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小說網 > 甚獨 > 第324章 ..
  果然如縈芯所料想,外圓內方的全塘找同樣一心忠國的鄭參作幫手,就是選了不改九品中正制,而是從嚴改革察舉制這條滿是荊棘的路。

  他交于縈芯手的這些紙張上,并非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的小會記錄,而是包括全塘自己在內,四個與會人自己寫的一條條改制建議!

  嚴改察舉制不止會與丞相駱洙濱及其身后的吳地派作對,更是會與大吳境內所有的既得利益者作對!

  這些文字雖然沒有落款,可字跡已經是鐵證。一旦事敗后為對手所得,就是現如今的“刑不上大夫、非造反不取命”的游戲規則不崩壞,四人也都是去職還鄉、永不錄用的結果。

  這些文稿說是給全塘的投名狀也不為過!

  鄭參和徐蛻璋與全塘應該不太熟悉才是,縈芯更是不清楚華耘為什么會被全塘召入麾下。但看三份洋洋灑灑全是直切要害,甚至與全塘多處相通的提議就知道,他們早就覺得大吳官制弊病叢生了。

  這是自縈芯來都城親見的,顧氏那一腔武將熱血后,文臣的碧血!

  可是武將熱血已被心中只有取舍的孫瑾澆滅,這一份重逾千金文臣的丹心,老而不死的孫瑾難道就能捧得住么!

  “師父……這些,陛下能接受。太上皇……”是絕沒有這個魄力的!

  縈芯不能太直白,所以有些詞窮。

  前路之難,全塘比小弟子還清楚。他悠然的搖著麈尾,“直取不得,那就曲求。”

  縈芯點點頭,這方面全塘應該比她老辣,便放下許多顧慮,繼續看手稿。

  她也沒入過官場,頂多有點前世看政界新聞標題留下的底子,再根據兩世為人積攢的世故,用另外一張紙上寫下自己的見解:

  第一條就是推動此事的必須徐徐為之,不能操之過急。當下的要務應該是先選一批志同道合的人,然后盡快去蕪存菁,增加己方實力。

  寫了幾句,縈芯又嫌自己詞不達意,順手揉爛后還是用嘴說了白話:“師父想必也有持久戰的預想,不知對竭盡全力保持內部核心純潔的必要性,是否有所考量?”

  核心人員心思不純,分崩離析和功虧一簣都是必然。

  全塘一笑:“自然。自來有內為因,才有行之果,因果相循。”

  至于包裹純潔核心的外部不太純潔的人員,是利誘還是其他方法聚攏,縈芯不過政治新手,也就不多說了。

  “這些徒兒看來,都是正切要害。只是師父,以徒兒愚見,既然是從嚴改制,能不能別還只罰銅?這些錢罰多少,自然有既得利益的官員給犯官補多少,最后還不是得刮地皮彌補他們自己的‘損失’。一切損失最終還是百姓承擔!”

  全塘看著小弟子認真的神色,目光溫潤的道:“三代不得入仕于世家來說也只比夷三族強一線。世家大族枝枝蔓蔓,一人犯罪闔族在職和子弟都受累,刑罰太過。”

  縈芯細想也是,如今不比她前世,不從政也有別的前途可奔。

  此時的世家大族只有兩條出路,做官和造反。沒搶上這兩條路的世家淪落為魚肉,也就是一兩代的事兒。要真把官制定的太過嚴苛,就是逼著他們抱團造反了。

  見小弟子端著的坐姿隨著思緒越深越堆下去,全塘垂眸喝了口茶,再抬眼看去時,小弟子沉思時冷肅的面容讓他無端心寒。

  既然重罰不可行,那么不如先誘之以利,再因勢利導。

  縈芯無意識的看著空置的對席,腦海里全是冰冷的取舍和算計,直想了一炷香的功夫,她才將清冽的兩眼轉向全塘:“師父,這條路最大的阻礙,就是反對的人太多了。我們應該化這些阻力為我們的助力。”

  全塘沒打斷,等她略微整理思路后繼續說:“他們阻礙我們,是因為會失去權與利。但是,這些權與利就在那里,他們拿了,別人就拿不到了。或者本該拿到很多的人,拿的少了。我們現在應該讓這些人拿到權利,從而打破我們多面對敵的局面。”

  這是縈芯的想法最根本的原理,落到實際操作上就是:“我們不如跟丞相虛以委蛇一翻,先把觀政一策落地。現在做官的路數是從文士到待補,然后才能做官。只小小的費縣如今每三年就得給一堆人待補名額,多少士子一輩子止步于待補,近四百個縣的待補加起來,幾萬人也有了,肯定不能一下子都讓他們來都城觀政。那么,如何選擇他們的權力,我們必須拿到手!或者是陛下必須拿到手!”

  “那要如何篩選這些待補呢?”全塘攆著須尾問。

  “考試!就讓他在各縣考。考題也不是什么四書五經,各縣不是都有縣志么?讓陛下隨機抽取十幾、二十個年份隨機送于各州各縣,讓他們自選該年份縣志上的某件政事,并針對這件事寫一份議論文。

  比如某年某地發生大案,那么這個案子所觸犯律法是哪條,應該如何審判,當年在職的官員處置是否合法合規,或者換成考生本人是否有更完美的處置,做此處置時法律與倫理如何取舍,如何教化治下百姓不再觸犯。

  當然,有不熟悉律法的,自然可以選自己擅長的其他記錄。比如廣固沫水總泛,縣志記錄應該不少,那么擅長水利的可以寫如何興修水利以杜絕水災,擅長安民的可以寫水災后如何安置流離失所的災民。諸如此類等等……

  也不怕他們雇人代為作答,或者串聯答案。一開始我們要的也不一定非是真能人,而是知道應該怎么治下或者手下真有治世能人的待補。

  他們的答卷也不用各地審閱,全送到都城來,讓選曹司他們隨機抽取閱卷。

  一年觀政后,這些待補自然能者留,平者讓,庸者下!

  而選曹司每個閱卷官選出的待補有多少能通過觀政畢業考試,納入考評。到時候被作弊待補坑了前程的閱卷官合適的話也能當槍使。

  等這第一批能者上位換下那些罪官和庸官,可以聯合各地監察從事、察事司,與郡守、州牧三方一起逐年收緊每年考評。從而確保他們不能履職就松懈的同時,還能加快篩除紙上談兵之輩。”

  說著,縈芯看向全塘的眼神又因思考渙散了幾分,也無情了幾分,“等到真正有能力的人占據朝中和地方官的一定比例時,估么著這么多年積攢下來的待補已經淘換一遍了。也不用把淘汰下來的徹底屏除在外,讓他們每年都可以跟著新待補一起考,有這個蘿卜吊著,他們會安分許多。而士子們明白了朝中考什么,他們自然要學什么,待補的質量就會逐年上升。

  那時候,師父就可以這個月幾條,下半年幾條的嚴改察舉制了。”

  縈芯說完,眼神瞬間聚焦在全塘注視著自己的兩眸上:“師父覺得這個過程如何?有可行性嗎?”

  全塘并不知道什么叫溫水煮青蛙,更不知道什么以時間換空間,但是他明白小徒弟這樣一分一分緩慢收緊的辦法最容易成事。

  哪怕他們的對手也不全是短視之輩,估計也很難看清縈芯從下至上,步步緊縮的目的,是讓所有待補因為有了新的、看起來更易得的進發方向,從而內卷起來。

  全塘最開始只需要與駱洙濱假意周旋一番,把觀政實施后,再用個拖字訣,將改九品中正制的事情拖個一兩年,陛下再以年老為由換個丞相。

  彼時,五州派還好安撫,被擺了一道的吳地派是定然要群起而攻之的。

  但是就如縈芯所言,這一切都源于利益導向。只要能順利的把觀政和初篩觀政待補的考試落地,兩三年后,原本拿不到或者拿得少的人,是絕不會把手中的利益再還回去的。

  若真如她所言的那樣順利,屆時全塘身后的力量將不比如今的駱洙濱少。兩派里,如今的既得利益者是少數,一直搶不上位置的才是大多數!

  “為師要再想想……”

  “邊吃飯邊想吧,徒兒起晚了,早飯都沒怎么吃呢。”

  “好好好……”

  師徒二人往飯廳去時,孫鑠已經吃過簡單的素點,又回到兩個裝裱匠干活兒的廳內監工。

  兩個匠人頭一天來時,還很懼怕身為皇子的孫鑠。可被佛像注視的久了,信仰更虔誠,自認無惡行的心就定了。而這次的裝裱在他二人心中已經從活計變成了事佛。

  無論二皇子殿下怎樣在邊上細看,他們的心也不會如開始時那樣忐忑不安。

  這就是信仰的力量。

  祂給了此時大眾心中最缺少的東西:安定。

  就連幾乎可以算得上“無父無母”的孫鑠,也是由信仰的力量填補了心中所有缺失。

  這幅讓人看時直擊靈魂的佛畫,因為許多地方都是金粉和礦物顏料畫成,直至今天上午才晾干漿水。

  孫鑠和劉偏分別站在年長工匠的兩邊,屏氣凝神的盯著他心無旁騖的裁畫心。

  工匠的手很穩,裁刀也很鋒利,所過之處切口筆直且光滑。

  裁完,四人不顧尊卑仔細檢查了兩遍,確認畫未裁多且切處橫平豎直,才都松了這口氣。

  之后就是將畫心鑲嵌到畫卷之中。

  如何確保鑲局、鑲牙子、鑲邊、鑲天頭地腳的時候漿水不會沾染畫心分毫,還要確保畫心最后卷起來時不會因為內圈面積改變而發生褶皺,以及畫上的金屬和顏料不會因為多次展開或歷時過久而產生龜裂,這就是年紀稍微輕些的工匠祖傳的絕活了。

  年老的靠著手穩和掌握著號稱千年不開的漿水調配比例,立足這個行當。兩人分工不同,各有秘法,所以一個干活兒的時候,另一個基本都會回避。

  孫鑠是皇子,既不會干這行也不會把看到的技法說出去,便看了個全程。

  站得累了,孫鑠就走到外間坐下,與避到門邊的老匠人交談起來。

  說到昨天出門的見聞,孫鑠還問了問老匠人一日的工錢能買幾石米。

  這個時代有手藝的人收入很高,可就是這么高,一日也只能掙出來現在市價一石糧的底薪。

  兩個匠人都是平民,在縣里的一個書畫鋪子里供職。若是鋪子里沒有招攬到多少活計讓他們拿不到提成,一個月也不敢見一次肉。

  畢竟除了日日耗錢的吃食以外,各種稅賦也是開銷的大頭。

  老匠人哭窮后,還以為虔信佛祖的二皇子殿下能賞賜他們些錢財寶物什么的。結果看二皇子殿下只是皺眉沉思,根本沒提這茬。

  日光西斜時,室內光線不好,兩個匠人便都告退。

  孫鑠吃完晚飯,讓小內侍備好紙筆,給他皇兄寫了一封信。

  先提了幾句昨日被王廙帶著在縣里逛時的見聞,然后就直入主題。

  他想問問皇兄,除了廣固,能不能也讓大吳其他地方的糧商把糧價降一降。另外他還想問問皇兄,他開府的三千金他能隨便用嗎?他想拿出來五百、一千的,把益都的西城墻、西城門修好。

  畢竟是他祖上破壞的,他作為后嗣給修好也是應當的。

  劉偏看著他寫,心想:都是積德的好事兒。就讓他問陛下吧,只要陛下允準就不算僭越。

  他比孫鑠心眼兒多,可政務上見識同樣丁點兒沒有。雖然昨日很機靈的從王廙的險惡用心下,把他的二殿下拉出圈套,可今日也縱容孫鑠達成了王廙最主要的目的……

  二皇子要給陛下送信,崔郡守又不是嫌命長,怎敢偷窺或者攔下。

  所以這封信轉天正午就到了孫釗案頭。

  各地糧價居高不下之事,自孫釗登基就偶爾能收到御史上報。可如何平抑朝中卻沒有好辦法。

  糧食有,還不少,絕大部分都在朝中站著的這幫人的家族糧庫里。他們不交稅也不糶糧,糧價才漲這些已經是各地糧商還有點良心了。

  畢竟聲譽壞的太嚴重,就會被同行趁機打倒;把那些苦巴餓到一定程度,最先倒霉的也是他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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