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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四章:塵埃血垢

    水空銹一眼發現向銷戈反水, 頓時眉頭緊皺。向銷戈看了他一眼,正要說話, 突然大地一陣輕顫。

    向銷戈和水空銹同時愣住,頊婳也頗為意外——這是何處術法波動,為何連融天山都會有這么大的震感?

    然而還沒等她問出口, 旁邊載霜歸已經為她解惑:“十萬大山……難道是天衢子醒了?!”

    一時之間, 所有人都有了默契,一同趕往弱水河口!

    越靠近十萬大山,術法的波動便越強烈。頊婳不覺加快了腳步, 片刻之后, 積雪在望。她飛快來到萬法神鏡下, 向銷戈、水空銹隨后趕至。

    頊婳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問詢。是……你蘇醒了嗎?

    但是緊接著,天衢子的化身也趕到了。

    天衢子身上還有些刺痛, 畢竟初次與萬法神鏡相連, 意識還有些模糊。他過了許久才睜開眼睛,第一眼就看見萬法神鏡前, 坐著一身雪白的頊婳。她的披風長長垂落于雪地,黑發間全是浮雪,臉蛋被凍得微微泛紅。天衢子想伸出手,可惜這只是通過萬法神鏡攝得的一絲影像罷了。他什么也觸碰不到。

    他只好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精神一些:“傀首怎么坐在這里?”

    熟悉的聲音再度入耳,頊婳突然有一種想要流淚的錯覺。她抽了抽鼻子, 說什么也不能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哭出來啊, 于是說:“傀首?你不知道本座的名字嗎?”

    好吧, 這竟然是兩個人再次重逢的第一句話。天衢子卻也不見怪,只是微笑著掩飾神識間的不適:“這又是被誰氣著了?發這樣大的火。”

    不提還好,一提之下,頊婳簡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你還好意思說!”她指著天衢子的化身,可就告上狀了:“你看看他干了什么好事!”

    天衢子心中一暖,他喜歡頊婳這樣親近的語氣,于是柔聲道:“不要生氣,慢慢說!”

    頊婳簡直是越想越氣,尹絮蘋顯然是心虛,并沒有過來。天衢子的化身一頭霧水。雖然本尊在弱水天河,與他就隔著一道法陣的距離。但是弱水天河的古陣何其復雜?本尊的神識是無法通過這法陣與他融合的。

    他也感覺十分怪異。

    水空銹和向銷戈自然不可能說話,天衢子看了一圈,頊婳正在氣頭上,其他人緘默不言。他只有問自己的化身:“發生了何事?”

    化身雖然是魂皿留下的魂種,但是二人本就是一體。如果不是弱水天河的法陣阻隔,二人可以完美融合。這時候他倒是上前,說:“我醒來之時,宗主和師尊告訴我,尹絮蘋是你即將結契的道侶。”

    話音一落,便是水空銹,臉上都不太好看。

    頊婳更是火冒三丈:“你告訴她,尹絮蘋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弱水河口中,天衢子本尊也是略微沉默了一下,然后溫言道:“不可出口傷人。”

    頊婳說:“本座說得不對嗎?你這個化身還為了尹絮蘋,和水空銹聯手,想要殺我!!”

    連水空銹都沒開口辯駁,以頊婳的性情,必然又是一場惡戰。她這個人,素來不會忍氣吞聲。

    天衢子片刻無語,光聽這事兒,就知道這回梁子結得不小。他目光一抬,自然注意到這次來人頗多,很顯然玄門其他首領也在今日聚集于融天山上。

    他柔聲安撫:“我知道了。”

    頊婳心里像是被羽毛搔撓了一下,莫名其妙地就降了些火氣,但是對水空銹,她可沒那么容易就此放過。她說:“你化身只有本尊三成實力,他愚蠢,本座以后再跟他算賬。但是水空銹這老狗,此事絕不能就此罷休。這次,本座非要撕了他這玄門第一人的畫皮不可!今日人齊,本座倒是要看看,他這張虛偽面孔之下,長著一張如何丑陋虛假的面孔!!”

    誰知道她這話一出,弱水中的天衢子卻似乎明白了什么。再看一眼水空銹陰沉的臉色,他說:“我不在這些日子,讓你受委屈了。”

    頊婳說:“一點委屈,本座并不在意!但是他今日竟然聲稱你的化身要與尹絮蘋結契,騙我到融天山,想要煉化我!”

    “我明白了。”天衢子說話的時候,萬法神鏡輕輕轉動,符咒翻飛,風車一樣。頊婳伸手觸摸其上符文——可其實,受委屈的明明是你呀。天衢子感覺到她指尖靠近,十分受用,輕聲說:“事情一個一個地解決,別生氣好嗎?”

    頊婳嗯了一下,萬法神鏡的轉速突然加快了,天衢子說:“過來吧。”

    他的化身一怔,隨即慢慢走向萬法|輪回塔。可弱水天河的法陣,豈是他能夠擅闖的?他不過只得本尊三成修為,就這樣進入塔中,就是自尋死路!

    頊婳說:“天衢子?”

    果然他的化身越走越近,還沒進塔,毛孔中便滲出血珠來。白衣慢慢被涸染,像是開出大朵大朵的牡丹。頊婳急道:“天衢子!”

    然而他并未回應,一旦進到法陣之中,化身與本尊立刻血脈相連,化身所承受的痛苦,亦原原本本地返回到本尊身上。然而化身卻毫不停留,慢慢走向法陣深處的弱水。

    連向銷戈都忍不住喊了一聲:“不可!!”

    但是他毫不理會,只有三成修為的化身果然堅持不到最后。剛入塔不久,就被法陣擠壓,最后如紙片一般,變成一灘血水。

    眾人目瞪口呆,頊婳一臉 頊婳一臉茫然。天衢子再開口,聲音里忍痛帶笑,字字溫柔:“別生氣了,好嗎?”

    化身的血四處流散,頊婳一拳捶地萬法神鏡上:“你在干什么!你是不是傻啊!”

    天衢子顯得有些虛弱,但還是說:“你要說的事,我大約知道一點原因。你先放他們離開,我慢慢說給你聽,好不好?”

    此時此地,若是任何人開口要她放走水空銹,都絕不可能。頊婳是鐵了心非給這老狗一點顏色看看不可了。但是這時候,天衢子開口,她卻只是想想,便允了。

    雖然有點不情不愿,但她還是說:“暫時滾,等什么時候本座想起來,還是要讓他好看的!”

    天衢子輕笑一聲,真是愛極了她這不由自主撒嬌的語氣,于是說:“諸位,弱水天河的法陣,雖然需要耗費大量靈氣與修為,但是目前奚某足以應對。諸位可以放心。今日我與傀首有事商談,還請諸位稍稍避讓,給我們一點時間。多謝。”

    他都這么說了,大家當然只有散了。這倒是遠出水空銹意料之外——如果沒有旁觀者,那他可就沒那么被動了。

    等到諸人散盡,頊婳這才重新在萬法神鏡前坐下來,用袖子把鏡面擦干凈。天衢子清晰地看見她紅通通的臉蛋,心中溢滿溫情,問:“孩子們可還好?”

    呃……頊婳說:“還好……吧。”除了你那兒子有點傻以外。

    天衢子這才略微放了心,然后說:“宗主的事,在九淵仙宗是個秘密。沒有其他人知曉。”

    頊婳一雙眼睛里全是好奇:“那你怎么知道?”

    天衢子說:“我在未入九淵之前,是向家堡的人。只是因為一點事,所以神識投入奚家。水家以前是個大族,在玄門還算有點地位。水宗主與其兄都是正室所出,且資質十分優秀。在二人年紀還小時,便有九淵仙宗的長老們前往水家,有意收徒。”

    水空銹這樣的人,搶手是正常的。頊婳聽得認真,天衢子說:“但是水家一直拖延,因為當時整個九淵仙宗,修為最為高深的,是一名女修,姓談,名煙。”

    這個頊婳知道,她說:“嗯,我刨到了她的尸體!對了,她既然修為最高,為什么宗主卻不是她?”

    這是連蜃起樓臺都翻過了?!奚掌院十分無奈:“因為此人修為雖然高深,卻品性不端。她……性喜男色,座下弟子,幾乎都是她的入幕之賓。而且她對弟子的寵愛程度,不是以資質修為而論。而是……以其容貌……咳,技巧什么的而論。這在當時九淵仙宗,十分令人不恥。但是為了宗門聲譽,并沒有傳揚出去。”

    頊婳目瞪口呆:“九淵仙宗這都能忍?!”

    天衢子說:“主要還是因為她實力強悍。當時我未入宗門,也不曾親眼得見,是聽向老說過不少。”

    頊婳眼珠一轉,說:“你如果在那時候,會不會拜入談煙門下?”

    奚掌院對愛妻的八卦之魂顯然十分無奈,只得繼續道:“水家一直未應允其他長老,卻是有意讓自己長子拜入談煙名下。畢竟談煙的實力勿庸置疑。便是當時的宗主,也要遜色不少。可是,談煙卻拒絕了。”

    頊婳了然:“因為他們的長子姿色不佳?”

    你跟她還真是心有靈犀啊!奚掌院說:“嗯。這談煙雖非宗主,卻是多少人上趕著想要巴結討好的對象。她眼光也極高,當時的水家長子,并不能入她之眼。可是彼時……宗主……相貌卻是仙姿玉色、萬里挑一。”

    頊婳點點頭,單看水空銹現在的容貌,也能想到他少年時的風采。奚掌院說:“于是水家將他獻給談煙,條件是談煙收下水家長子,并且全力教導。當然,談煙同意了。”

    頊婳的三觀再度碎裂了。天衢子說:“他心高氣傲,平時就不得父母歡心。后來……更是受了很多苦。而談煙也確實信守承諾,收下了他兄長,并傾心教導。他兄長修為進展神速。而且因為相貌不佳,然而極具清名。眾人都說,談煙座下,唯有他是以實力勝出。所以他在九淵仙宗,其實名聲不錯。”

    頊婳了然,說:“水家一定會更加重視他。而輕賤水空銹。”這是當然的,水家是大族,總還是要點名望顏面的。

    天衢子說:“有一次水家族長生辰,竟然沒有水宗主的席位。他只有一個人在后花園飲酒。然后發現他的哥哥,竟然在強。暴他同父異母的妹妹!”

    ……

    這是多么辣眼睛的狗血八卦!頊婳驚呆。

    天衢子說:“他向父母指證了,誰知道反被指責,而她妹妹為他辯白,第二天就不明不白地死了。水家礙著談煙,也并不敢真的把他怎么樣,只是將他再次送回了談煙身邊。

    后來有一段時間,談煙對他十分癡迷。甚至為自己取了個道號——水寫意。水宗主跟著她學藝,待遇也與自己兄長一般無二。后來有一次同門試煉,他失手殺死了自己的親哥哥。大家才突然發現,原來他的修為,已經遠超其兄。”

    這當然不會是什么失手,他殺其兄,恐怕籌劃已久。頊婳還沉浸在故事里,天衢子說:“可是這時候,他還是脫不出水寫意的掌控。而且他與水寫意之間的污名,一直困擾著他。他不會有更好的出路。

    直到他遇到向老,兩個少年才情相當、實力相當,又都有想要站在最高峰的志向。二人一拍即合,鑄就圣劍、鎮守弱水。他終于在九淵仙宗脫穎而出,累世功德,讓他直接被定為下一任宗主。”

    往后的事,也不消再多說。水寫意的死反正與他脫不了干系,他的生身父母,他也可以隨意收拾。他要站在高處,因為只有站上去,才能洗凈一身塵埃血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