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東路的梁軍已快到南山谷底了。”方延賀湊過來低聲道。
“準備集結，出發迎敵。”葉寧語吩咐。
此時，一陣風驟來，天際的烏云又多了幾團。“要變天了。”方延賀抬頭看了一眼，對葉寧語道。
葉寧語笑了笑，“北路的梁軍到哪里了？”
“還有二十里。”
“二十里……”葉寧語心中盤算著，喃喃道，“一個時辰，夠了。”
她翻身上了自己的馬，面對著所有虞兵和剛剛的降兵，勒馬高呼。“如今你們都是我虞國將士，東路有三萬敵軍來襲，你們當如何？”
這些人加起來差不多也有一萬，虞兵帶頭高呼。“殺敵！殺敵！殺敵！”
呼喊聲氣勢如虹，響徹山谷。所有虞兵抬頭挺胸，此時的他們都有了底氣。
“既如此，所有將士聽令！”葉寧語提高音量。“隨本將軍趕赴南山谷底，剿滅梁軍！”
“是！”
出發之前，葉寧語看向方延賀，“你不必跟著，去和韓叔他們匯合，時時傳遞北路抗敵情況。”
“是。”
葉寧語帶著府兵一馬當先，那些降兵也紛紛找到自己的戰馬，迎頭趕上，朝著南山谷的方向奔去。
南山山谷，這里是一處坡度平原。相比起飛天關那條寬度只能容下數人的小道，此處要顯得開闊許多。
伴隨著一聲振聾發聵的戰鼓聲，一排排兇神惡煞的騎兵緩緩出現在谷底。隊伍之中，高高豎起一根根軍旗，旗上大書‘東方’二字。
隊伍最前方，一個黑甲身影騎在高頭大馬之上，盔甲之下的那張臉目光堅定，神色肅穆，皮膚略顯黝黑，卻也掩飾不住那絲明艷。
沒錯，這是一個女子。
她的腰間懸著一支鐵索長鉤，鉤子銀光锃亮，如同鷹的利爪，尖銳令人生寒。女子目光犀利地掃過周遭一切，隨時保持著高度的警惕。
一名騎兵從遠處策馬前來，奔到女子面前。恭敬開口。“稟報三將軍，前方不遠處有我軍將士，約莫五千人。”
“我軍將士？”女子柳眉微蹙，一開口聲音低沉，極符合整個人的氣質。“哪里來的我軍將士？”
那騎兵搖頭，“屬下只看了一眼，便回程稟報，并不知情。”
“去看看！”那個被喚作三將軍的女子一夾馬腹，快速朝前奔去。
很快，她帶著一眾人馬來到了半里之外。只見密密麻麻的梁軍騎兵出現在他們面前，這些人眼中透著疲倦，但保留著一抹堅定和視死如歸的氣勢。
女子的目光掃過這些人的鎧甲和標記，淡淡開口。“你們是榮膺將軍的麾下？”
對面的數千騎兵，沒有人回答她這個問題。
女子黑了黑臉，語氣并不太好。“你們不是去了西側嗎？榮膺將軍人呢？”
她自小便在東方家族的軍隊中一呼百應，說一不二，還未曾遇到過如今這種被人忽視的情況，心中大為不快。
對面的數千騎兵面無表情。忽然，他們齊齊揮槍，指向女子和她身后的軍隊。
女子眼中閃過怒火，大喝。“你們瘋了嗎？刀刃怎么可以揮向同袍！”
可是，沒有人回答她的這個問題，那些在她看來是自己人的梁軍，此刻就像失去了理智一般，兇神惡煞地朝著他們襲來。
“榮膺反了？”女子眼中的兇光噴薄而出。她怎么也不會想到，半日前還和她同在軍營立誓，要為東方大軍榮耀而戰的榮膺將軍，竟然派自己的兵偷襲她的軍隊。
“警戒！御敵！”面對和他們身披相同鎧甲的梁軍，女子的眼中沒有任何憐憫和同情。她猛地解開腰間的銅鉤鎖鏈，做好應戰之態。
此時，女子身后的大軍也反應了過來，紛紛上前護住女子。“我軍有人謀反，大家先殺反賊，再殺虞兵！”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雙方人馬各自沖入對方陣中展開了廝殺。
作為每日在一處訓練的梁軍，雙方都十分熟悉對方的優勢和弱點。當兩方人馬酣戰之際，每一刀每一槍都正中對方的弱點和死穴。
有梁軍看到自己平日頗有交情之人，一個失神不忍下手，眨眼之間他自己便已倒地。
喊殺聲、戰鼓聲、馬嘶聲不絕于耳。
黑甲女子的一雙銅鉤早已沾滿了鮮血，她已分不清是自己人的，還是對方的。
女子的兵被同袍謀反之舉而震撼，應對不及，一個接著一個倒下。很快，谷底的山坡上已經倒下了大片人馬。
她的兵力，已去了三成！
女子握緊銅鉤的鎖鏈，邊迎敵，口中邊大罵榮膺背信棄義。
而此時，被罵的鷹鉤鼻男正蜷縮在那張大網內，整個人被吊在谷底的一棵高樹上。
也不知是誰在酣戰中忽然發現了不遠處吊著的人，“三將軍，快看！”
女子轉頭望去，鷹鉤鼻男的那身戰甲她十分熟悉，女子幾乎一眼就認出了此人。
“榮膺被擄了！”幾乎下意識女子就反應過來了。
雖然她不知道為何榮膺帶著三萬大軍應對虞國的區區數百兵力會被打成這樣，可她心里清楚，這一次的敵人十分可怕。
“榮膺！”女子朝著那棵樹的位置高呼，卻聽不到對方的任何回應。
“別打了！”女子號令自家將士，“好像是誤會。”
女子的兵紛紛停手，可對方的梁軍就好像沒有聽到女子的聲音一樣，照殺不誤。對著這些曾經的戰友砍瓜切菜，十分暢快。
女子徹底怒了，他們真的反了！
女子從腰間掏出一塊令牌，這是東方大元帥東方燚的手令。本以為這些可以讓他們停手，奈何那些人好像又聾又瞎，什么都聽不清楚。
正當女子準備與他們決一死戰之際，忽然不知從哪里響起了一聲陌生的戰鼓。
鼓聲三響，那些酣戰的降兵忽然停手，齊齊后退。
女子愣在馬背上，朝著戰鼓的方向望去。只見數千梁國降兵的陣型自動分開，從梁軍的后方，一匹高頭大馬緩緩走來。
馬上的女子一身銀甲，手執銀槍，身后背著一把長弓。她神色同樣冷漠，望著前方的女子和她的兵，猶如看著一塊塊魚肉。
“葉寧語！”黑甲女子幾乎一瞬便認出了此人。
葉寧語眉眼緩緩舒展開來，露出一抹淺笑。“東方荷陽。”
東方荷陽是東方燚的女兒，在東家家族平輩中排名第三，梁軍稱其為“三將軍”。東方家族和葉家一樣，只要是有能耐的孩子，照樣能被看重，入軍營歷練，男女不論。
她今年二十多歲，比葉寧語年長幾年。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兩人有些相似，卻又有著不同。
東方荷陽繼承了梁人好戰的血脈，在戰場上勇毅、果決，心狠手辣。
葉寧語同樣狠辣，可她有自己的一套為將之道。在她看來，謀略遠勝勇武。
少時，她們二人在邊境一戰中曾見過面。那時，葉寧語并非親上戰場，只遠遠地瞧見了戰場上那個黑甲少女。
而東方荷陽也在混亂之中，一眼瞥到了大軍之外穩坐高處發號施令的女子。
一個在大軍之前沖鋒陷陣，一個在大軍身后翻云覆雨。她們是那么相似，又是那么不同。以至于雙方的父親都曾告訴過自己的女兒，日后若在戰場上遇到，萬萬要小心彼此。
沒想到，這一天終于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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