍精銳去找葛山,結果從昨天晚上到現在,我不僅失去了他們的聯系,就連派下去尋找他們的老七和一百多人的親兵都沒了消息。”

  木青問道:“他們是從哪里下去的?如果是從城主府哪里下去找人,下面足足有四層空間,很容易迷失方向。”

  邢飛沉聲回道:“是從白塔寺這邊下去的,而且你可能不清楚親衛軍保持聯系的方式,我和老七約定了每隔一個時辰就必須派一個人到地面匯報情況,但到現在,已經足足三個時辰沒有人回來,這是很不正常的事情。”

  木青臉色也凝重了一絲,猜測道:“也許他們找到了前面的軍隊,不過跟他們一樣都陷入了困境,你繼續派人下去找沒有?”

  邢飛點點頭:“我送卻春到月杉姑娘這里后,本來是打算直接來找你的,就是因為這件事才回了內城,我又派了一百人下去,并且命令他們每隔一段距離留下一人,發現任何情況都要向身后這人匯報。”

  木青也再次見識到了邢飛面對問題的組織能力,輕聲道:“也許不久后就能知道問題出在哪里,白豪分身和本體都死在了最后一處陣基空間,你不用太過擔心。”

  邢飛聽到木青這么說,神色總算是稍好了一些,卻又后知后覺地愣住,凝聲道:“他還有分身?”

  木青無奈,只得把昨晚跟陳濁當面講的話再說一遍,到了最后,邢飛視線復雜地看著木青,語氣里充滿了感嘆道:“聽你這么說,如果白豪還活著,確實才是匪夷所思的事情,你付出了很多,我不能代替那些百姓,但是能夠勉強代替身后活下的士兵向你道一聲謝。”

  木青見邢飛說著話已經站了起來,也跟著站了起來,詫異問道:“刑統領這是要走了嗎?”

  邢飛點點頭道:“你當城主的事情,我肯定會支持你,軍營里還有許多事情,我必須回去坐鎮軍中。”

  卻春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打探一側,一臉平靜地望向邢飛,似乎知道邢飛不會帶她離開,笑著說道:“你要好好休息,保重身體。”

  邢飛深深地忘了卻春一眼,朝陪在卻春身邊的幾女抱了抱拳,又看向木青道:“卻春的安危就拜托給你們了!!”

  木青笑道:“我打架最喜歡沖在最前面,所以你要感謝的還是王夫人她們。我送送你。”

  兩人走出宅院大門時,朝陽完全從地平線上升起,兩人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呼吸了一口染著晨曦的清冷空氣,邢飛看著木青說道:“在我心中,葛山是一個比我有能力的人,我和他曾有個約定,在確定白豪身死之后,他會離開朱雀城,而我和他杯酒送別。”

  “他要離開朱雀城?”木青詫異問道,又有些了然,輕嘆道:“這大概是最好的選擇。”

  雖然有陳濁砍掉的謝修的人頭,也有通道內的短暫相逢,但木青依舊不喜歡葛山這種人,若深究起來,葛山有時候跟白豪一樣,為達到目的,不惜采取一些他完全不能認同的辦法。

  邢飛搖了搖頭,臉色有些復雜道:“他能離開我只會替他高興,我是想說,我到現在還沒有見到他,這其實才是我從昨晚到現在都心里不踏實的主要原因。”

  幽暗的地道內,斂息朝前走著的葛山只能聽到他自己的腳步聲。

  與地面上邢飛的擔憂不同,近距離感受過木青和白豪戰斗的震蕩,既然最終是木青或者回到了地面,那么葛山便愿意相信,白豪是真的死了……

  所以他直接將白豪最后交待的那件事情拋之腦后,朝著孩子們藏匿的地方而去。雖然已經叮囑過熊三他們去接孩子離開密室,但葛山總擔心會出什么問題,特別是在熊三沒有再來向他回報消息后,葛山便再也等不住了。

  離孩子們所在的那幾處密室越來越近,葛山的腳步聲也越來越快,因為他發現通道內并沒有新的痕跡,這說明之前并沒有人來過……

  突然,葛山停步轉身,看向身后拐角厲聲道:“出來!”

  一陣沉默過后,葛山臉色越發冰冷,手扶在劍柄上走了過去,越是接近拐角處,葛山落在劍柄上的手便越穩,仿佛下一刻就會揮灑出一片劍光。

  “咦,怎么是你!”

  一道如同黑熊般的身形靠在墻壁上,胸口處破碎的護心甲證明了它的主人之前曾遭受過怎么致命的攻擊,此人見到葛山來到面前,心神一松,哐當一聲就滑向了地面。

  葛山扶住此人的肩膀,蹙眉問道:“怎么只有你一個人來這里?其他人呢?”

  這人靠著墻角而坐,仰起來的視線多有渙散,好半響才回答道:“大人,我們遇到了隱谷的高手,若不是兄弟們護著我,我也死了。”

  葛山心里的怪異一閃而過,熊三還是第一次這么叫他,不過他的心神很快落在熊三口中那個高手身上,沉聲道:“這個高手可有帶什么面具?”

  熊三望著他,無力地搖了搖頭。

  葛山心里隱隱確定了高手的身份,視線落在熊三胸口位置,挑起眉毛,這么嚴重的傷勢還能不死,這熊三的身體素質倒也是強悍,他半響才問道:“你領著的那些弟兄是都死在了那人手里嗎?”

  熊三撕心裂肺地咳嗽兩聲,喘息著回道:“沒有,我們的隊伍斷成了幾截,這地下空間太大了,還有好幾層,所以我只能確定死在那人手里的弟兄有一百多人。”

  葛山眼里冷芒漸盛,道:“是我害了他們,這里面確實危險,你待在這里不動,我去找找剩下的那些弟兄。”

  葛山說完便要轉身離去,卻被熊三抓住了衣角,喊道:“大人!”

  “還有什么事?”葛山回過身,看著熊三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耐心道:“我手上沒有傷藥,必須盡快把你送回地面。”

  熊三的手無力地砸在地面上,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過后,才問道:“大人,你為何不送我離開這里?”

  葛山眼底的詫異一閃而逝,沉聲道:“我還有事情沒有做完,暫時不會回到地面。”

  不知道是不是葛山的錯覺,往日里在他面前一口一個軍師盡顯狡黠諂媚的熊三突然變得有些陌生,語氣也變得有些深邃,道:“那大人要小心,其實我還發現,除了有隱谷的高手之外,似乎還有一個很神秘強大的存在,弟兄們的消失似乎也與他有關!”

  葛山面色驚變,手掌按在熊三肩膀上,急聲道:“說清楚一些,你可看清那人的樣貌?”

  葛山見熊三一臉吃痛的表情,連忙將手收回,沉聲道:“你是怎么發現還有這么一個存在的?”

  熊三捂著胸口,低著腦袋,葛山也沒有看清他的表情,只聽他說道:“因為在遇到隱谷那個高手之前,弟兄們就消失了好幾個,等我們派人去尋找時,尋找的人也跟著消失了,可以說是一點蹤跡也沒有留下,我有時候都在想這黑黢黢的通道內是不是有吃人的存在,不然怎么弟兄們會消失得干干凈凈。”

  葛山站在熊三身邊良久、良久,聲音里不再夾雜任何情緒地問道:“這件事情,其他人還不知道吧?”

  熊三連連點頭,回答道:“我只信任大人你,所以才把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告訴你,也許是我想多了,畢竟這迷宮似的地下空間就能困住好多人。”

  “嗯,這些我知道了,你現在不要再想其它事情,凝神休養,你的事我交給其他人去辦。”

  “什么事?”

  本來要離去的葛山再次停下腳步,回首說道:“從天牢那邊跑了些無惡不作的罪犯,我本想叫你幫忙把他們抓到我面前,這件事我會安排給其他人去做,你不用擔心。”

  熊三一臉歉意地說道:“是屬下無能,給大人添麻煩了。”

  葛山徑直離去,留下最后一句話道:“你暫且留在這里,我找到人后,會讓他們帶你離開。”

  葛山走后,熊三閉上了眼睛,胸膛良久也沒有起伏,就像是真地死去了一般,直到確定葛山的氣息真地遠去后,熊三才一臉冷漠地站了起來。

  隨著他起立的動作,他的身體開始膨脹起來,一些肌肉隆起的地方也開始在皮膚下涌動,等速度突破到某個極限之后,皮膚裂開,一些紅色肉塊就像是肉瘤般扭曲著生長出來,很快就爬滿全身。

  這一刻的熊三,真正地成為了他剛才口中所說的那種存在。

  他啪嗒、啪嗒地行走在安靜的通道內,就像是一塊黏-濕的肉從砧板上離開又摔落,光是聲音就別扭惡心至極。

  “他交待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混賬,這么多死人的記憶,我怎么找不到了。”

  熊三一張黝黑的臉在幾團肉瘤的擠壓下顯得扭曲無比,他走到一面與前后一致的墻壁前突然停了下來,半響之后,他恢復了熊三之前的身形,抬起手輕輕地敲在了石壁之上。

  這一刻,連通道內的空氣都顯得滯澀了許多,石壁之后,幾十雙眼睛齊齊望向石門門口,有小孩兒忍受不了這長久的等待與壓抑,沖向石壁,卻被斜刺里的一個女孩兒死死抱住,也不管這個小孩兒怎么撕扯她的頭發,小女孩兒只管用雙手死死捂住對方的嘴巴,將對方拖了回去。

  葛山自忖他自己是一個悲觀的人,所以當他對某件事情和某個人起疑的時候,習慣性地將情況往最糟糕的境地去著想。

  走在幽暗的通道內,他好幾次想要轉身回去,確定熊三是否還留在原地,密室內的孩子們又是否都還安全,但一想到那最糟糕的可能,他都強行按捺住了情緒,往一個很熟悉的方向而去。

  越是靠近,撲鼻的血腥氣就越濃郁,那股經過高溫炙烤的焦臭氣息,能讓人情愿喪失對外界的感知。

  葛山回到了替白豪煉制龍血丹的密室,刺目炙熱的巖漿就在他的面前緩慢流淌,葛山對此早已見慣,將截斷的巖漿重新導入中央那處大鼎之后,葛山看向了另一側散發著腐爛惡臭的空間。

  有一個連邢飛都不忍觸碰的事實是,盡管他們合力從白豪手中救出了不少人,但依舊有不小數量的人,已經喪失了他們思維和靈魂,除了近乎本能地進食和排泄,恐怕只有呼吸才是這群被冠以“藥人”的人,最大的自由。

  葛山走到這處延伸出去不知道有遠的地方前,看著這些全身赤裸,眼神空洞麻木的人,心中默道:“我以前沒有現在也沒有決定你們生死的權利,我只是確定一件事情,你們沒救了,所以還是讓我這個劊子手送你們一程。”

  ……

  兩刻鐘后。

  結束了很多人的痛苦,卻又將別人的痛苦一點點背負在自己身上的葛山,神色越發冷漠地離開了這方密室。

  他聽到了一些動靜,等朝那個方向沖過去時,除了空氣中那揮之不去的血腥氣之外,并沒有更多的異樣,甚至就連這點血腥氣,在某種程度上對于葛山來說都算不得什么異樣。

  葛山是大概知道熊三所領的這只親衛軍規模的,他沒有放棄繼續朝前奔去,甚至在奔行的過程中主動將氣息散發了出來。

  終于他聽到了一聲呼喚。

  呼喚之人見到葛山之時,比起一臉平靜的葛山,情緒要激動萬倍,沖到葛山面前,就要大喊,卻見葛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莫名其妙之余也收斂了情緒說道:“二哥,這地方有些邪門,好在終于找到你了。”

  葛山看著老七沉默一瞬,視線瞟向老七空蕩蕩的身后,冷聲道:“你一個人?”

  老七苦著一張臉解釋道:“遇到地陷,我和身后的弟兄們直接斷了聯系,一個人到處瞎轉,到現在才見到你一個活人。”

  葛山眉頭微蹙,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太敏感的緣故,他現在對出現在面前的任何一個舊識都選擇了不相信,沉默片刻道:“這是第四層,我來帶你離開這里。”

  老七跟在葛山身后,說話不停,道:“二哥,現在外面正是需要你的時候,你為啥還要呆這里這鬼地方,對了,你見到熊三他們了嗎?他們昨晚就下來找你,除了幾個失散的士兵,直到我和弟兄們分開前都還沒找到他。”

  葛山突然停住腳步,老七跟在他后面低頭說話差點撞上他,納悶道:“怎么了?”

  葛山肅聲道:“你知道現在是什么時辰了嗎?”

  老七并沒有捕捉到葛山言語中隱藏的那一絲懷疑,老實回答道:“不太清楚,不過我下來找你這么久,肚子已經餓了,怎么現在也得快中午了吧?有時我真搞不懂,二哥你這神神秘秘地在干什么,和大哥互相幫扶著不好嗎,你還不知道……”

  “少說話,看清路。”葛山不耐煩地打斷了老七。

  葛山帶著老七,沒有用到半柱香的時間,就找到和老七分割開的這一百多號人。這讓葛山心里稍稍輕松之余,也開始懷疑是不是受到了一些白豪的影響,疑心變重了一些。

  拒絕了老七的再三請求后,葛山看著身前這一百多號人,認真說道:“你們應該比一直在內城生活的百姓更清楚,城主府的地下,就是一個被大陣封印的活火山脈,所以接下來大概率還會有不少余震,如果就像你們之前這樣冒然前進再失足陷入更下層,下一次說不定就沒有這么好的運氣了,聽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葛山的視線最后落在老七臉上。

  老七一臉郁悶地說道:“既然二哥也清楚這地方的危險,為啥不跟我們一起走,要知道不管是熊三還是我,其實都是來找你的啊。”

  葛山回答道:“你們直接離開,我找到熊三他們后,會帶著他們一起離開。”

  老七連忙說道:“那我就跟二哥一起,你是不知道,大哥的命令就是要帶你走,你讓我們見到了你卻沒能帶你回去,怎么向大哥交差?”

  葛山的聲音陡然嚴肅了許多,道:“你也知道命令,我現在說的話就是命令,不要忘了我還是城主親自委任的兵馬大元帥。”

  老七有些害怕葛山發脾氣,聽到這里時卻還是忍不住小聲嘀咕道:“白豪都死了,哪還有什么城主……”

  葛山臉色變得冰冷無比,說道:“我要出去到時候自然會出去,你們這么大張旗鼓地來找人,如果是真地被困在一些陣法之內,那就是只能等死,或者讓來找你的弟兄再跟著你一起死!”

  “哎呀,好了好了,我怕了你了。”老七痛苦地捂住雙耳,粗粗地點過人數后,便要離開,臨走前停住腳步,沖到一臉肅色的葛山面前,伸出手拍了拍葛山的肩膀,誠聲道:“我不知道這短短的一段時間,你和大哥之間產生了多少矛盾,但咱們可是拜過擺子的親兄弟,所以等二哥你想通之后,一定要回到兄弟們身邊啊。”

  葛山臉上堅硬的線條有一剎那的松動,最后也只是滿臉平靜地點了點頭,回道:“我知道了,你們快離開這里吧。”

  目送老七帶著人遠去之后,葛山沒有停歇,陸陸續續地在身后歸攏了將近四百人,但隨著人數的零星上漲,到最后甚至再難找到其他人,葛山心里的那一點疑惑,以及與疑惑有關的動搖統統消散,化作了巨大的陰霾籠罩在了葛山的心頭。

  “大人,我們是要等所有弟兄都到齊才離開這里嗎?”

  這處之前用來關押藥人的空間足夠寬敞,但氣味難聞,已經有人忍住湊到了葛山身前問道。

  葛山面無表情地轉過頭來,平靜問道:“你說什么?”

  來人在親衛軍中還是一個正兒八經的都統,只是被葛山成建制地劃給熊三后,成了副的,但他絕不敢對葛山無力,連忙囁懦著說道:“實不相瞞,手下的弟兄們受夠了這環境和氣味,想早些離開這里,軍師就跟我們一起走吧。”

  葛山搖頭道:“那你們就先走吧,我還要找到剩下的弟兄才離開。”

  “他們……”

  “他們大概是陷入一些未知的陣法之中,就算是我也需要一些時間,你們就回去吧。”

  葛山回答時,視線掃過那些望過來的士兵們的臉,想要找到某種令他熟悉的目光,可惜結果讓他失望了。

  他不敢拿老七那一百號人做賭注,也不敢拿面前這些年輕人的性命開玩笑。

  所以,即使被心頭的這層陰霾纏繞得不能呼吸,他也什么都沒有說。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