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脆利落一刀梟首,許游說話算話,瘦些的中年人走的確實沒有太多痛苦。

  他弓著背的尸身抽搐了兩下倒在一旁,許游再以拘魂之法將其魂魄封禁。

  ‘二當家’們站于各處操弄樂器,誦經哀樂不絕于耳。

  許游丟掉菜刀,對著手中燈火打出一道靈氣,火焰“騰”的一下旺盛了許多;

  他移動燈盞,使得火焰與瘦子身上的衣服接觸,“呲呲”聲響起,不過片刻,瘦子的尸體便燃燒了起來;

  那顆頭顱亦被他以火燃燒。

  許游走到另一具殘軀旁,將胖子散落的尸身一一點燃。

  霎時之間,院落火光熊熊,映如白晝。

  許游靜靜看著,又伸手一指,浮在他身側的兩道魂影便如飛蛾一般,撲向了炙熱的火焰之中;

  在那火焰中漸漸消散,化作飛灰。

  有靈氣加持,火焰焚燒尸體的速度頗快,幾炷香的時間,那一地殘軀便被燒成了焦炭,連帶著地面微軟的泥土都燒的干硬龜裂。

  院落內的火焰漸漸熄滅,胖瘦二人軀體與靈魂皆化作灰燼,哀樂誦經之聲亦快停了下來。

  卻見‘二當家’們奏完最后一個音符,唱完最后一個咒文,便極有風度的對著許游含笑作揖,隨后走上前,將樂器交上;

  一陣靈光閃過,‘二當家’們化作了掌心大小的草人,飛入許游衣袖之內。

  “哥哥,儀式結束了哦...”桃夭期待道:“我們去看美人舞吧?好不好?”

  “依你。”許游點頭同意。

  桃夭開心笑著,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無奈道:“欸咦...他們兩個都不在了,我們咋個知道在哪里看嘛...應該先問他們哩。”

  “不打緊的。”許游看向院門,微笑道:“門外應該會有引路的,我先洗洗臉,也不知這廚房有沒有水,這般模樣去看人表演,不太禮貌。”

  “哦吼吼!還有人引路嗎?真好!”桃夭雀躍道。

  許游舉著燈盞走入廚房,便見一個水缸放置在角落,他心中安定下來,打水洗臉洗手,將血跡清理干凈;

  為了一會不失禮,他又重新束了長發。

  此時如果不去看他粗布黑衣上的斑斑血漬,便當真是個人畜無害,風姿翩翩的少年郎。

  整理完儀表,許游走到院落門前,抬手將門打開。

  那院門之外,街巷之中,仍有一道道身影站著,粗重的呼吸聲在雜草間交錯著,聽到開門聲,一雙雙貪婪的眼睛齊齊看了過去;

  只是除了貪婪之外,眼神內難免會有一絲疑惑。

  畢竟剛剛那熊熊火光出現的很不合時宜,這北戴鎮中,可有很久夜間少燈火了。

  許游一步走出院門,目光掃視了一圈,便見到一個又一個人;

  他們都是男性,少有年長者,人數怕是不下一百。

  原來這陰暗街巷里,并不是一只只老鼠。

  只是這些男人,身形皆有些古怪。

  卻見最靠近院門的那個中年人,腰部扭成一個側角,兩只手臂都反關節的錯亂著,其中一只手沒有手掌;

  又有一人雙腿彎成半圓,一只腳掌扭到一旁,角度夸張,他亦如之前的胖子般只剩下一只手。

  許游目光可見,這百余人沒有一個是身形正常的,都或多或少的肢體殘缺、身子歪斜扭曲。

  他看了一圈之后,臉上掛起禮貌的微笑,慢慢道:

  “諸位之中,想來有知曉美人舞表演之地的,可否為在下引路?自然不是白白引路的,在下會支付報酬。”

  無人應答。

  這百余人只是暗暗觀察著他與桃夭兩個陌生人,許游也不著急,舉著燈盞靜靜站著。

  桃夭攥了下他的衣角,抬頭想要說些什么,許游便已經小聲道:“他們應該吃的也不好,養分跟不上。”

  桃夭愣了下,嘀咕道:“我剛想說哩...”

  過了片刻,似是未曾見到胖瘦二人的出現,似是因許游身上那濃烈的血腥味;

  這百余人目光之中的貪婪漸漸散去,有人開口道:“你們殺了那兩個人嗎?”

  又有人道:“這小子身上的血腥味那么重,那兩個人還沒出來,肯定是死了!”

  許游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了下頭。

  之前開口的那人見此,便接話道:“都散了都散了!他們不是肉了!”

  踏踏踏——

  密集的腳步聲在街巷中響起,這些人分別朝著不同的方向走去,像是因胖瘦二人被許游所殺,他們便接納了許游與桃夭。

  而接納的方式,想來便是不再將他們當做‘肉’。

  見眾人散去,許游怔住了。

  自己殺人沒有任何人在意,這些人反而因自己殺了鎮里的人...便像是接納了自己?

  這是什么邏輯?

  屬實有點出人意料了,果真民風淳樸。

  回過神來,又想到自己的問題沒得到答案,許游伸手拉住離他最近的一個人,問道:“抱歉,請問在哪里可看美人舞?又是何時可看呢?”

  那人本有些不耐煩,可是聞著那股直沖鼻腔的血腥味,便從心道:“鎮中心那棵大柳樹旁邊,那座石橋之上,一般...”

  他忽然停下聲音,而與此同時,空氣中飄蕩的煮肉香味已淡不可聞。

  這人不再理會許游,轉身看向了某個方向,雙目之中流露出向往與迷戀。

  不僅僅是這一人如此;

  卻見街巷之中,本各自散去的百余人紛紛停下了腳步,轉身看向某個方位。

  不過一個呼吸,他們便邁著腳步,向著同一個方向歪歪斜斜走了過去。

  沒有人說話,他們只是盡快的走著;

  似乎那個方向有什么事物具備著無與倫比的吸引力,使得他們迫不及待;

  百余個肢體殘缺之人走的一瘸一拐,你追我趕一般拼力走著;

  一雙雙眼睛毫無清澈之感,渾濁的眼球充斥著病態的迷戀之色。

  而此時此刻,遠不止這百余人如此,北戴鎮中,有更多的人在各處走動著,向著鎮中心匯聚而去;

  若一道道水流將匯入漩渦。

  站在院門旁,看著百余人向一個方向走動,許游內心微有疑惑,轉而又釋然道:“桃夭,他們應該是去看舞的,我們跟著。”

  “哇哦!這么多人看呢?”桃夭驚訝道:“那個美人舞得有多好看呀?”

  許游舉著燈盞,與桃夭一同走在眾人身后。

  清冷月華揮灑而下。

  此刻。

  鎮中心某個院落外,有一只黑色細犬歡快邁著三條腿,繞著一道曼妙身影轉著圈;

  離著不遠之處,有一碧波小河穿鎮而過。

  河畔有楊柳,河上有石橋。

  那棵棵楊柳垂落枝條,在夜風中微微搖曳;

  那座石橋連接河道兩端,斑駁矗立。

  石橋之側,河畔之上,有一冠蓋極高的垂楊柳生長著,青翠枝條多不勝數。

  曼妙身影抬頭看了一眼夜空明月,又看向了那棵大柳樹,最后看向了那座石橋。

  身影慢慢走著。

  天上有月,水中亦有月。

  有夜風輕拂而過;

  有水波微微蕩漾。

  天上月圓如銀盤;

  水中月碎碎圓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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