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應陸杳的是敬王持續往下墜的聲音,道:“對不住了陸姑娘。當真不是故意的。”
事實上,他在意識到抓住的是她的腳的那一刻,他就松開她了。
只是不想樹枝斷得太快。
雖是一起滾落,但他卻沒有和她往同樣的方向軌跡滾落。
陸杳怎會不明白他心中所想,即使深陷絕境,他也需要為自己謀條出路,置之死地而后生。
如若不然,等蘇槐殺光了那些人,下一個輪到的便是他。
而眼下敬王也權衡得非常清楚,他和陸杳一同滾下斜坡,至少蘇槐第一時間定是去顧陸杳,所以只要他沒和陸杳在一處,他就有喘息之機。
事已至此,斜坡下面是深不見底的黑暗,那也比從蘇槐手里求生更具有奮力一搏的可能性。
混亂之際,陸杳依稀只聽見敬王最后一聲嘆息,與她偏離得越來越遠,道:“沒想到讓陸姑娘喚某的名字,竟是在這般情境。”
隨后鋪天蓋地而來的便是泥土垮塌的聲音。
這斜坡雖不是懸崖那般掉下去就直直墜落,可坡面也甚陡,滑下的泥土都是潮濕松軟的,有股陰冷的土腥氣。
前陣子下雪,雪水消融后沁進泥土里,這坡度恐怕是上面的山體才垮塌不久形成的。
以至于陸杳都沒抓住可以穩住身形的草木植被。
她極力調整身體,試圖在快速的翻轉中稍稍穩住,可她往下滾落翻轉的速度很快,沒找到合適的借力點,試了兩次都沒能停下。
隨之,一道黑影極快地順著她所滾落的方向掠來。
夜色和飛濺的泥土阻擋了視線,陸杳只能靠耳朵聽。
轉眼的功夫,黑影便追上了她,卷來一道風,風里混雜著潮濕的泥土味和血腥味。
依稀還有他身上本來的味道。
陸杳知道,是他追著下來了。
她將將聞到時,她就被倏地拉了一把,下一瞬就被直接拉進懷里,被一只手臂緊緊擁住。
與此同時,陸杳亦是伸手將他抱住。
蘇槐終于追到了人,也成功地把人抱進了懷里,只是斜坡陡峭,他也無法阻止兩人繼續往下的沖勢,便抱著陸杳頗有些雜亂潦草地繼續往下沖。
他腳步落得淺,在坡面上飛快地輕輕點過。
陸杳被他護在懷里,只能倒退著腳步隨他一起,周遭一片漆黑,只有兩側極淡的輪廓影如夢似幻地往后流走。
陸杳能夠感知到蘇槐氣息十分混亂,他極力克制著,卻也沒能堅持多久,凌亂的腳步跟不上兩人下沖的速度,到最后,他只得抱著陸杳跌在斜坡上,兩人一路往下滾去。
他一手緊緊箍著她的腰肢,一手穩穩護著她的頭。
陸杳亦是下意識勾著他的頭,亦將他的頭護得牢牢的。
兩人不住翻轉,一上一下,又相互調換位置,她抱著他頭的手背和臂上,不斷有粗糙的泥沙和雜亂無章的零星草木刮蹭過。
隨著越往下滾,斜坡下方的植被雜草就越茂盛,很大程度地減緩了兩人下滾的沖勢,到最后終于停了下來。
陸杳感覺不停翻轉的這個世界也終于靜止了下來。
她被壓在下面,蘇槐俯身覆著她,從上方滑下來的一些泥土落在他背上,大部分都被他擋了去。
只余少許的土沫子濺在陸杳的臉上。
反正滿臉是土,也不在乎再多這一點。
她頭發凌亂,發絲散在眉間和臉頰邊,陸杳一時也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他的。
周遭全然是一派寂靜。
而后這靜止的世界才又重新運轉起來,陸杳才聽見彼此的呼吸聲,還有心跳聲。
陸杳想,他們應該是從山上滾到山腳下來了,出了密林,到了一片緩沖的山麓地帶,視野陡然就空曠了起來。
陸杳甚至看見夜空里有疏朗的寒星。
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
蘇槐緩緩撐起身來,終于能夠看清楚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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