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小說網 > 如夢舊 > 第六十一章:尋找
  他說罷,便輕站起身來,兩手相背立于堂前,紫案紅桌,青煙彌繞,他望著那寸帷幔青帛出神,輕撇下肩上的絨毯。

  “大王真是未見過嗎?是嗎?罷了,我問也是徒勞,我便是一平常小女子,膽敢質問大王。我明日便要回了李家,即便是大王用盡手段想束縛我,逼迫我,我也要回了!”

  “如今,我倒是瞧出來了,人人稱贊,大王仁慈寬厚,偉岸明達,不過是皮囊淺顯,實則內心卻萬般陰險!”

  “放肆!”

  他聽了她那沖撞直言,忽而將紫案上的茶盞打翻,茶水滾燙濺于他的雙手,而四處迸濺的瓷片亦是打在了她的手腕上。

  “大王息怒!”

  四周的奴仆都下的躬首跪地,不敢抬頭。

  “你如今是仗著孤王喜歡你,偏疼你,就可任意妄為了嗎?孤王今日自你苑里回了,便再未瞧過翠荷,你倒無憑無據追上門來了,方才那樣沖撞,乃是死罪你可知嗎?”

  他直立堂前,于高處瞧了她,她那積云重疊的鬢發,高額前的流珠玉翠,順小鬟而曲折垂下四條發帶,都于這空涼地,泛著點點柔光。

  “望大王……息怒!”她定住黑眸,嗤笑半絲。

  “你乃名門閨秀,竟不知禮法,一不服從皇家婚約,二來私自媒定他人,三來出言頂撞孤王,三番五次拒寵逃避,這條條樁樁隨意拿來你便人頭不保,你是真不怕掉了腦袋。”

  她含著淚,斂鬟輕搖頭,拂過發間的長帶在手:“死?我未曾怕過,我只要一個公道,憑何我生下來好好的一個人兒,就要受人擺布,那還不如與黃土長眠。”

  他聽著那一兩激語,便是心碎的厲害,空寂間,他漸漸放下背過的雙手,頓在原地。

  “你是寧可死,也不愿嫁了孤王?”

  “大王英明!”她伏地不起。

  眾人紛紛提著心悄然躬首,銘璇于交椅上,雙手無措,唯有注視著兩人的動向。

  “好啊!李清雅,你算是把話說絕了,也唯有你會這么狠心,孤王與你多少年的情分,如今便化作了煙灰,可笑孤王還思念了你數年。”

  “既然如此,大王一片真心空負,小女不才,就此辭別大王,望大王放了翠荷,從此我愿困守李家,不再踏入雍國王府半步!往事,便就讓它隨風過,望大王放下。”

  裊裊婷婷,曼妙身姿,獨于這冷殿寒堂直立,肩頭殘花悄然落下,抬眼間,恍如隔世,輕瞥著他那英姿,還如多年前一樣令人沉醉,他穿著她喜歡的玄色長袍,溫柔若秋波般的,唯有改的,是她不再滯留的目光。

  他瞧著她,回想當年種種情形,便一股寒意涌上心頭。

  “孤王再說一句,未曾擒過翠荷!”

  這是他第一次發怒對他深愛的她。

  “你們都楞著做什么,快去找,去尋了翠荷來,以解表姑娘心頭疑難,都去查,給孤王查!”他揮著袖大吼了一句,四下左右趕忙小跑出去。

  “你要怪孤王,孤便給你一個答案,瞧瞧孤王是否真的如你想的那樣不堪!”

  隔珠簾,內室之中,香翎于帷幔下輕探頭,烏發薄衣,貼著她白皙的皮膚,她正悄然聽著幾人談話,聽見那雷霆之怒,她卻生發了些得意。

  她提起袖子來掩面而笑,又悄然回到床榻上安心的歇著,口中念念有詞著:“我看你如何進這國府來!”

  廳堂之內,他攜一片心碎朝向鏤空圓門,順著青煙飄然的方向看,庭外,風輕悄起枯木疏枝,浮云卷一輪明月在懷,銀光傾斜那方小門楣,又投影至冰地,片片影子像鳳鳥羽尾,只有一星半點的光亮落于眼前女子的烏發之上,她抬頭那一瞬間,愈加冰冷高寒,那樣的姿態,似是可望而不可及。

  “大王!”一祗候人匆匆邁著步子前來叩首于前。

  他立馬便緩過神來,問道:“可尋到了!”

  “回大王,未有尋到,但奴才問到了府外執戟人,有何人深夜出入,唯有惜意、翠荷、明露三位姑娘于二更后出入,惜意姑娘已回,翠荷與明露姑娘既出無回!”

  這一瞬,眾人都立馬打起精神來,各自面面相覷,私下雜遝。

  “明露,她這么晚了出去做什么?”清雅立馬站起來質問那祗候人。

  “明露說帶人去將軍府拿些涼國娘子要的物件!”祗候人低著頭道。

  “國府上什么沒有,還需要什么?涼國要到娘家去拿?給孤王查,去查,明露去了哪,到了哪,都一并去查。”

  又是一通腳步聲漸遠,廳堂恢復那片空寂。

  “大王,明露已回,小的便即刻擒住了她來見大王!”一執戟人身著兵甲入內,一揮手兩個身強體壯的祗候人看著明露走入。

  “大王!請大王安!奴兒是奉娘子之命去往仆散府取些物件,”說罷,明露招手數幾個祗候人上前,每人手中都奉上了好幾個端盤,一掀開都是些彩鍛和珠玉翠翹。

  “大將軍回京,得了許多好東西,便要孝敬大王,給各苑娘子添置些首飾,娘子不喜張揚,便讓奴兒晚間前去拿,回晚了,望大王贖罪!”

  完顏雍走至廳前,細細翻看每盞漆紅木盤,一絲角落也不放過。

  銘璇也下了堂來瞧了一圈,未曾發現端疑。

  “你便下去吧!娘子今夜在碧落苑睡下了!也莫要叨擾了她!”他無果而返,慢行于交椅上坐下,無可奈何的招手。

  明露躬首以退,邁著小步子正往門口走。

  “等等!”清雅忽而瞥見了什么,連忙走上前去叫住她。

  她望著其中兩盤珠翠出神,輕摸著其中一方七寶瓔珞攢金銀珠釵子。

  “大王,她在撒謊!”

  她躬首向前,一一道來。

  “大王,您來瞧這珠子,您來瞧瞧!”

  她叫過他,他立馬行于她身邊,銘璇也圍上來了,瞧著這些珠翠。

  “大王,您瞧這珠子,做工是極其的粗糙,里面還有瑕疵,您再瞧這翠翹背后的金絲都脫落了半匝,還有,還有這玉鐲,鐲面鑲嵌的細小水晶都掉了不少了!”

  幾人圍看,只瞧了一方七寶瓔珞上掛有七寶珠,遠來看也并沒有什么異常,湊近了撫摸卻是粗糙至極。他伸手翻看那翠翹,確實背后的金絲都脫了一節了,一瞧便是粗制濫造的產物。

  “做工是粗糙至極!那這兩者之間有什么關系呢?”銘璇問。

  他轉眼瞧了妻子一眼,輕笑一聲:“璇兒如今還不懂?香翎自入國府,你何時瞧見了她帶過如此粗糙的珠釵翠翹,再說她幾個父兄最是寵他,如今她父親回府,自是要將好東西往她這里塞,會將這次等品予她嗎?”

  “是,大王說出我心中疑慮,所以我斷定,她欺瞞大王。”

  明露頓在原地不知所措,于她而言,許是所有事情都安排的妥當,卻未曾想過這點點差池便讓她下不來臺。

  刷紅的臉,忽而滾燙的面頰,眾人看在眼中,只聽了完顏雍一陣雷霆之怒,親王威武瞬間呈現。

  “說,你究竟去了何處?若不說了實話來,即刻拖出去亂棍打死!”

  “大王!”明露撲通跪于涼地。

  “還有你們幾個端盤人,若不說了實話來,也一并杖斃了去!”

  場面上,一度雜亂,只瞧了那幾個侍女與祗候人一排一排撲通跪地,口中念著求饒之詞,額頭磕得極響,廳堂之內,人聲嘈雜。

  “大王,求大王饒命,明露姊姊未曾去往將軍府,她乃是派人綁了翠荷姑娘!”一小丫鬟爬行向前,躬首斂面道。

  “什么,是她?你細細道來,翠荷現在何處,快說?”

  那丫鬟膽怯的畏手畏腳,不敢說一句話。

  “你無需怕什么,大王面前說了實話來!”她溫柔而堅定的說著。

  只瞧了明露叩首在地,眼中生恨,瞋目切齒仿佛要將那小丫鬟生吞活剝了。

  “大王,奴兒只知翠荷姑娘被綁著送進了城南一處破舊院落,正在那片白樺林中,唯有那一座院落。”

  “走,立馬帶我前去。”

  清雅眼中愈加紅潤,連忙便整了整襦裙攜著惜意小碎步跑出去。

  她腳步匆匆,玲瑯環佩之聲漸遠。堂前,唯有完顏雍面目嚴肅,悄至明露身旁。

  “看好了她,聽候發落!”

  “璇兒……”

  “大王,您去吧!妾在這里守住這幾人!”

  銘璇款款深情,立于堂前,對著丈夫莞爾一笑,靜瞧了他舒展了眉頭,又匆匆消失在屋檐下。

  城南樺樹林,小路縱橫,石粒滿鋪,在此寥落季節,參天巨樹只舉枯枝對明月,四周草茆唯剩下了一片燥干。拉了素棚的夜行馬車于黑土石渣路上慢飛馳而過,車欄前系有古鈴,奔跑起來,陣陣磬生徐徐方盡。

  “還沒到嗎?”她依然忐忑不安。

  車夫與領路侍女同坐,駕馬驅車飛馳而過,隱約可見馬車后有馬蹄聲漸來。

  那是完顏雍偉岸的身姿在林中穿梭,踏馬行來,守在后方,時而停下眺望,時而馭馬飛馳。

  “翠荷會沒事的!姑娘,您寬心,”惜意攏了攏她厚實的毛領。

  潯著漸起的馬蹄聲,惜意卷簾一瞥,順著長路漫漫而望,那身著玄色長袍的男子,威武的身姿在朦朧的夜色下若隱若現,那樣豪氣而又勇猛的姿態,像極了久經沙場的老將。

  “大王一直跟在咱們身后!”惜意抿了嘴貼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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