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馮勛的問題，在場之人無一人開口回答。
雖然大多數人心里都已經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誰也不敢第一個說出來。
馮勛見狀倒也不太奇怪，只是淡淡一笑，繼續說道：“如今在長安附近，你們有地可以種，牛羊可以放牧，有胡餅吃，有棉衣穿，生了孩子朝廷有錢糧發，小孩子長大以后，還能去長安城里讀書。”
“這些東西，你們以前有嗎？”
“在草原的時候，頡利待你們如何？突利待你們如何？”
“那些所謂的突厥可汗，哪一個不是把你們當成牛奶，需要的時候就用鞭子來抽打，不需要的時候，就殺了吃肉！”
“在草原的時候，你們過得是人的生活嗎？”
“現在如果給你們一個選擇的機會，你們愿意留在這里，還是回草原去？”
接連問了一連串的問題，在場的突厥百姓全都沉默以對，但他們的心里早已經明白。
只有大唐的皇帝，才把他們當人看待。
當初在草原時，那些大小可汗，還有部落酋長都將他們當成牛馬對待，連吃飽穿暖都成了困難。
想要過上好日子……只能做夢！
那樣的生活，他們再也不想回去了。
眼看還是沒有人站出來，馮勛繼續加大音量，聲情并茂道：“當初突厥滅國，你等皆被俘虜。朝廷上對于如何處置你等，出現了巨大的分歧……是陛下力排眾議，選擇了善待你們。”
“給了你們吃的，給了你們穿的，給了你們種田或者放牧的機會，還派人來教你們怎么做酸奶、奶酪和奶豆腐，讓你們可以自食其力，靠自己的本事賺錢。”
“這些都是大唐對你們的恩義……結果你們呢？難道你們都是忘恩負義的狼心狗肺之徒？”
“你們可知道……陛下得知了之前那件事時，有多么的傷心？”
“陛下為了安置你們，費勁了多少心血，結果你們就是這樣報答陛下的？”
“你們對得起陛下嗎？”
……
“嗚嗚……我該死，我們辜負了陛下。”
話剛說完，一名中年婦人忽然蹲在地上大哭起來。
她正是之前提到的葛嬸。
葛嬸是個四十多歲寡婦，身形矮胖，是個典型的突厥婦人。
她曾經有過兩任丈夫，但都死于與大唐的戰爭之中。
第一任死在武德七年的五隴阪之戰，第二任則死于武德九年的長安城外一戰，兩次都是死于李世民之手。
論個人感情，她對李世民和唐軍應該恨之入骨。
但她對大唐卻是心存感激的。
如果沒有李世民的善待政策，她帶著兩任丈夫的孩子，孤兒寡母，根本不可能在大草原上活下來。
是大唐給了他們活下來的機會，而且還傳授她生活的技巧，讓生活變得越來越好。
至于兩任丈夫的仇恨……她來到長安之后就已經看開了。
兩任丈夫的死，都是突厥帶兵突襲大唐，是他們率先發動了戰爭，最后死于戰爭……也算是死有余辜。
她本來以為靠著做奶豆腐的手藝，可以在渭南好好地生活，將來有機會去長安城開店。
哪知道周圍一下子發生了那么多事，眼看著自己的生活將要不保，又要陷入以前那種衣食無著，朝不保夕的日子。
從那件事發生之后，她的心里就一直慌亂不堪，沒有半點著落。
再加上馮勛的一番聲情并茂的演講，她的心里防線一下子被擊潰了。
葛嬸的哭聲，似乎帶動了眾人的情緒，很快又有人崩潰大哭，大喊著對不起皇帝陛下。
有人帶頭之后，眾人的情緒一下子找到了宣泄口，于是紛紛出言懺悔。
一時間，這里竟然成了哭聲震天的地方。
馮勛看到這一幕，頓時大大的松了口氣，隨后用力握緊拳頭，在心里大喊道：先生，我做到了！
我沒有辜負你的期望！
一番懺悔和哭泣之后，突厥眾人的情緒慢慢穩定下來。
馮勛見狀，這才跟眾人講清楚了自己前來的原由。
“什么？要我們去把他們抓回來？”
“這……”
“難道不應該嗎？”馮勛直接反問道：“是他們破壞了這里的氛圍，是他們害得你們差點要重新回到草原上受罪，是他們對不起你們。”
“他們做這件事之前，根本沒有考慮過你們，既然如此……你們又何必要在乎他們呢？”
“現在，他們都是朝廷的通緝要犯。身為大唐的百姓，你們有義務將其勸說或者抓捕回來。如果你們做不到，也可以提供消息，讓大唐的軍隊前去圍剿和抓捕。”
“可是……這不是等于背叛嘛。”一名老年男子小聲嘀咕道。
“現在你們是大唐的子民！”
馮勛重點強調道：“他們是罪犯，是破壞了你們生活的罪犯。”
此話一出，突厥眾人頓時閉上了嘴巴，再也不說話了。
馮勛等了許久，又環視眾人一圈，隨后嘆了口氣。
“行吧，那就先散了吧。”
“我會在府衙停留一天……如果明天中午還沒有得到消息，那我就只能回長安跟陛下復命了。”說完，他第一個離開了。
當天傍晚，馮勛正準備吃晚飯的時候。
忽然看到衙役帶了一名突厥人走來，定睛一看，正是那名開口的老年男子。
“你有什么話說？”馮勛定定的看著他問道。
“我知道他們在哪。”
老者嘆了口氣，無奈道：“我只希望官府不要把這件事牽扯到更多的人身上。這件事跟我們沒關系……”
“這是當然。”
馮勛微笑著點了點頭，道：“如果你們什么都不說，甚至還要包庇犯人，那么陛下肯定會失望至極。但現在你已經開口了，就代表你們還是心向陛下，心屬大唐的，所以陛下也不會為難你們。”
“謝謝。”
老者低頭鞠了一躬，隨后才將自己知道的消息，詳細地說了出來。
馮勛一邊聽，一邊快速地將消息的內容寫下來。
等對方說完后，他才吹了吹紙上未干的墨跡，小聲道：“好了，你可以先回去了。等官府的消息吧。”
片刻后，渭南縣衙的兵丁全體出動，往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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