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小說網 > 白日下的刺客 > 第四百九十一章:迷失自我
  內城南門,軍營。

  邢飛一邊替燕清喂藥,一邊背對著老七問道:“他只說了這一個原因?”

  老七回應道:“對,二哥只說把剩下的人找到后就一起回來,也許下面正如他所說,還存在一些未知陣法也不一定。”

  邢飛沒有置評,將藥碗放到一旁,走出軍帳,看向左側。從地下扯回來的士兵聚在一起,正不顧形象地干著飯,邢飛問道:“問過他們沒有?”

  老七站在他身邊,點頭道:“問過了,消失的那幾百人并沒有跟他們在一起,大哥是覺得這里有什么問題嗎?”

  邢飛說道:“消失得太干凈了就是最大的問題,除了迷路、地陷,他們就沒有見過一個人死亡,但如果剩下的人還活著,為什么沒有逃出來一個?”

  老七眼里露出幾分思索,猜測道:“他們被發現也是幾十上百一起被發現的,也許……”

  “也許還是存在未知陣法嗎?”邢飛面色平靜地老七找了一個理由,搖頭道:“一切都說得通,但我總覺得不對勁,這一次我跟你們一起去看看。”

  老七臉色一僵,見邢飛一臉嚴肅地看過來,連忙道:“沒問題,那就是先辛苦親兵隊這些弟兄了,畢竟他們下去過一次。”

  邢飛并不是一個愿意擱淺問題的人,秋日午后陽光暖洋洋的,正是飽食后酣睡消化的時候,邢飛甚至把老七留在營帳,領著一百多人的親兵隊,再次進入了地下空間。

  他嚴格地命令著所有人,每經過一段距離便會留下兩人,朝著某個大概的方向一刻不停的前進著。

  這一次,不管是地陷還是迷陣,邢飛統統沒有遇到,他很快就到達了卻春給他的那個地址附近。

  此時,認真搜尋了好一陣子的葛山再次回到了煉制龍血丹的秘密空間。

  他才靠近中央的那座沸騰的大鼎,臉色便是猛地一變。大鼎內的血氣要比他預料中的濃郁數倍,這個明顯的變化,已經無聲地表明了一些什么。

  葛山并不掩飾臉上的震驚,回目四顧,喊道:“城主,是你嗎?你還活著?”

  石壁間有葛山的回音響起,卻沒有人應答。葛山心思急轉,白豪會用這種方式告訴他自己還活著,證明他剛才所做的一切,確實被白豪看在眼里,并且還算滿意。

  至于為什么不想見他……也許是此時的白豪還很虛弱,也許是白豪還對他存有最后一絲戒心。

  葛山壓抑著內心噴薄而出的想要把白豪揪出來的欲望,盡量平靜道:“我就知道城主不會這么容易敗亡,只是現在局勢頃危,屬下在不選擇,也許便沒有了機會,還請城主給我一些信心!”

  一盞茶的時間過去了,葛山依舊沒有等到白豪的回應,但身體上那股來自血肉的顫栗緊繃感,卻讓葛山明白此時的白豪已經盯住了他,也許他表現出一絲異樣,就會成為大鼎內的一抔血氣。

  但葛山耐著性子,并沒有解釋,而是再次說道:“請大人給我一些信心。”

  他已經在白豪面前成功地塑造出有能力有抱負卻惜命非常的形象,此時并不沒有畫蛇添足地解釋著什么,只是微微垂在身側微微發顫的手指,將他內心的緊繃一點點地釋放了出來。

  巧好,這也被那道視線看在了眼里。

  一塊衣帛突然從天而降,停在葛山身前三尺處,上面用紅色的鮮血寫了幾個字,葛山才看清楚那幾個字,衣帛便噗呲一聲燃成了灰燼。

  葛山把上面的字復述了出來:“做你該做的……城主讓我煉制好這枚龍血丹?”

  葛山也是在經歷過一陣恍惚后才大概確定了某些事實,比如熊三真地死了,現在占據熊三軀體的是白豪的意識。他通過重新煉制龍血丹,終于將白豪試探了出來,但這還不夠,所以他認真說道:“請城主放心,屬下一定接近權利,不知道屬下什么時候才能見到你?”

  這一次,葛山等了很久,也沒有再等到白豪的回應,他終于確定白豪已經離開了這里。

  而在另一邊,數著步子走到石壁前的邢飛,一臉平靜地走了過去,而后領著身后的親兵朝另外的方向而去。

  等邢飛離開后,又過了半柱香的時間,一道高大的身影才出現在通道掛角處。

  此時的白豪,在占據了熊三的這具身體后,不知道又吸收了多少駁雜的血氣,除了身上的肉瘤之外,還長出了幾條畸形的方向的手臂。

  葛山大概不會知道,白豪已經向他透露了自己還活著的消息,之所以不想見他,是此時的白豪自己就不想見任何人,或者說,見過白豪的人都成了他的口糧。

  白豪看著邢飛離開后安靜的通道,臉上時而露出冷漠至極的表情,時而露出渴望至極的表情,面目猙獰扭曲至極,他左邊的臉頰突然裂開一條口子,一條分岔的舌頭就像是蛇芯一樣鉆了出來,白豪的聲音也變得怪異尖銳起來:“該死!新鮮血肉的味道怎么這么好聞!”

  白豪連忙抬頭拍向這條舌條,硬生生地把這條舌頭拍爛后,他才恢復一貫的冷漠。

  但很快,這份冷漠就變成了茫然,白豪雙手抱著腦袋,指甲深深地嵌進血肉里,痛苦地低語起來道:“我到底是誰,我到底是誰?”

  一切歸靜后,白豪放下了手,眼里充滿了仇恨道:“姜尚修!”

  白豪靠著從分身里逃出來的那一份靈識,竊據在熊三體內,如果沒有遇到姜尚修,他現在說不定成功竊據了白虎的身體,也不會淪落到現在這副模樣。

  以熊三為基礎的這個具身體,根本承受不了太多的駁雜的血氣之力,白豪如今除了把希冀放在重塑肉身的龍血丹上,在接下來的這一段時間,根本不能再出手殺人。

  不然,除了被提前發現的可能之外,他這一道靈識還很可能在各種混亂的信息沖擊里,徹底迷失了自我。

  那時候,就算這具身體還活著,但他白豪卻永遠地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

  白塔寺的廢墟間,隨著邢飛的一聲就地休整,士兵們疲憊得再也顧不上形象,癱坐在了地上。

  老七找到臉色越發凝重的邢飛,遲疑了一瞬才開口問道:“大哥你到底想干什么?說是找二哥,怎么一路上一言不發只是走了個來回。”

  邢飛的視線一直落在白塔基座下,黑黝黝的洞口在偏西后顯得橙紅的日光照耀下透著一股噬人的冷意,他說道:“來回這么大的動靜,總能吸引到他,你應該想想,葛山為什么不來見我們。”

  老七認真道:“大哥你是不是太過敏感了?二哥現在說不定也正破陣,而且我們根本就沒有散開,來回都是規定的路線。”

  邢飛搖頭道:“沒有見到葛山之前,謹慎一些不是壞事,你感受到了嗎?”

  老七不語,他突然覺得邢飛一定是太累了,才會像現在這樣,說話做事都神神秘秘地光憑著感覺來。

  邢飛望向南方,落日還通紅地掛在城墻一角的望樓上,語氣里多了幾分緊迫感:“已經過去一天,如果到時候百姓回到內城,又出了問題該怎么辦?葛山不肯見我,其實已經在說明地下出了問題。”

  “呃……”老七順著邢飛這個思路猜測道:“莫非有什么人盯著二哥,才讓二哥如此小心翼翼,嗯?不對,那他之前什么也不肯跟我說,難道是在懷疑我?”

  “大哥你這個猜測有問題,肯定是你一直沒休息,神經太緊繃了。”

  老七見邢飛越陷越深,尤不自覺,無力地輕嘆一聲,走到了一邊。

  邢飛在心中自語道:“那道視線到底是誰?是他讓你連一點風險也不愿承擔嗎?”

  邢飛走向老七,拍了拍他肩膀,歉意道:“這件事情暫時不能讓其他兄弟知道,所以還得麻煩你。”

  “說吧,這種時候,有事情做總歸能有趣一些。”老七笑著說道。

  邢飛說道:“等下回營后,我會給你一份地圖,上面會標注地下空間的大概情況,但我不需要你再帶著人下去,你只需要分派幾個信得過的弟兄,日夜守在一些關鍵位置,不管是誰從下地面出來,都立刻來找我。記住,一定要把對方看住,但不能讓對方發現,”

  老七點了點頭,又輕嘆道:“大哥你真不休息啦?我看你先好好休息,我直接把人抓來見你就行。”

  邢飛搖頭道:“有些事情,貿然地出手只會讓事情變得難以掌控,你按我說的做就行。”

  ……

  城東,鮮味居酒樓。

  木青獨自在一樓自飲自酌,一座大山似的身形不請自來,坐下時把板凳都壓得咯吱一聲。

  木青眉頭一蹙,問道:“白虎怎么樣了?”

  陳濁望了一眼頭頂,搖頭道:“他的情況很不好,糟糕透頂,若非那張與他性命相契的面具,他不是死也瘋了,現在的問題是,他除了一絲真靈保持著清醒,肉身各處都被那股惡心的力量侵蝕,如果沒有辦法將這股力量祛除,他是兇多吉少。”

  陳濁說完,似乎想起了木青提及的和白豪的戰斗,問道:“這就是那修羅之力?”

  木青回道:“嗯,如果心志不堅,很可能被殺念支配身體,淪為只知殺戮的怪物,不過你放心,白虎他傷得很重,有這份心也沒這份力。”

  “呃。”陳濁被噎住,干脆放下酒杯,誠懇說道:“既然你選擇站了出來,就應該明白白虎他們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算得上是你的盟友,是不是?”

  木青平靜回應道:“她不是還沒有下來嗎?我把食氣之法教給了她,白虎不會在這方面出問題。”

  陳濁眼底閃爍一絲亮光,木青口中的食氣之法絕非什么普通法訣,可惜他也有自知之明,并沒有深論下去,點頭道:“那就好。”

  “但我有些不好。”木青突然說道。

  陳濁有些訝異,似乎又猜到了什么干脆伸手去端酒杯。

  木青看著陳濁,冷聲問道:“你下午時給慕容靜說了些什么,她的心情好壞我還是看得出來。”

  陳濁看了木青一眼,又低頭看向桌面,端起小巧的酒杯,粗糲的手指來回摩挲著細膩的瓷面,輕笑道:“這鮮味居的菜鮮酒醇,唯一可惜地就是少了能夠品味出真正好味道的食客,不喝也罷。”

  木青面色平靜,陳濁的話里也許藏有深意,但他木青并喜歡繞著彎子地跟不喜歡的人猜想法,只是沉默著繼續等待。

  陳濁輕嘆一聲,低聲道:“掌律說禁地出了異樣,需要朱雀回去協助鎮守,最遲明天早上就得走。”

  木青眼中厲色一閃,問道:“為什么是這個時候?”

  “這是一個好問題,可惜我回答不上來,你該去問掌律。”陳濁轉頭看向除了他們這一桌便沒有食客的空蕩蕩的大堂,說著與現在這件事無關的話,道:“你還不知道吧,這鮮味居在昨天成了我的產業。”

  陳濁說的是“我”而不是隱谷,木青當然知道這是什么意思,蹙眉說道:“這不就是你想的嗎?如果你能履行拿下這家酒樓時的約定,也許對之前的主人來說也是一件皆大歡喜的好事。”

  陳濁耷拉著的眼皮猛地一條,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看了看木青,隨即又看向酒樓,嘆道:“原來你不排斥啊,早知道我就不這么收斂了。可惜了,可惜了,之后怕是沒這個機會了。”

  木青平靜說道:“就算我當上了城主,這些事情你也是找王夫人,王夫人是什么意見,我就是什么意見。”

  “這是好事啊,這么說你是明白了修行的重要啦。”陳濁難得露出一絲欣賞,也不知道是出于木青的從善如流,還是木青背后的那些女人的眼光。

  木青看著故意撇開話題的陳濁,繼續說道:“白豪死了之后,白帝城的反應也快到了吧?”

  陳濁端起杯中酒一飲而盡,品咂了一口道:“可不是,如果來的真是古家的高手,說不定一出手就是脫凡強者。”

  木青一雙星目微瞇,端起酒杯,有些出神。

  陳濁問道:“你在想什么?”

  木青說道:“我在想慕容隱在想什么,白帝又在想什么……”

  幽炎州的夜,天高云薄,月暈星稀,往北去,在一片更加高遠澄澈的夜空下,地面上的城池燈火通明,璀璨的光芒連成一片后飄搖直上,連月芒星光也自覺避開到了別處。

  中州,白帝城。

  帝王的喜怒并不會影響離他最近的這些子民,所以宮墻外的那些歡聲笑語還是斷斷續續地飄了進來。

  值夜的太監們,站在廊柱旁,縮在漆黑的陰影里,只想讓剛走過此地的白帝不要把視線落在他們身上,在聽到宮闕外那和燈火一起飄搖上天的歡聲笑語后,皆是在心里地惡毒地咒罵起來,生怕成為了倒霉無比的對象。

  這幾天,朱雀城的消息傳回這座皇宮后,白帝的臉色便再沒有好過,已經有好幾個太監因為站在了柱子左邊而不是右邊,就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體。

  “公子,陛下就在前面的木槿宮。”

  突然一襲紅袍的大太監領著一行三人走過了廊道,自顧自走到大太監前面的是一個虎背熊腰的少年,左顧右盼間,撇嘴道:“這宮里還不如外面熱鬧,早知道明天早上才來好了。”

  大太監一臉惶恐地望了望廊道盡頭的那座宮殿,猜測著著三人的身份到底是有多么的尊貴,回身笑道:“宮里確實冷清了些,若是公子之后有什么需要,大可以執這令牌,到城中任何一處地方消費。”

  少年腳步頓了一下,還算滿意地嗯了一聲,立刻就有他身旁的一位老者將令牌接了過去,大太監借著這個動作,悄悄打量起這位老者。

  只見面前這位老者,鶴發童顏,卻生得一雙蒲扇大的手掌,沉默里總是有一股與周遭空間格格不入的感覺,似乎只要等到讓他出聲,對方便會用這雙粗糲的大手撕碎擋在身前的一切東西。

  木槿宮位于皇宮中軸線的后方,因為整體都是木質結構,所以與周遭的其他宮闕建筑比起來,少了幾分冷硬的富麗堂皇,多了幾分柔和的典雅風范,并且這股風范又因為歲月的積淀,而多了幾分神圣的意味。

  木槿皇朝,木槿宮,光是聽名字便可以知道此地在整片皇朝的疆域里是有多么的特殊,而今晚它是用來替這三人設宴的地方,大太監光是想到這一點,就把在經過其他太監身邊時伸直了一些的腰又彎了下去。

  “公子,請。”

  在青玉石鋪就的臺階前,大太監止住了腳步,少年無視了腳下石板上精雕細琢的圖案,大步朝透著微光的宮門而去,臉色有些不喜。

  白帝的架子實在有些大,找的都是什么破地方,到了也不開門迎接,等他走到門前時,宮殿的大門無聲打開,而一道只著素袍的背影立刻映入了少年的眼簾。

  “你就是白帝?”

  沒有回應,少年臉色陰沉了一瞬,而后呵呵一笑,他大搖大擺地走進宮殿,走向左側備好的酒席,坐下后便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等到少年身后的兩位老者也踏進了宮殿,坐在蒲團上的人才站起身來,看向兩人問道:“你們誰是古言長老,誰是古慈長老?”

  “始終沉著臉不說話的是古言,現在已經裂嘴對你笑的是古慈。”少年幾口食物下肚,心情總算好了些,背對著這邊就介紹了起來。

  只著一襲白色素袍的白帝,豐神俊朗,氣度威儀,聞言淡淡一笑,朝古慈做了一個道揖,問道:“古家主說會派兩位長老來,倒是沒有說還會有一位神華內斂的少年。”

  “哦,我叫古元。”少年無所謂地回答道。

  白帝神色微變,下一瞬便恢復如常,也沒有為剛才對古元的無視做任何解釋,伸手邀請古言古慈二人入席后,正聲道:“朱雀城之事,對于古家來說只是一件小事,如果古家主把此事當做古少主的出世合在一起,恐怕會讓幾位失望。”

  古元放下筷子,奇怪地看向古慈問道:“你不是說,這牽涉到慕容家嗎,怎么成了一件小事?”

  古慈神色也嚴肅了一些,看向白帝問道:“難道你不是喊我們來對付這個慕容分支的嗎?”

  白帝點頭道:“隱谷明面上的最強者,也不過是一個脫凡初期的女人,兩位長老隨便哪一人出手都能除掉對方,只是這樣的人物,跟古少主的出世綁在一起,似乎還差點分量。”

  古元眉目一揚,欣賞地看了白帝一眼,笑道:“脫凡初期嗎?我還真不一定打得過,我這人不認名聲只認實力,看來這一趟不會太無聊了。”

  古元不過十七歲,并不喜歡聊這些事情,話題陡轉,說道:“我們在來的路上抓了一個丫鬟,她說她叫白芷,跟白帝是親戚嗎?”

  白帝神色如常地看了古元一眼,思索了片刻說道:“算是吧,他爹之前是錦官城的城主,不久前死了,她確實不知去向,沒想到古少主先給我送上了一份禮。”

  “不不不,你誤會了,我真需要一個照顧我生活的丫鬟,這小妞就不錯,對了,你知道她的師傅是誰嗎?”

  古元這一路上,都在惦記著那個自身闖入黑風暴的女人。

  白帝的神色終于有了稍大一些的變化,沉聲道:“此女云游大陸,確實在錦官城待了一段時間,而且此女的身份比較特殊,古少主是跟她發生了沖突?”

  古慈從坐下后,就一直在觀察著白帝,此刻才接話,呵的一聲冷笑道:“無非就是黑海三姓中的女人,白帝為何如此緊張?”

  白帝沒有隱瞞,直言道:“前段時間,黑海贏家家主曾到過木槿皇朝,此女跟他的關系應該非同一般。”

  “嬴缺,嬴家主啊,他現在應該會化凡中期了吧,確實是一個很厲害的人物,沒想到我們會和他有這樣的交集,此女十有八九是他的女兒了。”

  “嘿嘿,那更好,到時候還可以多一個便宜岳父。”古元哈哈大笑,也不再多言,看向古言,古言沉默著站了起來。

  白帝朝兩人點頭道:“白帝城還是有一些有趣的地方,古少主大可以盡興一些。”

  古元走后,古慈收回視線,笑道:“白帝大概認為我家少主是一個花花公子吧?”

  白帝搖了搖頭,并不解釋,平靜說道:“看來是古慈長老跟我談。”

  鮮味居,酒氣散開,菜也涼了下來。

  陳濁看著陷入沉思的木青,說道:“天高路遠,白帝在想寫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不過掌律的意思,你也不能猜到幾分嗎?”

  木青默然。

  如果白帝真喊來了古家的強者,慕容靜留在朱雀城,首當其沖,勢必會有很大的危險。但木青已經從慕容靜到現在的沉默里知道了慕容靜打算留下來。

  木青問道:“你有什么想法?如果真到了選擇的時候,我大概會選擇放手,也要保全大家的安危。”

  “這大概是最好的結果,但你想過沒有,白帝請動古家之人,肯定花了不小的代價,會這么輕松地放過大家?”

  陳濁此時沒有說“隱谷”,而是說“大家”,倒是有些希望木青能夠站出來頂住這份壓力,木青自然也聽了出來,平靜說道:“我現在才反應過來,相比起我們,你更喜歡現在的這種狀態,但不管是這一座城,還是這一家酒樓,都遠沒有人重要。”

  陳濁臉上的苦惱之色一顯即隱,大堂內安靜得出奇,就連二樓房間的聲音都能聽到,木青也不打擾,望著窗外夜色,他第一次感覺到了想要做成一件稍大點的事,會面臨著數不清楚的挑戰和困難,或者說,這一件事已經是另外一件事,他之所以會應承下來,連他自己也搞不清楚有沒有除掉白豪帶來的自信和張望。

  “聽說那個太監還沒有走?”

  木青的思緒被拉回現實,看向一臉認真的陳濁,問道:“你想說些什么,我不喜歡跟你繞彎。”

  陳濁一杯酒下肚,又連著了喝了兩杯,抬起眼簾直視著木青時,毫無醉意地說道:“轉機從來不是坐著等來的,我并不介意你能和白帝搭上關系,和那太監能聯系上嗎?就是不知道他需要什么,才可能認可你的身份。”

  木青眼睛瞇成一條縫,他確實和曹槿已經談過一場,但陳濁話里的意思卻更加深入。

  陳濁見木青不吱聲,輕呵一聲道:“你有沒有想過,掌律這一步步棋看似走得很被動,卻是他心里愿意的,只要他能規避掉接下來的這個危機,青龍白虎他們還有什么資格說變天?”

  木青點點頭,回答道:“大概會有些人被當做棄子留在朱雀城,只是事情也絕不會如慕容隱希望的那么順利。”

  陳濁會意一笑道:“這就要看棄子的分量了,難道你對自己的實力還存在一些誤解?我覺得你的分量甚至比朱雀還要重一些,所以你大概率會是事不可為時的那枚棄子。”

  木青說道:“我是棄子,那你呢?我沒想到你會跟我說這些。”

  陳濁無奈地回答道:“我很早就說過,我是一個商人,而且還是一個有一點眼光并且追求一點刺激的商人。這么說吧,你沒死之前,我都不打算放棄你。”

  木青無所謂地一笑,道:“那我大概會讓你失望了,因為我一直都是一個追求自由的人,你明天就可以先跟著慕容靜一起回到隱谷。”

  陳濁眼睛一瞇詫異道:“你竟然真要朱雀離開,要知道她是我們當中唯一一個脫凡強者,或者你現在就已經打算放棄了?”

  木青蹙眉道:“我隨時都可以放棄,你為什么覺得一座城就要比她們還重要?不過在這之前,我既然已經答應了下來,就會盡力去做。”

  陳濁沒有猶豫道:“那我也肯定是要留下來的,不過我剛才忘了說,朱雀回到隱谷,玄武會來,也許掌律也開始欣賞起你這個人了,畢竟……你是一個很容易被看透想法卻又總能出人意料的家伙。”

  木青心中的凝重少了一絲,笑道:“如果能有一個皆大歡喜的局面就再好不過了,不過我確實聯系了曹槿,至于效果……也許得看慕容隱怎么做,白帝又怎么做。”

  陳濁欣賞地說道:“看來你并不是一個被動的人,對了這里有一件小事,可能得麻煩你提前跟刑統領那邊說一聲。”

  陳濁離開之后,一襲紅色裙角就出現了樓梯上,木青站起身來,走到臺階下,揩掉手指尖上的酒漬,才朝慕容靜伸出了手。

  慕容靜對他微微一笑,兩人都沒有在此時說起任何事,只是內心寧靜地感受著各自掌心的溫度,走出了酒樓。

  大街上冷清得可怕,甚至能聽到彼此平穩悠長的呼吸聲,慕容靜幾次偏頭打量木青,終于是率先忍不住,踢了他一腳嗔聲道:“你沒什么想說的嗎?”

  木青笑道:“你不是在樓上都聽到了嗎?我不知道白帝是怎樣的一個人,所以也無從揣測他的反擊到底會有多凜冽,但我也同樣認為,你還留在朱雀城會很危險。”

  慕容靜冷著臉,問道:“你忘了在那石碑前是怎么答應我的嗎?怎么又要獨自逞能了?要不要咱倆現在就到城外去打一架,我那九天幽炎訣修習得很快,正好試試。”

  木青難得地開起了玩笑,道:“不用打了,你在外面肯定比我厲害。”

  慕容靜的思路被立馬帶偏,好奇問道:“難道還有里面?”

  木青突然松開了她的手,認真說道:“當然啊,屋子啊。”

  慕容靜愣了一愣,白皙美麗的臉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染上了一層紅霞,羞憤里就要動手打人時,身邊的木青早就跑沒了影。

  她朝木青追去,嬌喝道:“給老娘等著,看老娘不打死你!”

  幽靜小巷的拐角處,慕容靜一邊擦拭著臉頰上的口水,一邊使勁拍打著木青,“叫你跑,叫你跑!”

  木青連忙求饒道:“靜姐姐,我錯了,我就是多親了你一口,你剛才不也停享受的嗎?”

  “還說!!!”慕容靜一張臉比秋日里最美的晚霞還要好看,生氣的樣子就像是風吹動了晚霞。

  木青哈哈一笑,把慕容靜直接摟進了懷中,瞇起眼貪婪地聞著她青絲間的香氣,認真說道:“我說過,你比一座城重要,所以真到了危險的時候,我肯定會帶著大家一起來投奔你的,你還不相信我嗎?”

  “那……”慕容靜小小地掙扎了一下,就安靜地靠在木青的肩膀上。

  木青說道:“我還要陪你去找記憶中的那棟小屋,你怎么能在這里出事,你離開了,我到時候跑向你時會很快的。”

  聽說了慕容靜要暫時離開的消息,懷風花和王葉青在詫異過后,都表示了理解。

  木青本來打算讓芍藥還有寧初她們也跟著慕容靜一起回去,卻沒想到這個建議不僅遭到懷風花的拒絕,就連慕容靜也沒有答應。

  秋季黎明,城郊的道路旁已經掛起一層白霜,懷風花兩女自覺把空間讓給了木青和慕容靜。

  慕容靜替木青整理了一下衣袍,有些不舍道:“你一定要記得你昨晚答應我的話,再不能向上一次這樣逞強了,知道了嗎?”

  木青站在慕容靜身前,兩人呼出的白氣在彼此的面頰前交融成一團空明的霧氣,說道:“你就放心吧,白豪已死,我對這座城的記憶遠不如天南這方天地深刻,該跑時肯定會跑的。倒是你,那禁地到底出了什么要你回去,你記得多留一個心眼,我看慕容隱那老家伙就不懷好意。”

  慕容靜笑著說道:“老頭子不是讓玄武來了么?也許他沒有你想的那么糟糕。”

  “但愿吧。”木青點點頭。

  兩人一個抬臉,一個低眉,視線就交匯在了一起。

  其實該說的話,昨晚就已經說清,此時再多余的話,也不過是因為那有些無法言表的不舍……

  慕容靜忽然莞爾一笑,拍了拍木青的胳膊,說道:“那我走了啊。”

  回城的路上,木青看向兩女,說道:“陳濁說得不錯,慕容隱有可能會把我們當做棄子,所以得早作打算,既然芍藥她們暫時不想回萬花谷,可能還得委屈她們再回之遠叔那里。”

  懷風花點點頭,道:“這些我來安排。”

  木青看著兩女臉上的平靜,一時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懷風花問道:“你是覺得我們太平靜了嗎?”

  木青說道:“我還以為你們會生她的氣,不過小姨你們一定要相信,真是我讓她離開的。”

  “你放心吧,道理我都懂。”懷風花并沒有糾結此事。

  慕容靜并非一個沒有主見的女人,懷風花在知道這個消息后,猜測慕容靜這一次回去,說不定會直接把她和木青的關系說開。

  但也許是木青之前面對一切的決心給了她們很大的信心,所以懷風花明明猜到了慕容靜回去后十有八九會怎么做,也沒有橫加干涉,反倒有一股淡看風雨臨頭的輕松寫意。

  王葉青此時才說道:“不要把任何希望放在不靠譜的地方,隱谷這邊我們就按最糟糕的情況著想。”

  木青點頭道:“曹槿雖然深得白帝的器重,但大概是改變不了白帝的決定,也許我們真得隨時準備離開朱雀城。”

  王葉青挑眉笑道:“為什么這么著急呢?我覺得那個胖子的建議很不錯,如果慕容隱對我們出手,我們就正大光明地和這邊聯系上也不是不行。”

  懷風花突然看了王葉青一眼,猶豫了一瞬還是問道:“王姐姐,你是給慕容靜說了一些什么嗎?”

  王葉青愣了愣,笑道:“我跟你一樣,什么也沒做,尊重她和木青的任何決定,我相信也沒有人能夠左右他們的決定。”

  懷風花點了點頭。

  這下輪到木青有些摸不清頭腦了,王葉青意味深長地解釋了一句,道:“亂世就是這樣,人人都是棋子,人人也都是棋手,有些棋手不怕別人知道他的想法,比如你比如慕容隱,但也有些人比如我,只是在順應著形勢,走出對大家有利的那么一步。”

  在王葉青的判斷里,慕容隱將慕容靜召回,既能保護慕容靜的安危,又能將慕容靜和木青分開,是一件從明面上來的事,這其實算是慕容隱正大光明地表達了他的態度——他不會支持兩人在一起。

  不知道是慕容隱小看了慕容靜和木青的感情,還是慕容隱覺得能控制住慕容靜,總之這樣的距離上的分開,不僅不能讓木青和慕容靜的關系斷開,其最后的結果,必然是沖突的爆發,即是慕容靜和慕容隱的沖突,也是慕容隱和木青的沖突。

  等這個沖突爆發之時,木青可以光明正大地脫離隱谷,而慕容靜……

  想到這里,王葉青也有些理解懷風花為什么會那樣問,因為即使她什么話都沒說,卻終究是算計在了慕容靜的身上。

  只是慕容靜呢?她雖然這個年齡才品嘗到愛情,但真就沒了以往日子里的那種透徹世事的目光嗎?也許慕容靜也不想再拖,想早一點和一些人和事做個了解……

  王葉青想得出神,到了高大的城墻下才清醒過來。

  慕容靜離開得早,他們一行四人是翻墻而出,此時自然也得翻墻而進。

  三人尋了一處最近的早點鋪子,剛一坐下,就吸引了那些湊成一團團的人們的目光,也不知道是誰在人群中嘀咕了一句,所有人頓時化作鳥獸散去,獨留冒險出攤的老板在冷風中凌亂。

  王葉青給了老板一錠十兩的銀子,也不要對方找,算是彌補了老板的損失,她小口小口地喝著還冒著騰騰熱氣的白粥,問道:“木青你聽到他們剛才說了一句什么嗎?”

  木青回答道:“殺手。”

  王葉青點點頭,輕聲說道:“看來已經開始有人在宣傳我們了呀,他們也許是聽到了什么風聲,你還沒有當上城主,就想給你一個下馬威,你打算怎么做?”

  木青猜測王葉青口中的他們應該是朱雀城那些本地勢力,搖頭道:“他們影響不到我,我不打算做什么,而且我還是不是城主呢。”

  王葉青苦笑一聲道:“就算不是城主你也需要明白,就算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若是同流合污的人多了,你不是惡人也是惡人了,人言可畏,你現在也許不覺得,但若是聽得多了見得多了,終究會受到潛移默化的影響。”

  木青認真思考了一會,覺得王葉青說得挺有道理,但還是有些不清楚,干脆問道:“王夫人是想告訴我什么?”

  王葉青放下粥碗,認真回答道:“我說的只是俗世里的一件影響心情的小事,但修行界的有些事情更加惡心,你的性格還是太善良了一些,在以后,我希望你能夠更果決一些,心狠一些,就算不針對這些聽風是風的無知愚民,也得明明白白把自己的心情讓陳濁聽到這種,這樣這樣的試探少一些,以后會遇到的小插曲也會少一些。”

  木青點了點頭,王葉青明明說的是處事上的學問,木青卻在她的聲音里聽到了隔著云幕正醞釀著的風雨聲。

  原來她們也并不如表現得這么平靜,只是她們堅定地和自己站到了一起。

  木青心里這樣想著,整個人的線條都鋒銳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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