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春花借到鹽回去，曹老太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
“你個蠢貨，讓你去借鹽就只知道借鹽，就不會看看有沒有糧食啥的也借點。
那幾個跟你們家一樣，都是吸血的資本家，天天吃肉也不怕把嘴吃爛了。”
張春花聽著也不吱聲，全程都低著頭，仿佛自己婆婆罵的是別人。
原來張春花太爺爺是牛洼村這一片的老地主。
爺爺去世后，張春花爸爸有一次被砸到頭，因為沒救治沒熬過去，張春花媽媽受了刺激一病不起。
后來沒人再來找她們麻煩了，但是張春花一個十幾歲的姑娘，帶著病怏怏的母親在村里生活的也很艱難。
村里沒有人跟她們來往，遇到了也要吐口水，生怕被連累到。
正逢曹老太的兒子張鐵牛到了說親的年齡，因為家里太窮也說不上好親事。
偶然間曹老太聽別人議論，他們家過去那么有錢，也不知道藏到哪里了。
而且說實話，張春花這個姑娘是公認的長的好，干活也是一把好手。
曹老太心里一合計，就托人去張春花家提了親。
張春花的母親當時已經病重，男人死了，兒子跑了，唯一的愿望就是女兒能有個依靠，曹老太雖然斤斤計較不好相與，但是她兒子張鐵牛卻是個老實的，于是張春花就嫁給了張鐵牛。
結婚了十多年，張春華的母親早都去世了，張春花也給張鐵牛生了幾個娃。
可惜曹老太發財的愿望落空了，娶了地主家的小姐十多年，也沒見張春花拿出來一毛錢。
剛開始還以為是張春花藏著不愿意給自家花用，日常就對張春花就連罵帶餓，十多年過去了，也沒見到傳說中地主家的寶藏。
現在曹老太也是徹底死心了，就使勁使喚張春花干活兒。
幸好張鐵牛是個老實的，也算知道疼媳婦，張老太罰張春花不準吃飯的時候，張鐵牛會偷偷藏下來點吃食給媳婦，張春花才不至于餓死。
“還站著干啥，馬上鐵牛下工了，你是想讓你男人餓肚子？
還不快滾去做飯。”
張春花終于有了點反應，拿過婆婆手中的鹽，順手又在檐下抱了一捆柴走向灶房。
灶房里，9歲的大女兒大丫帶著7歲的二丫正在生火。
“媽，奶奶讓做玉米面糊糊，炒茄子。”大丫小小聲的沖著張愛蓮道。
“大丫真乖，你帶妹妹去玩吧，媽來做飯。”張春花對著女兒笑了笑。
“我不玩，我幫媽燒火，不然做飯慢了奶又要罵。”小小的大丫乖巧的說。
“我也不玩，給媽幫忙。”二丫也附和道。
張春花摸了摸女兒的頭發，可能是因為總吃不飽的緣故，兩個女兒都瘦的跟豆芽菜一樣，九歲的大丫看著只有六七歲的樣子。
心里想著要想辦法給兩個女兒補充點營養，但是想到自己那重男輕女的婆婆，張春花心中一陣苦悶。
做好飯，張春花的男人張鐵牛也下工回來了。
曹老太在院子喊著讓盛飯，大丫二丫把盛好的玉米面糊糊端到院子里的石桌上。
六個碗，三個是滿的，三個碗里只有一半的玉米糊糊，半碗的是張春花和兩個女兒的。
剛嫁過來的時候，張春花不知道，盛飯都盛的一樣多，曹老太就摔盆摔碗的罵，說什么資本家小姐貪吃老農民的糧食了，家里糧食不夠吃了還要養地主老財。
張春花也不傻，知道這是罵給自己聽的，心里感念張鐵牛愿意娶自己，就自覺退讓了。
這一退讓，張春花再也沒有吃過一次飽飯。
哦，不對，生下兒子牛蛋后，婆婆怕牛蛋奶水不夠吃，允許張春花吃過一段時間的飽飯。
不過從牛蛋斷奶后，張春花就自覺把自己的飯又減成半碗了。
今天也一樣，張春花和大丫二丫面前各放了半碗糊糊。
老太太從屋里端出來一筐紅薯面饃饃，給兒子和孫子一人一個。
又拿出一個饃饃掰成兩半，遞給張春花一半，自己吃一半。
至于兩個小丫頭，是沒有的饃饃吃的，小丫頭片子，有糊糊喝都不錯了，又不能上工掙工分，浪費糧食干啥。
張春花接過饃饃掰成兩半，遞給兩個女兒，大丫低著頭悶頭喝糊糊，二丫咬了一口紅薯面饃饃一臉滿足。
張鐵牛看張春花手里沒有饃饃也沒說話，加快速度吃完手里的饃饃，伸手從筐里又拿了一個，掰開遞給張春花一半。
曹老太看到了又要開始罵，兒子張鐵牛手里剩下的半個饃饃也不吃了，又放回筐里。
這一下，曹老太不罵了，趕緊把紅薯面饃饃又遞回給兒子。
這樣的場景在曹老太家每天都要上演一遍，張鐵牛雖然老實，倒也不蠢。
自己是家里的主勞力，農忙掙工分，農閑修公路，全家人的吃喝嚼用全靠他。
知道老娘不敢餓著自己，就每次把自己的吃食讓給媳婦閨女。
至于兒子，不用管，曹老太的眼中寶曹老太是不會讓他餓到的。
這不，剛咬了一口饃饃，張牛蛋就不愿意了，饃饃往桌子上一扔：
“我不要吃紅薯面饃饃，不要吃茄子，我要吃白面饅頭，吃大肉包。
別人家天天都吃肉，我們天天吃茄子，為什么我們家沒有肉吃。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吃肉。”
張牛蛋一頓哭鬧，曹老太慌忙放下碗，心肝寶貝的安撫著。
再一看其它幾個人，大丫二丫加快了吃飯的速度，張鐵牛和張春花也只是抬頭看了一眼就繼續吃飯。
“你們這幾個沒心沒肺的，我家牛蛋都哭成這樣了你們還在那兒吃吃吃。
牛蛋，奶的乖寶，肉哪那么容易弄到呀，你看咱村里也沒人能吃到肉呀。
奶讓你媽先給你蒸個蛋，下次大集奶給你買肉吃好不好。”
大概也就在安慰自己孫子的時候，曹老太的聲音里才會帶出那么一點溫柔。
“張春花你個蠢貨，沒看你兒子都哭成這樣了，還不快去給我乖孫蒸個雞蛋。”
“奶，我要吃兩個。”張牛蛋一邊假哭一邊加條件。
“好好好，兩個，今天給奶的乖孫蒸兩個雞蛋，張春花你還不快去。”曹老太跟孫子和媳婦說話完全是兩個語調。
“媽，鑰匙。”張春花小聲道。
家里的雞蛋鎖在曹老太屋的柜子里，只有曹老太才能取用。
曹老太從脖子上扯下一根紅繩，紅繩上掛著一把鑰匙，遞給張春花還不忘叮囑：
“拿東邊的，東邊的放時間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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