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小說網 > 如夢舊 > 第一百四十九章:荒唐皇帝
  “陛下,不要,求陛下放過我,求陛下開恩……,舅公,舅公,求舅公開恩。”

  昭明殿內,完顏亮強拉著一位弱如柳風的宗室女子往垂下的帷幔后走,那女子掙扎著不前,輕散下的烏髻凌亂,一雙清澈的眸子鋪滿了懇求之情。

  ——這正是前些日子被殺的完顏秉德之弟完顏特里的少妻蒲察姹奼,也是完顏亮的外甥女。

  姹奼前年才成的婚,與完顏特里共事不過二三年,后便逢了舅公發動政變弒君稱帝,殺了她的丈夫,如今,她這位舅公卻已荒唐到想納她為妃的地步,這般,她怎能服從。

  姹奼用盡解數掙脫開,伏臥在冰涼的地面上磕頭。

  她身后不遠處站著的是完顏亮精挑細選出來的宗室女婦,亦是他的從姊從妹。

  這些女子,或而丈夫被殺,或而還未出嫁父親便被殺,而她們這位為皇帝的堂兄實乃淫癖不擇骨肉之人,竟要違背這些個倫理綱常,納堂姊堂妹為妃,在今世上絕無如此荒唐之人。

  他一副霸王樣子,見姹奼不起身,便扶腰擺其胯骨正坐于圍子榻上,漸漸平息了怒火道:“姹奼,你做舅公的妃子,便封你做最尊貴的貴妃?”

  姹奼流淚不止,忙著磕頭跪叩:“舅公,我是姹奼啊!是您從小看到大的姹奼!”

  “朕知道,但如今你丈夫特里已死,按照宗族收繼的規矩,你必要再嫁,與其嫁給別人,何不入了舅舅的后宮呢?”

  “不可!”

  一句嚴厲而沉重的聲音在殿外傳開,眾人簇擁著兩宮太后而前來,徒單太后手持一紅木釣珠杖緩緩而至,姿態大方,威嚴十足。

  蒲察姹奼連忙上前撲進她的懷里,撲通一跪哭著:“外祖母,求祖母,救救姹奼!”

  “姹奼,快起來,快起來!”

  將姹奼扶起后,徒單太后雷霆之怒,將手杖往地上一跺,銜著鐵青的臉色,攢其眉目,嚇的在場眾人連忙跪地請她息怒。

  “皇帝如今是怎么了,為君前兩年,勵精圖治,對待兄弟仁慈寬厚,今年又是大殺宗室子弟,又是強行收繼婦女,這可是你親外甥女!”

  完顏亮本是前年而與她產生了隔閡,今日她擅自闖入宮殿來,又當著眾人面指責于他,頓時身為帝王那份傲氣便昭然若揭,繼續坐于皇位上,瞥著那兩顆黑珠看她。

  “功兒,怎要如此,嬢嬢問話,為何不答?”噠太后始終是忍不下去,便就教訓起來。

  徒單太后怒然,盯著他再道:“好,好呀!皇帝如今是當哀家這個老太后的位子形同虛設了,也罷也罷!哀家便抹了脖子去見先帝算了!”

  噠太后一再使眼色,完顏亮才肯前來跪拜,低頭認錯。

  徒單太后頓了許久,將他輕扶起來,再無二言,便拉著憔悴的姹奼出去,邊走邊說道:“姹奼剛出生時,是先帝(完顏亮父親,追封金德宗)抱回家養大的,皇帝,你雖是舅舅,卻與親父無異,而今卻要強納她為妃,如此違背人倫之事,哀家絕不同意。”

  “哀家已經為姹奼尋好了繼夫,便是輔國上將軍安達海之子乙刺補,”她將身子轉過來再道:“乙刺補在姹奼出閣前,便有意求娶,亦是哀家中意的外孫婿,可皇帝為了結親秉德,硬生生將姹奼嫁給特里,棒打鴛鴦,如今更是要逼迫她做你的妃子。”

  “皇帝對其他人如何,哀家也不過問,便隨著皇帝,但姹奼決不可以居你龍榻!”

  徒單太后扶了手,讓祗候人將蒲察姹奼帶下去安置,又前走幾步側著身子,心平氣和起來。

  “皇帝,你還記得李家那個姑娘吧!當初,她那般喜歡你,你又那般喜歡她,后來她受逼迫而嫁給他人,你心里好受嗎?一連幾日茶飯不思你也有過,既然如此,你嘗過這般離別之苦,為何還要強硬拆散他人,甚至殺夫奪妻呢!”

  “皇帝,……功兒,哀家話至此,你好自為之吧!”

  太后說完,長嘆息一聲,后斂著深紫的大袖衣執杖前去,那襲清新淡雅的香味自堂前一直掃向殿外,徐徐方散。噠太后見此,輕輕將皇帝扶起來,慈愛的撫了他的烏須念了句:“吾兒,自小爹爹嬢嬢教你要仁愛寬厚,莫要忘了!”

  再言幾句,噠太后輕望了望那些宗室婦女,再回頭看看兒子,頓立,而后辭去。

  “爾等先下去,待日后再詔!”

  完顏亮起身而站,抽走了書案上的折扇,“噗”的一聲掃開扇,提于手上而撲其胸膛,那句“大柄若在手,清風滿天下,”依舊字跡清晰,筆跡瘦勁的瘦金體字,瞧起來便像個個秀美的女子。

  便瞧了這一眼,他便再次想起了清雅,那個知書達理而又百折不回的姑娘,現在,正在千里之外。

  天德三年秋,雍王一家才算是在遼陽安置了下來。這遼陽瀕臨渤海灣,四季分明,比遠在北部的會寧城氣候要宜人些,所以三秋過后,也不會那樣早早的就下了雪,而是一種秋高氣爽的感覺。

  李清雅長這般大,第一次來南方,亦是第一次見了到了十月份還沒有下雪的天兒。

  她佇倚危樓,在李洪愿出家的清安寺里,瞭望著山川美景。

  正是深秋時節,滿山遍野的昏紅楓葉,風過時,撩起樹干枝葉隨風而舞,這般美景,便如天山仙境,她歡喜若狂,搖著鮮衣裙擺在原地轉圈,指間碰過每一片輕葉。

  略見得,寺山下靜謐的小潭,在夕陽余暉下,微動著金色的波光。

  她靜下,欣喜一句:“我第一次見這般美景!”

  身后閣中,惜意笑而退下,雍王迎上來道:“我第一次見這般的美人兒!”

  他便自后環住她腰身,摘一紅葉而別入她松散的發髻間,輕輕吻住她的臉頰,道一句——“你若喜歡,待有朝一日,我便以你之名,為此山之號。”

  她笑而點頭,正在興頭上也沒有再說什么,兩人便相擁倚立了許久。

  自下而上來匆匆忙忙的小廝,便站于空堂間報事。是言道,契丹人再次于海邊盜起,守城的士兵都擋不住了,請他速速前去。

  可他,連著不眠不休三日才將那些個賊人打退,回來還不到兩日,他便又要領兵前去鎮壓,清雅多少有些不舍,便要求隨他一同出師,一起上戰場殺敵。

  可他不同意,快步下樓,站于樓下仰望而笑:“娘子,我怎么舍得讓你隨我出生入死呢!”

  便就一句話,他邁著矯健的步伐前去,清雅在后面小跑著,見了他一腳蹬上駿馬,眼中泛紅喊著:“雍郎,早些回來!定要平安的回來!”

  “好,娘子放心。你速速回府,孤王不在的日子,定要與國妃安頓好家人!”

  說罷,便是一襲玄衣從楓林葉隙中穿過,她便遠遠望著他縱馬而去,獨立在原地許久。

  這日她在回府的路上,心里忐忑不安,總覺著有什么堵在胸口,惜意與她同坐,探其攢結在一起的小眉,便掩口低笑,貼著她的耳道:“娘子,您定是愛上大王,還愛的深切了!擔心則亂。依奴兒看啊!您那每夜喝的“補藥”便擱置下,好好的與大王懷個娃娃,您倆人的感情會更深的。”

  “瞎話了,我不想與他有孩兒,不光是因為這個,還因為其他的事兒啊!若是我有了娃娃,姊姊必會心里不好受的,我懂她,她會難受的,”她提著小眉將聲調壓了又壓,唇珠都觸碰到了惜意稍稍泛紅臉頰。

  “若不是諸多原因,誰不愿有個自個的娃娃呢?我又不是石頭人兒。”

  惜意聽后惘然,睫毛忽扇,將她方才最后一句話重復了一遍,便抬手撩起前窗車簾,駕馬驅車的張僅言不過與自個咫尺之遙,可卻沒有勇氣叫他。

  “咳,想與張管事成對兒了,我說替你去求了大王你又死活不要?再等下去,可真要屬于別個了?”

  惜意默然。

  她今年十七歲了,她亦想有段美滿的婚姻,可終究不敢承認這段情意。她明白,她是一個落魄家庭出身的漢人女子,而張僅言則是渤海貴族之遺珠,若不是因父母雙亡,他此刻便是個貴公子哥,他那般心思縝密,那般俊美,哪里是她配的上的呢!

  “我,有我自個的思考,待思考好了,便再……說吧!”

  說著說著,便見了張僅言將馬車馭停,言道是府邸已到,他輕掀開薄簾請兩人下車,便在扶過清雅之后,雙手輕輕將惜意的柳腰圈住,將她抱了下來。

  門口的執戟人,將這一幕看的真真,趕緊像是湊熱鬧一般圍觀著。

  只見清雅臉頰一紅,連忙歡喜著囑咐了惜意幾句,便說自個身邊暫時有翠梅伺候,叫她出去透透氣。

  張僅言向夫人道謝后,便挽了惜意的一雙酥手而去,斂著臉龐連忙從眾人的視線逃脫,穿梭在遼陽市集的人海之中,便如遠遠飛走的一對新燕。

  那一瞬,清雅看著兩人灑脫而去的背影,忽而鼻子一酸,扶了團扇獨自一人回了府邸。

  今年,她十五了,入雍王府邸已然兩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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