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小說網 > 帝國再起 > 第一百一十一章 俠客行(三)
  遮炎河之戰過后,他一時間能夠調動的本部兵馬從數量級上已經遠遠比上滿清的那支滅國大軍了,如此才被迫退出昆明。起初,他是打算退往四川,不過很快就改變了主意。在滇西的山區里設法伏擊清軍是他本就有的打算,今時今日更是一個勢在必行。

  “殿下?”

  “虜師輕取貴州,又下昆明,數日前更擊潰了鞏昌王,其士氣正旺,但也恰恰是最為驕橫之時,其必不會相信王師尚有沿途伏擊的膽量。”

  說到此處,李定國在腦海中飛速重溫了一番計劃,更是覺得天衣無縫。大手重重的拍在桌上,環視眾將,一個個無不是呼吸沉重,一雙雙眸子里寫滿了躍躍欲試四字。

  說起來,他們都是晉藩本部精銳,其中大多都曾跟隨李定國兩厥名王、收復廣州,前段時間那么輕易就丟了貴州和昆明,遮炎河一役又敗得那么憋屈,讓他們有一個算一個無不是在心里面憋著口氣。這段時間,雖說是行軍,但大伙兒也沒把操練兵馬的事情落下,尤其是在永昌駐扎的那大半個月,更是每日一操,無不是盼著能盡快找回場子來,好好出上這一口惡氣。

  然而,就在這群摩拳擦掌的親信之中,卻有一人微垂著頭,似是帶著些憂色,這角度卻看得不甚真切。回想一下,方才問出那句“皇上,皇上不會是要棄國吧”的話,那聲音不就是他嗎!

  “月仙,可是有什么疑慮嗎?”

  月仙是光祿寺少卿盧桂生的表字,此人與金維新、龔銘他們一般,都是追隨李定國多年的幕僚出身,在安龍迎駕后被授予了中樞的官職。平日里的主要工作自然是負責光祿寺的那些事情,就像是金維新在吏部、龔銘在兵部無二。可一旦到了戰時,他便回歸到了晉王府幕僚的身份,為李定國操持后勤庶務兼出謀劃策。

  李定國的話是盧桂生說的,眾人也無不是將目光投之于其身上。說來,盧桂生在李定國幕中素來勤勤懇懇、任勞任怨,雖不似金維新那般顯眼兒吧,但也是晉王府文官中不可或缺的一員。

  此刻,聽得李定國問及,盧桂生緩緩的抬起頭來,眼中竟沁著少許淚光:“殿下,皇上都要棄國了,今番就算是能擊退虜師,又有何用啊?”

  聽得這話,眾人無不是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這個平日里不顯山不露水的幕僚這一遭竟會如此語出驚人。

  盧桂生的反問讓這驛站大堂突然間變得落針可聞,見得如此,站在他傍邊的金維新下意識的轉過頭看向李定國,只見得那位對他們這些幕僚素來頗為有理的親王殿下眉間正在凝聚著的怒火,像極了平素里即將要責罰下面的將校時的樣子。

  “殿下,月仙近來忙著統計輜重,睡得少,精神頭兒不太好。學生這就帶他下去休息。”

  話說著,金維新便要將盧桂生拉出人群,再好生勸說一番。可是他的手剛觸到后者的袖子,那人竟一把甩開了他,順勢直接將他推倒在地,并指著他的鼻子喝到:“金維新,你莫要在此充好人。你以為我不知道,當初在昆明時,就是你與那馬吉翔合謀,哄得殿下改了入川的本意。”

  一屁股摔在地上,金維新當即便是愣在了當場。他并沒有想要假裝什么好人,只是出于同僚多年的情誼,見得盧桂生這話引得東主不悅,站出來給雙方個臺階下罷了。至于說服李定國改變主意的舊事,他確實是有些許私心在的,可入川對于晉王府來說也確實不是什么好事,他也不是第一天做官、更不是第一天參與軍機,馬吉翔的話若是說得全無道理,他又怎會去聽。

  可是,這一屁股摔得,卻讓他,卻讓在場的所有人猛地想了起來,不似金維新是云南本地人,這盧桂生卻是個川人,四川承宣布政使司下轄的重慶府墊江縣人士。換言之,這個家伙很可能早就對轉道滇西心懷不滿了,如今見得永歷奔著盞達跑了,大有要逃亡緬甸藩國的架勢,更是觸到了其人的眉頭。

  甩開了將其扶起的龔銘,金維新的余光掃過了這個湖廣籍貫的同僚,便上前一步,直視著將其推倒那人的視線質問道:“你若是認為我說得有錯,為何當時不勸,現在反倒是來說教!”

  當時,盧桂生確實沒有出言相勸,可現在卻也并不妨礙他出言反駁:“我知你沒打算害殿下,也自知不及你更得殿下信重。但是,如今天子都要棄國了,你還覺得你做得是對的嗎?!”

  人呀,越是悔不當初,往往越是會給自己找上個借口,在心里面想盡辦法讓旁人、讓社會環境、讓官府之類的他者為其人的不幸分擔責任,甚至是承擔主要責任。如此,自然也就管不得什么是否合乎情理、法律之類的規則。只要把鍋甩出去,自家就可以心安理得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去指摘那些他者,就可以緩解悔恨所帶來的痛楚。

  這樣的自我保護行為,實則與鴕鳥將腦袋扎進沙子里沒有半點兒區別,產生悔恨的不幸仍舊是由其個人去承擔,那些他者可曾有為此掉過一根毫毛。與其怨天尤人,不如引以為戒。好歹,別讓從前的不幸在未來的日子里不斷的發生于己身,才是正事。亦是以個人之“史”,為個人之“鑒”!

  只是此時此刻,盧桂生的腦子里已經顧不上旁的了。在他看來,天子有機會棄國而去就是因為金維新所進的讒言導致了李定國的誤判。而他身為幕僚之所以沒有勸諫,其原因只是一個人微言輕,說了也是白說,自然也就沒有必要去說了。

  “夠了!”

  對于盧桂生如何想的,李定國此刻已然顧不上去深思了。他現在就是要設法挽回局面,正需得全軍上下眾志成城,對勝利充滿渴望和信心,哪里容得其張口就是“棄國”,閉口就是“棄國”的喪氣話。

  “盧桂生胡言亂語、咆哮軍前、亂我軍心,該當重懲。念在其人平素多有功勞,杖責二十,以儆效尤。來人,拖下去,執行!”

  此一番,看得眾人無不是一驚。李定國治軍雖嚴,可平日里最是尊敬讀書人,對這些幕僚,莫說是懲罰了,就連重點兒的話都很少說。此番上來就是要打軍棍,顯然是這盧桂生觸了逆鱗。況且,擾亂軍心,只杖責二十,李定國顯然也是手下留情了,眾將不敢多言,便任由著其人被晉王府的侍衛們拖出了這驛站大堂。

  “伏擊虜師一事,爾等可還有異議?”

  有了盧桂生的前車之鑒,眾將就算是有些想法又哪還敢多說廢話。接下來,驛站大堂便恢復了商討軍情的氛圍,仿佛剛才的那一出插曲根本就有發生過似的。

  伏擊的細節在不斷地規劃,李定國計劃親統大軍,另分三路設伏,那三路將帥的人選也在眾將的請命聲中迅速敲定了下來。至于時間,則是根據清軍的行軍速度決定。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在閏正月二十的午后或是閏正月二十一的白天,屆時就讓清軍見識見識蓋世名將這四個字是怎么寫的。

  軍議結束,已是下午,眾將紛紛回營整頓兵馬,李定國想起了盧桂生,又迅速地將其拋之腦后——他現在實在沒功夫去考慮那個大抵是得了失心瘋的幕僚的感受,就算是要安撫和勸解,怎么也得等打完了這一仗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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