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小說網 > 聘金3億,BOSS惑妻無度 > 《許你一世諾言》017:生死相隔
    蕭寒從監獄的大門里走出來,許言的眼珠終于轉動了幾圈,盯著他的身影一步步朝車子走來。

    在車外,蕭寒停了下來。

    他沒有立馬打開車門,回車里,因為他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車里的那個瘦弱的女人。

    也許她只是身形消瘦,卻并不弱,但是作為一個女人,始終都是弱者。

    許諾不愿意見她,而她雖然也可能不會提出來去見許諾,但是在心里,她是期待見到許諾的吧?

    從小一起長大的兄長,又是愛了多年的戀人,馬上就要陰陽相隔,這最后一面,怎會舍得不見?

    所以蕭寒此時害怕面對她許言的,他害怕如果她提出來要去見許諾,怎么辦?

    他能說許諾不愿意見到你不想讓你看到他現在的模樣嗎?

    他可以這樣說嗎?

    如果真的說出來,又會是怎樣的一個局面?

    蕭寒抬頭看天,閉了閉眼。

    感覺有冰涼的東西落在臉上,他眨了眨眼睛,這才發現,哦,下雨了。

    老天也在傷心嗎?

    蕭寒不記得自己在車外站了多久,直到有細小的聲音響起,他抬眸。

    然后就看到車窗緩緩滑落,露出了許言面帶微笑的臉,“蕭先生,我們回去吧。”

    蕭寒心頭一凜,怔怔的看著車里坐著的人,她跟個沒事人似的,卻讓他心口梗堵得難以呼吸。

    良久,蕭寒點頭,拉開車門,坐在駕駛座上。

    許言沖他笑笑,“今天麻煩你了,蕭先生,中午我請你吃飯吧。”

    蕭寒沒有拒絕,他明白她的意思,也正是因為明白,所以才不能拒絕。

    午飯,是許言選的飯店。

    這是云城雖然稱不上最好的一家中餐店,但也是口碑極好的老字號。

    餐品的價格不用說,當然也都貴的令人咂舌。

    這個地方,許言活了二十八年這是第二次來。

    第一次是許諾帶著她,那是許諾工作后的第四年,他有一天突然回家,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學校找了她。

    那時候她已經上了大學,大二剛剛開學沒多久。

    許諾說她考上大學他沒能夠給她慶祝,開學也沒有能夠來送她,所以必須請她吃大餐。

    他們來的就是這家中餐店。

    那天許諾點了很多很多好吃的,滿滿的一大桌子,好多都是她見都沒有見過的,更別說吃了。

    許諾那天的話特別多,不過,他倒是沒吃什么,一直都是不停地給她夾菜,讓她一直一直的吃,說她瘦了,必須多吃點好吃的。

    那天就他們兩個人,一桌子的菜都沒吃下去多少,后來全部打包,帶回家。

    父母還埋怨許諾回家了還不先到家,言外之意是在責備她不懂事,又纏著哥哥。

    許諾揉了揉她的發頂,寵溺的笑,說他正好路過她的學校,正好中午了,就跟她一起吃了個午飯。

    其實,后來她才知道,許諾在學校門口等她,等了一上午。

    許諾那次回家就呆了一夜,第二天天亮就走了。

    晚上他們住在隔開的大臥室里,像小時候那樣,不過那晚許諾沒敢讓爸媽知道,他抱了被子去了里面她的房間,在她的床邊的地上打地鋪。

    他們一夜沒睡,雖然也沒怎么聊天,但是都睡不著。

    臥室里的燈沒敢開,就用一個手電筒照著,她趴在床邊看他的模樣,好多次都忍不住想從床上下去跳到地上跟他一起睡。

    后來,還是許諾先提了出來,他問她要不要也體會一下睡地板的感覺,她當然是樂意了。

    他們擠在一起,她厚臉皮地非要讓他抱著她,他一開始拒絕,后來還掙扎著要將她攆走,可最后還是沒有經得住她的軟磨硬泡,他抱著她躺了一夜。

    現在想想,那么好的氛圍,他們居然那么傻,就那樣僵著身子抱了一夜,兩個接吻都沒有。

    第二天天剛亮許諾就離開了,她送他去火車站,買了站臺票送他到火車上,然后看著火車發動離開,她追著火車跑了很遠,后來被車站的工作人員攔住,追不上了,她蹲在地上哭得像個孩子。

    雖然那時候并沒有像生死之別,但是僅僅只是分別,都讓她心痛得不行。

    送完許諾,她回學校上課,中午爸爸打電話讓她回家吃飯,說她和許諾昨天帶回家的菜太多了,不吃吃都壞了。

    她那天最終還是沒有回家,她怕自己吃著許諾買的飯菜會哭出來,她不想讓人看到她哭,更不想讓父母看到她哭,他們會懷疑她跟許諾之間的不好關系,在他們的觀念里,她跟許諾在一起就是大逆不道,就是不知廉恥。

    雖然她從來不這樣認為,可是,她終究是不能夠讓養育她那么多年的父母生氣難過,更不想讓許諾為難。

    那天之后,她總是沒事就去這家飯店,站在門口傻傻地望著,有時候能一看就是半個小時,有時候更久,一個小時,兩個小時,有一次,是周末,她居然從上午一直站到了下午。

    飯店的經理以為她怎么了盯著他的飯店,嚇得都報了警。

    那些過往,心酸又甜蜜。

    關于許諾的,都是美好中夾雜著疼痛。

    可是至少那時候許諾都還是活著的,雖然一年到頭也見不到他幾次,但是他們卻還能夠打電話,能夠視頻聊天,偶爾能夠見面。

    可是從今以后呢?

    這些留下許諾足跡的地方,都將再也無法重現他的身影。

    這些有著他們共同回憶的地方,從今以后就只剩下她自己,形單影只。

    “蕭先生,請問您要點餐嗎?”酒店經理再一次過來詢問。

    蕭寒擺擺手,示意他先離開。

    他沒有打擾許言,她從進來后就一直發呆,有半個多小時了,就這樣默默地流著淚,有時候嘴角會露出一抹恬淡的笑容來,有時候卻又是面無表情的,但是眼淚卻一直都在默默地流著。

    一個人遇到這樣的事情,其實流一流眼淚也是好的。

    作為一個女人,有時候真的會比男人要輕松那么一點。

    因為至少,她們傷心難過的時候可以肆無忌憚的流淚,不像男人,哭還要躲藏在一個沒有人看到的角落里。

    又過了半個小時左右的樣子,鄰桌剛吃完的一家,帶著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起來的時候,小男孩不小心撞了下許言,這才將她從回憶中帶回來。

    “阿姨,你怎么了?怎么哭了?是不是遇到傷心事了?”小男孩皺著小眉頭,一臉擔憂地看著許言。

    許言微愣,然后連忙擦了擦臉上的淚,“阿姨想起來以前的高興事,一高興竟然哭了。”

    小男孩的媽媽看了看許言,然后跟她道了歉,帶著小男孩離開。

    許言放佛這才想起自己是要請蕭寒吃飯的,扭頭一看他就在對面坐著,她連忙道歉,“不好意思蕭先生,我走神了。”

    “沒關系,那現在我們點餐吧。”

    “好。”

    蕭寒抬起手招了一下,飯店經理一直在不遠處候著,見到他招手,連忙走過來。

    “蕭先生,許小姐。”

    “我們點餐。”許言說。

    飯店經理將一個平板點餐器遞給許言,許言想著當年許諾點的那些菜,每打算點之前都會詢問蕭寒的意見,問他是否合適。

    蕭寒一律都是,好,不錯,點吧。

    一向惜時如金,一向嘴巴挑剔的蕭寒,這大概是他在外面,第一次因為一個并不是特別熟悉的人而遷就和破例。

    兩人點了滿滿的一大桌子菜,吃到一半,許言突然想起什么,問蕭寒:“蕭先生,是不是還需要再來瓶紅酒?”

    蕭寒勾唇,“不用,吃飯就好。”

    頓了頓,他大概是怕許言誤會,于是就說:“最近身體不是特別舒服,醫生讓暫時不要喝酒。”

    “哦。”許言這才松了一口氣,然后繼續吃飯。

    蕭寒吃東西很慢,姿態優雅而尊貴,許言雖不至于沒有吃相,但是跟蕭寒一個大男人比起來,還是有些不是太優雅。

    不過她并沒有在意,在這世上,除了許諾,其他任何一個人,都不會讓她遷就自己。

    她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和眼光,除了許諾。

    這頓飯,許言吃得很多,放佛怎么都吃不飽似的。

    蕭寒為了配合她,也一直慢慢地在吃著,其實真正的并沒有吃進肚子里多少東西。

    他最近有些上火感冒,喉嚨疼得不行,這兩天一直都吃的稀粥。

    許言吃得飯飽肚圓,筷子還沒放下,就不雅地打了個嗝,實在是吃不下了,她停下來放下筷子。

    抬眸去看蕭寒,發現蕭寒正好也抬眸看她,她略有尷尬地笑笑,“不好意思,倒你胃口了。”

    蕭寒終于放下筷子,暗自吐了口氣,再吃他就真的要吐了,為了配合她,他可是在糟踐自己的胃。

    他吃不了辣的,可是這個許言卻似乎特別能吃辣的,點的菜,不是麻辣就是特辣,連微辣的都沒有。

    他端起跟前的茶水杯飲了一口,這才說:“沒關系,你吃好了嗎?”

    許言點頭,“好久都沒有吃得這么撐了,感覺把這幾個月來沒有好好吃的飯都給吃回來了,不過還剩下這么多,不介意我打包帶回去吧?”

    “你隨意。”

    蕭寒招手叫來經理,要結賬,卻被許言制止,“說好的是我請客。”

    她讓服務生幫她將飯菜打包,然后她跟著經理去了結賬臺。

    經理臨走前得到蕭寒的眼神暗示,所以在許言詢問多少錢的時候,經理認真地盯著菜單看了看,然后才說:“一共是八百六十元,打八折,六百八十八。”

    許言也沒多想,從錢包里查了查自己的現金,正好有七張一百元的,她就遞出去。

    找了零錢,飯店還送了個小禮物,說是正好今天有活動,消費滿五百有禮品贈送。

    許言道了謝,提著禮物,返回飯桌。

    服務生已經將剩下的菜都打了包,每一類菜放進一個飯盒里,然后將飯盒裝進打包袋里,滿滿兩大袋子。

    從飯店離開后,蕭寒提出來送許言回家,許言也沒有拒絕,不過卻說回她父母那里,這么多菜她一個人也吃不完。

    許言父母住的小區已經很老了,畢竟幾十年的老房子了。

    但凡是有些條件的,尤其是年輕人都已經從這個小區搬出去了,留下的基本上都是些老人。

    所以蕭寒的車子并沒有開進小區,而是在小區門外找了個地方停下,他提著兩個打包袋子,跟著許言朝小區走去。

    一路上,許言一直都沒說話,但是表情卻也不是難過悲傷的那種,相反,嘴角一直都噙著淡淡的笑意,放佛許諾的事情對她并沒有多大的影響,抑或是,她壓根就不相信許諾會出事。

    一直到許言父母所在的樓下,許言停下來,“蕭先生,真的很抱歉,原諒暫時不能請你去家里坐坐。”

    蕭寒明了,這個時候,他的確不適合去她家里。

    他將手里的袋子遞給她,然后想了一下說:“三天后我來接你。”

    許言剛把袋子接到手里,大概是姿勢沒有對,手有些不舒服,正低著頭整理袋子,聽到蕭寒這話,她的手一抖,袋子差點掉在地上。

    蕭寒伸手接住,提起來,遞給她。

    深邃的眼睛望著她蒼白的臉,于心不忍,可還是說了下面的話:“見他最后一面。”

    許言低頭又整理了一下手中的袋子,好一會兒才從喉嚨里擠出一個聲音,頭也沒抬,“嗯”了一聲。

    “有什么需要,給我打電話,這也是他的囑咐。”

    許言抿著嘴,緩緩抬起頭,沖著蕭寒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很輕快的語調,可是那通紅的眼圈還有眼底閃爍的晶瑩還是出賣了她的內心。

    她說:“好,我會的,謝謝你送我回來,改天見。”

    “改天見。”

    一直看著許言進了樓道里,上了樓,蕭寒這才轉身離開。

    回到車里他又抽了一支煙,這才開車離去。

    許言上樓梯后,拐了彎,將手中的袋子放在樓梯上,快速的將眼中的淚擦去,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臉,重新提起袋子,上了樓。

    許父在公園里跟人下棋,許母自己在家,手里正在織毛衣,是小孩子的毛衣。

    見到許言回來,許母笑著放下手里的東西。

    “回來了,怎么又買這么多東西。”

    許言笑著說:“今天請了一個朋友吃飯,點的菜點多了,沒吃完,扔了浪費了,所以我就打包帶回來了,媽,今晚我住家里,學校那邊的公寓一樓層的兩個女孩都出去玩了,我一個人害怕。”

    許母笑著接過她手里的袋子,“好,你天天住家里媽還高興呢,都跟你說了讓你回來住,你非要說離學校近,你哥現在也不常在家,你也不在家住,就你爸和我整天大眼瞪小眼的,你回來了就熱鬧了。”

    將東西放到廚房后,母女倆回到客廳,許母笑著拿起自己剛才在編織的毛衣,給許言看,“你看這顏色和款式好不好看?”

    許言接過來看了看,發現是個小孩子的毛衣,很精致,很漂亮,男孩女孩都能穿。

    這時候就聽許母說:“這是給你哥的孩子織的,等織完這個,再給你準備,你說你哥你倆,都不讓我省心,這訂了婚也不提結婚的事,這一轉眼又過去了半年,你說你們到底什么時候結婚,什么時候讓我抱個孫子或者外孫?”

    許言眼眶一熱,連忙低下頭,“媽,說不定嫂子現在都懷孕了呢,你這毛衣呀,正好用得上。”

    許母聽了樂呵呵的笑,“我也是這么想的,你說你哥都三十一了,也該要個孩子了。”

    許言點頭,是啊,許諾都三十一了,她都二十八了呢。

    可是三天后,這個世界上就再也沒有許諾了,哪里來的孩子?哪里還有孩子?

    ……

    一連三天,一直都是陰雨連綿的天氣。


    第四天,雖然雨停了,但是天氣依然灰蒙蒙的,很壓抑。

    這天正好沒有課,許言一夜好眠,早晨六點半準時睜開眼睛。

    洗臉刷牙,換衣服,她今天還特意的畫了一個淡妝。

    天氣不是特別的好,雖然已經進入三月,但今天的溫度仍然有些低。

    她穿了一件紅色的大衣,就是許諾夸她穿著好看的那件紅色的大衣,而且這件大衣還是她為了見許諾特意買的。

    畫過妝,換過衣服后,她站在鏡子前仔仔細細的又檢查了一遍,覺得自己這樣很好,這才走出家門。

    蕭寒已經過來了,在她公寓的樓下的車子里等她。

    許言看到他的車子,直接就過來了,敲了敲車玻璃,然后拉開門坐進去。

    今天依舊是蕭寒自己開車,許言在副駕駛座上坐著。

    “早,蕭先生。”

    蕭寒勾唇,“早。”

    今天的許言跟他之前見過的特別不一樣,她似乎心情很好,并且還穿了一件紅色的大衣,根本就不像是去跟許諾見最后一面,去道別,反而卻像是去做一件很開心的事情,比如,去相親,去見自己心愛的男人。

    雖然的確是去見許諾,但是她這身打扮,還化了淡妝,真的令蕭寒有些捉摸不透。

    “我們要不要先吃點早飯?”經過一家早餐店的時候許言問。

    蕭寒略微想了一下,停下車。

    兩人在早餐店吃了粥和包子,用了十五分鐘,然后重新啟程。

    許言沒有問去哪里,只是安靜地坐著,也不說話。

    蕭寒也是沉默,車子駛往郊外。

    今天是許諾和雷洪等人被秘密槍決的日子,其實并不能夠見到許諾的,蕭寒找了人托了關系,只是能夠在被槍決后可以得到許諾的尸首。

    車子行駛了將近兩個小時,在一片荒涼的地方停下。

    雖然已經是三月,萬物復蘇的季節,很多地方的綠草都發芽了,甚至還有些暖和一些的地方都有花兒開放了。

    可是這個地方,卻一片荒蕪,腳下是剛剛下過雨后泥濘的土路,沒有青草,沒有野花,一絲生機都沒有,放佛深秋。

    可縱然是深秋,也起碼要有枯草的影子吧?這里什么都沒有。

    像是一片不毛之地,只是站在這里,都讓人有種從腳底下騰升起來的,令人戰栗,汗毛直豎的悚然感。

    有風吹來,許言禁不住打了一個冷顫,渾身一哆嗦,腳下一滑,身體一趔趄,差點摔倒。

    蕭寒眼疾手快扶住他,“小心點,剛下過雨路滑。”

    許言沖他感激地勾了唇,其實怪她今天穿了一雙高跟鞋。

    沒多大一會兒,有個人走過來,在蕭寒的耳邊嘀咕了一通。

    許言站在距離蕭寒有兩三米遠的地方,聽不到他們在說什么,她也沒有打算去偷聽和留意。

    蕭寒帶她來這個地方,她就已經猜到了,今天是她見許諾的最后一面,而且還是已經生死相隔的最后一面。

    果然,大概也就十分鐘的樣子,又兩個人抬著一個擔架過來,擔架上躺著一個人,身上蓋著白布。

    雖然距離許言還有幾十米遠的距離,可是她卻已經能夠看出來那個人是誰。

    是許諾。

    即便是化成灰,她也能夠一眼認出來。

    因為,他早已經跟她融為了一體,無論是身體,還是靈魂。

    所以,他們是注定怎么也不能夠分開的,也是無法分開的。

    隨著遠處的人越來越近,許言嘴角的笑意卻也越來越大。

    她含笑著,含情脈脈地看著擔架上,白色布下面蓋著的人,此時她的眼中只有許諾,除了許諾,再也沒有其他任何的東西。

    剛下過雨,路滑,不好走,再加上還有個溝需要翻越,所以等那幾個人走過來,來到蕭寒和許言跟前的時候,已經是十幾分鐘后。

    蕭寒沒有上前,只是看了一眼擔架上白布蓋著的人,然后就看向了許言。

    許言臉上的笑很明媚,放佛此時許諾就在她身邊那樣的欣喜。

    她一步步朝著許諾走去,步子很輕,很慢。

    抬著許諾的人將他緩緩放下,然后就轉身去了遠的地方等候。

    他們是蕭寒的保鏢,懂得自己什么該聽到,什么不該聽到。

    許言來到地上蓋著白布的人身邊,緩緩蹲下身,伸出手。

    就在她的手即將要碰到蓋在那人臉上的白布的時候,蕭寒出聲,“許言,有件事,我一直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許諾瞞了所有的人。”

    許言渾身一顫,手顫抖著收回去,然后緩緩抬頭去看蕭寒。

    “你站起來,我跟你說。”

    許言搖搖頭,嘴唇蠕動了一會兒,才有聲音艱難地從喉嚨發出來,“沒關系蕭先生,你說吧。”

    “許諾在自首前去過一趟醫院,做了檢查,他的腿曾經受過傷,大概是沒有及時的治療,醫院的檢查結果是骨癌晚期,我想,這也是他放棄生存的一個重要的原因。”

    從早晨到現在,一直都看起來極其平靜的許言,卻在聽到蕭寒說了這些話后,眼中的那些淚,毫無預兆地就奔涌而出,就像是堤壩開閘放水一般,洶涌而激烈。

    她放佛是沒有聽清楚蕭寒的話似的,歪著頭,黛眉微微的蹙起,干澀的唇片慢慢啟開,“你……說什么?”

    蕭寒抿了抿嘴唇,現實真的很殘忍,可卻不得不去面對。

    即便是硬著頭皮,即便是不愿意去面對,那也總要去面對。

    他看著許言的樣子,看著這樣一個柔弱而又倔強堅強的女人,他只覺得,心口一陣陣的抽痛。

    這么多年來,除了蘇言溪,他沒有因為哪個女人而揪心過,許言是例外的那個。

    身為一個男人,其實他是想給她一個擁抱的,因為他知道,這個女人其實是在死撐著,死命地撐著。

    她的心一定很痛很痛,可她卻倔強地一直讓自己表現得很鎮定。

    她是令人心疼的,也令人心痛的。

    可他卻不能夠,因為她不需要。

    蕭寒望向遠處,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接著說:“等他去醫院檢查,已經到了晚期,醫生說他最多活不過三個月,即便是他不自首,這就這幾天的日子了。”

    許言猛地就咬住自己的嘴唇,一下子就咬出了血,鮮紅的血液從她的嘴角瞬間就流了出來。

    她沒有再看蕭寒,而是扭回頭,放佛是體內憋著一股氣,她用力地抬起手將自己臉上的眼淚擦干凈,然后卯足勁,她一下子就掀開了蓋在許諾臉上的白布。

    如果說剛才許言是生氣,氣許諾都已經到了人生最后的一段日子,卻不愿意讓她陪著。

    那么此時,看著安靜地躺在她面前,已經瘦得都不能夠稱之為一個人的許諾,她所有的偽裝,心里所有的怨和委屈,統統都被她拋開了,因為看著這樣的許諾,真的比殺了她還要難受,還要痛苦,一千倍,一萬倍。

    這么多年,雖然許諾一直也不是那種胖胖的,可也從來沒有瘦成過這個樣子。

    瘦骨嶙峋,她曾經只覺得這是一個成語。

    可是如今,這卻是她的許諾。

    “許諾……”她喃喃自語,顫抖著手,都不敢去碰觸他的這張臉。

    她的手,抖得厲害,劇烈地顫抖著,如同得了什么病一樣。

    天沒有下雨,可她的淚卻如同大雨而落。

    那些豆大的眼淚,一顆接連一顆地落在許諾已經白得沒有任何血色的臉上,狠狠地沖刷著那張臉。

    “為什么……許諾……”

    許言的手終于碰觸到這張她日思夜想,卻從來也不敢想會成為這樣的一張臉。

    他的臉冰涼得如同放在冰箱里的冰塊,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冷了她的指尖,卻凍住了她的血液,她的身體,她的心。

    從小到大,從來都是許諾給她取暖,是她的暖水袋,暖手寶。

    可是如今,她的暖水袋變涼了,她的暖手寶不熱了,比她的手還要涼,還要冰。

    她一點一點地低下頭,唇碰觸那張沒有任何溫度的臉,一點一點地,細吻他的唇,他的眉眼,他的鼻尖,他的臉頰,他的身體。

    她的臉貼在他的胸口,那里也是一片冰涼,曾經那撲通撲通鮮活的心跳聲沒有了,什么聲音都沒有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么大的一個窟窿,血已經流干了,再也流不出來了。

    她的許諾,許諾……

    可不管她怎么的搖晃他,怎么的呼喚他,怎么的抱緊他,他都不會給她回應。

    他放佛睡著了,可是她卻怎么也叫不醒他。

    從昨天晚上開始,一直都沒有下雨的天,突然豆大的雨點從天降落,雨勢來得相當的突然和猛烈,瞬間放佛將整個世界都要淹沒。

    許言趴在許諾的身上,沒有任何的反應,周遭的一切放佛都與她無關。

    她的世界,只有許諾。

    可如今,許諾走了,他帶走的不僅僅只是他自己的生命,他連同許言的靈魂也一同帶走。

    他們是靈魂長在一起的人,豈有一個走了,一個還留下的道理。

    許言抱著許諾,似乎是睡著了,蕭寒看著越來越大的雨勢,這里不宜久留。

    他叫來站在遠處的保鏢,打算將許諾抬走。

    他彎腰去將許言打算扶起來的時候,才發現,她整個人沒有任何的反應。

    如果不是那微弱得幾乎探不到的呼吸還存在,她這個樣子跟死了沒什么區別。

    ……

    許言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第二天的中午她醒來,發現自己是在一個陌生的房間里。

    她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眼睛轉動了幾圈后,她一聲驚叫,猛地坐起身。

    “許諾!”

    門外走廊的椅子上,蕭寒正在休息,他已經熬了一天一夜沒有睡,其實在前一天的晚上,他也沒有誰。

    自從那天在監獄里最后一次見到許諾后這三四天,他幾乎都沒怎么合過眼。

    他跟許諾之間,不似他跟承銘,江喆和蘇勵成之間那么的鐵,但是有些人,即便不是經常碰面,即便不是經常聯系,但是無論什么時候再見到,卻依舊如故友重逢,無需客套,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他人生這三十多年,他從來沒有遇到一個人,如同他跟許諾這樣的關系。

    這種關系沒有辦法形容,是至交,是故友,但卻又似乎不那么一樣。

    聽到房間里傳出許言的聲音,蕭寒猛地睜開眼睛,下一秒倏地站起身,轉身推開房門。

    “許言。”

    許言聽到有人叫她,猛地扭頭,然后就看到了門口站著的蕭寒,她放佛被打了一針鎮定劑,一下子就平靜了下來。

    短短的幾秒鐘,她判若兩人。

    她重新坐在床上,抬起手攏了攏自己的頭發,唇片使勁地咬了幾下說:“蕭先生,謝謝你,不好意思,讓你操勞了。”

    蕭寒看著她,沒有接她的話,而是問:“你要不要吃點東西?”

    不提吃的,許言還沒覺得餓,這會兒一提,她的肚子就咕嚕嚕的叫了起來。

    “既然醒了,就一起出去吃點東西吧。”

    許言低頭揉了下自己的肚子,有些尷尬地沖他扯了下嘴角,點頭,“好,還真有點餓了。”

    說完,她的嘴唇又動了動,想說什么最后卻又沒說。

    蕭寒大概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就說:“許諾在隔壁的房間里,我本來是打算讓護士給他清洗身體換上干凈的衣服,可是我覺得還是問問你之后再說。”

    “謝謝你,等一會兒吃過飯,我給他洗。”許言笑了下,蒼白的臉上露出了一抹類似嬌羞的粉紅色,她抿了抿嘴唇說,“我不想讓別的女人看許諾的身體,男人大手大腳的也不會。”

    蕭寒沒說什么,許言和許諾的關系,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但至于他們是否有走到那一步,這個不好說,他也不會去打聽,因為這是屬于他們的*。

    沒有任何的血緣關系,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走吧,去吃點東西。”

    許言點頭,穿鞋的時候,她低頭看自己,發現身上的衣服并不是自己之前的衣服,剛要問,蕭寒卻先了她開口說:“你的衣服都淋濕了,我讓護士給你換了衣服,你的衣服也已經送去干洗,午飯后就會拿過來。”

    “謝謝你。”

    蕭寒抿了抿唇,認真地看著許言說:“許言,跟我無需這么客氣,我跟許諾的關系,你叫我一聲大哥都不為過。”

    許言笑笑,沒有再說什么。

    由于許言剛醒來,身體比較虛弱,雖然淋了雨并沒有感冒發燒,但蕭寒覺得還是吃一些粥,易消化的比較好。、

    醫院附近就有粥店,但蕭寒卻舍近求遠,帶著許言去了上次他們去過的那家粥店。

    他要了一份小米粥,給許言點了兩份糯米桂花粥,兩個肉包子。

    許言看著眼前的粥和包子,突然就笑了。

    “蕭先生——,”

    許言剛要說話,卻被蕭寒搶先打斷,“不要說話,吃飯。”

    “不,還是要說,謝謝你,雖然說實話,我真的不想來這里,因為這里有太多跟許諾的回憶,但是我又是歡喜的,因為在這里,我能感受到許諾的存在。”

    蕭寒勾唇,其實他帶她來這里,有兩個考慮,一是,希望她能明白許諾不在了,她的生活依然要繼續,她要堅強地面對許諾離開這個事實,為了她自己,更為了許諾,好好地活著;二是,希望她能記住,這里有她跟許諾共同的回憶,如果她放棄了,那么在這世界上,不但是沒有了許諾,也沒有了許言。

    很顯然,她明白他的用意。

    她很聰明,很智慧。

    所以,他想,她也一定能夠跨過這個坎兒,迎接新的生活。

    這樣,許諾在那邊,也能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