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小說網 > 挽明從薩爾滸開始 > 第731章 盛世之辯解
  王家莊安靜而沉思,除了人和畜生,其他的樹啊草啊都在野蠻生長,從各處院子里伸出柳樹、接骨木、山梨樹的枝子,凌亂而充滿力量。

  距離村子有一里遠,一條小河彎彎曲曲流過,河對岸是一個長滿茂密林木的山坡,那里就是衍圣公孔友仁的地盤,屬于孔林的一部分。

  坡頂上有一座聳起九層塔樓,是當地有名的文筆塔,再遠一點是一座衍圣公的別院。

  “你們快走吧!”王大娘對兒子說,對著墻壁上的太上官畫像念起了佛經,“佛祖保佑,別讓衍圣公發現你們!”

  按照孔友仁老爺制定的法令,凡是曲阜地面上的百姓,都有義務給孔家服勞役,比如修渠,砍柴,煮鹽之類,既然朝廷荒廢了屯堡和工坊,作為地方賢達,作為孔圣人的后裔,他就有責任承擔愚民們的教化任務。

  不能讓老百姓無所事事,否則容易滋生事端,先前在屯堡吃大鍋飯的時代,一去不復返了,現在所有人都需要為衍圣公勞作,以換取他們所需的鹽巴、糧食——至少在曲阜是這樣的。

  此時文筆塔上的兒鐘聲響了起來,這是衍圣公召集村民去文筆塔聆聽教誨,也就是《大忠覺迷錄》的講解,一般是由本地童生負責講解。

  王國杰望見遠處有兩個村姑,正抬著一桶水,回過頭去瞧著文筆塔,聽那悠揚的鐘聲。

  “癟犢子玩意兒,我在金州衛都聽夠了,”王國杰忿忿不平說。

  “兒啊,去聽一聽吧,或許衍圣公發善心,不收咱們地租呢。”

  夕陽漸漸下山,成群的牲口從村口走過,咩咩地、哞哞地叫著,最后都進入了衍圣公的農場,鵝從對岸飛過河來,然后四下里又沉靜了。柔和的亮光融解在空氣里,昏暗的暮色很快地降下來。

  ~~~

  一群身形句僂的村民,圍攏在文筆塔前,像一團灰沉沉的云。

  衍圣公派來的童生老爺,在兩個家丁的簇擁下,來到空地中央,看也不看周圍唯唯諾諾的村民,翻開一本嶄新的書卷,對著書本大聲朗讀道:

  我大齊國創業于遼東開原,保護了天下的安定,受到上天的深厚關懷,道德教化弘揚廣大,恩惠遍及很遠的地方,給百姓以應有的地位,受到中外的尊敬親近,已經有三十年了。

  我朝秉承天命,作為中外臣民的君主,那么蒙受我朝撫育愛護的百姓,怎能用中原和邊遠地區來區分和歧視呢!而中外臣子和百姓,既然共同尊奉我大齊朝為君主,那么就應誠心擁護并為我朝效力,以盡臣子和百姓的責任,尤其不應當以中原內地和邊遠民族的區分而產生異心。用這來揣測天道,驗證人情,即使在海角天涯日出之鄉,普天下的百姓,也沒有不知道我朝是大一統的國家。凡是我朝的子民和臣下,是沒有敢于越規的想法的。

  唐鐵錚嚴鴻逵等賊人,互相附和,猖狂到極點。余波又影響到曾靜,受希奇古怪的言論扇動,恣意地詆毀誹謗,胡說什么“三十多年來,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這些逆賊的本意,不過是說本朝只是遼東的君主,而進關當了整個中國的皇帝,錯誤地懷著地域、民族的偏見,故意捏造一些言論來進行誹謗譏諷。而他們不懂得本朝原居地為遼東,好比中國人有籍貫于某地一樣。

  古代的大舜籍貫是東夷,周文王籍貫是西夷,這絲毫不能損害他們圣人的光輝。《詩經》里說過:“痛擊北狄和西戎,嚴征荊楚使知痛”,是因為他們僭稱王號,不懂得尊重周朝天子而喪失了君臣大義,所以數說他們的罪行并加以征伐,并不是稱他們為戎狄,就是把他們劃為外國。

  前明嘉靖朝后,君臣們喪失道德,盜賊四起,百姓們受到苦難,國家疆域也得不到鞏固。在當時的天地,氣運難道能不說是閉塞不暢嗎!本朝統一中國以來,掃除了國內寇亂,全中國得到安寧,政治教化興旺發達,文明之風一天比一天強盛,百姓們安居樂業,從內地到遠疆,到處一片祥和氣氛,國家天地清靜安寧,全國百姓受到恩惠超過了明朝時期,這是連三尺孩童也都知道的事實,這怎么能說成是天昏地暗呢?

  陛下特令把唐鐵錚、嚴鴻逵、曾靜等人的荒謬忤逆的言論和朕的諭旨一一刊刻成書,全面頒發公布到全國各府、州、縣以及所有遠鄉僻壤,以使各地讀書人和鄉村百姓都知道。并且命令各地都要保存一冊于當地儒學之中,以使將來新到學校讀書的人,人人都能讀到此書,知道此件事。假如有沒有見過這部書,或沒聽說過朕的旨意的人,經朕隨時考察出來,一定要將這省的學政和該縣教官從重治罪······

  那童生一口氣將《大忠覺迷錄》的第一章讀完,接過家丁遞來的茶水,一飲而盡,面朝一眾鄉野愚民,搖頭晃腦道:

  “今上的諭旨,你們可曾都聽明白了?!”

  王國杰周圍一群村民都沉默不語,各人盯著自己的鞋看。

  童生老爺見此情形,勃然大怒,從家丁手中奪過馬鞭,啪啪打在地上,怒道:

  “一群蠢夫愚婦!枉費衍圣公老爺出錢出力,讓老爺我給你們講讀《大忠覺迷錄》,整個大齊都在講讀,以后還要去南京競賽!咱們曲阜作為王道教化的首善之區,學習《大忠覺迷錄》,決不能拖后腿!”

  “衍圣公老爺說了,誰要是不會講,他就不配吃孔林的糧食,他就不配做個人,他就不配留在曲阜!”

  一群村民見童生老爺生氣,連忙跪在地上。

  “聽好了,下面講第二章,要是再聽不明白,就別說是衍圣公的佃戶,自己滾出曲阜,去河南要飯去!”

  童生老爺清了清嗓子,注意力再次回到書本上:

  朕到底是不是謀父、逼母、弒兄、屠弟、貪財、好殺、酗酒、淫色、誅忠、好諛、奸佞的皇帝?

  朕蒙受上天的愛護和保佑,受圣祖皇帝付托重任,而登上皇位。自登基以來,每天從早到晚孜孜不倦,謹慎地追求把國家治理好。雖然不敢自比古代的圣明君王,但愛護和撫育百姓的心思,沒有一刻不牢記于夢寐之中,沒有一件事不竭力求其處理得周詳,撫育百姓下盡誠心,好像保護嬰兒一樣。不惜勞苦自己一人的身體,以使全國百姓得到安寧;每天一直到深夜還在勤勞,往往顧不上吃飯睡覺。以為天下的百姓大概可以知道朕的心意,想到朕的勞累,體諒朕的辛苦,而各安生業,共同誠懇做事,使人心慢慢走向善良,社會風氣達到淳厚。這樣朕個人雖然至勞至苦,而心中卻可以得到很大安慰了。

  誰知有逆賊唐鐵嘴,竟然連同蒲剛造反,他們還對朕大加誣陷誹謗,而對我朝更是荒謬攻擊猖狂到極點。朝廷內的臣子沒有不疾首痛心,感覺對逆賊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像這種毫無根據的事,即使朕在做夢時也沒出現過這種幻境,所以逆賊的攻擊,實在和狗吠狼嗥一樣,不值得一駁!但后來又仔細想了一下,逆賊所說的話,朕如果稍微有一點虧心事在其中,則應當回護隱忍下去,暗中平息這事。而今逆賊說的全是無影無據的話,強加到朕頭上,而朕自以為本心可以無愧于天,可以無愧于皇父,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把事實告訴普天下的億萬臣民。而逆賊所以敢于肆意誹謗的,必然有更大的奸佞之徒,暗地在捏造謠言,搖動廣大百姓的心思,盅惑人。如果不把他們的無恥謠言揭露于光天化日之下,那么他們不是會更加猖狂地公開造謠嗎?比如叛逆書信里強加于朕謀殺皇父的罪名。朕幼年時便蒙受皇父的慈愛教育,二十多年來,一直順應皇父心意而承歡膝下,竭力誠懇恭敬,多次受到皇父贊揚,朕最誠實孝順,這是朕的兄弟和一切大臣、侍從都共知的。

  武定元年,朕奉皇父的旨意,代替皇父到南郊行祭天之禮。那時皇父健康欠佳,靜養病癥于紫禁城內,皇父告訴金應河、鄧長雄、康應乾、喬一琦、孫傳庭等群臣說:

  “太子劉堪人品貴重,非常相似朕躬,一定能擔負起統治國家的重擔,現在讓其繼承皇帝之位。”

  廣德五年,父皇東征駕崩,朕哀慟號呼,真是痛不欲生,康敬修宣布皇父遺詔。朕聽說之后,驚恐慟哭,昏仆在地。

  鄧長雄等人向朕叩頭,勸朕節哀。朕才強打起精神辦理大事。這是當日的情形,朕的各位近臣和宮女太監,以及當時在宮中行走的大小臣子侍從,都親眼見到這事。

  逆賊忽然加給朕以謀死皇父篡奪帝位的罪名,這真是朕在夢寐之中,也想不到會有人如此誹謗造謠的。又如逆書上給朕加上逼死母親(指布木布泰柳如是)的罪名。母后圣性是非常仁厚慈祥的,這一點在整個皇宮內,無論老幼,都是深知的。朕受母后撫養的深恩,二十年來努力盡孝,深受母后的歡心,說朕能做到誠心孝順。而宮中各位母妃,也都羨慕母后有個這么孝順的兒子,都為母后稱賀,這是現在皇宮中的人所共知的。到了皇父駕崩升天的時候,母后哀痛到極點,決心隨皇父殉葬,不吃不喝。朕叩頭痛哭,上奏母后說:“皇父把國家大事托付給臣兒,如今圣母又決心從死,使臣兒更沒有任何依靠了,怎樣對得起天下臣民?也只好以身隨著皇父皇母于地下了。”

  再四哀求,母后還是沒能放棄尋死念頭,這也不是朕能阻止的事情。

  朕即位后,因懷念同胞手足之情,對長公主頗為寬容,奈何劉雨霏心懷叵測,結黨營私,往往借端生事,扇動擾亂人心。所以朕想把她慢慢地開導,消除他錯誤野心,安靜地守法過日子。

  后來長公主陰謀造反,朕命令用儀仗護衛她移居于五龍亭,她見了天子專用的黃轎,羞愧難當,感激朕的恩德,用手加在額上,口中念著佛號。以上情況,咸安宮里的宮女、太監共一百多人,都是親眼看見過的。

  至于逆書又攻擊朕生性好殺。朕的本性是最仁慈的,不但不肯隨便懲罰一人,即使在走路時,草木螻蟻,也都不肯去踐踏傷害。自即位以來,時刻以謹慎用刑為宗旨。各省上報的犯人口供文書以及法司定罪的意見,朕總是反復閱看,往往看二三遍。每遇到死刑重犯的桉件,如果從中可以找出他一線生機之路,朕心中總是十分愉快。如果稍有可疑之處,一定和大臣們仔細商量推詳,務必求得判刑公平適當。

  六年以來,每逢秋季判決死刑犯時,有四次下諭停止執行,而在朝廷內討論暫緩處決的犯人時,朕又降旨,考察其中罪行稍輕的,命令可以不殺。天地的規律是春生秋殺,堯舜的政治,是把刑法當作教育的輔助工具。朕治理天下,本來不肯以婦人般的小恩小惠,而廢弛三尺刑法。但是對判刑都要從輕處著想,朕心中是慎之又慎的,唯恐因一時的疏忽大意,致使產生一絲一毫冤屈的情況。不但對于死罪重刑是這樣,即使判杖打的,也不肯隨意加到無罪的人身上。每天都告戒司法官員和各省地方官吏等人,要以體恤百姓處理公正為第一要緊的事。

  現在逆賊說朕生性好殺,怎么和朕的存心以及實行的政治相差得那么遠呢?

  至于蒲剛、章東等人,則是朕下令放逐的。

  蒲剛章東受到父皇和朕的深恩,竟然忍心背負,胸中懷有不軌的想法,幾乎要發動叛亂,他們的貪贓和殘暴的罪行,經大臣們參奏,都有九十二條之多。根據國法,應處以極刑,而朕念他在日本、朝鮮的戰功,從寬處理,不忍對他誅殺,特下令流放到寧古塔居住,使他們的黨羽分散,還可以保全他們不再犯罪。而他們在京的黨羽,仍然結成一團,牢不可破。朕再四地思考,像這種大惡的人,在天理和國法上都是絕對不可赦免的,于是才把他們二人正法

  ·····

  在百千億萬人的中間,還有一二個不識道理的人,聽到這些謠言而產生一些微小影響疑惑的。所以朕特地把逆書公告于社會,并且把宮廷內的一些事情宣示一個大略梗概,使大家都知道。如果朕稍微有一點不敢公開說明的地方,而卻作這篇布告之詞,那么又有什么顏面去對內外臣下,各地百姓呢?是要拿它欺騙上天嗎?欺騙別人嗎?還是自己欺騙自己呢?

  朕看到唐鐵嘴的謠言,心中是十分坦然的,并不忿怒,而且可以就著他那些悖逆的話,明白地向全國曉諭事情真相,以使朕幾年來顧不上吃飯睡覺,為國家為百姓而憂愁勤勞的心思,得以告知天下和后世。這也是朕的不幸中的大幸了。

  特此諭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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