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風之后,那半遮面的青衣少女纖長手指撩撥起長弦。

  一眾看客停止了私語,安靜聆聽;

  琵琶聲聲入耳,清脆之樂如大珠小珠落玉盤。

  有人閉上了雙目,微晃腦袋,沉浸在曲樂之中;

  有人睜大了雙眼,目光帶著些微欲望,試圖看透那屏風之后的出塵之人。

  小小清風閣前,有二三十位看客,便有二三十個不同心思。

  那少女只是靜坐著,一雙玉手撥動琵琶弦,一個又一個音符自長弦跳出;

  出了屏風,出了閣門,入了人耳。

  那風鈴時而便在風中輕晃,其音無蹤跡,卻與琵琶曲相融一處;

  清清脆脆若月下碧竹。

  他人如何想,許游不知,亦不關心。

  微微閉著雙眼,感受著音符入耳,他嘴角不自禁露出了一絲淺笑。

  許游是懂樂之人,雖年紀不大,可其曲樂造詣幾可稱之為一方大家。

  花魁彈奏的這曲琵琶他曾見過曲譜,曲名‘畫顏’;

  畫女子之顏,著紅妝之色。

  此曲本意興歡快,又似隱含幾分少女愁。

  然則這青衣花魁所奏‘畫顏’,卻毫無這些小兒女姿態;

  許游聽著音符,閉目之時眼前似出現了道道微風;

  那微風不受約束,吹拂在碧竹之林,將竹葉吹的簌簌作響;

  由曲見人,這青衣花魁雖是少女姿容,坐于花樓,心中卻有逍遙之意;

  其境悠遠,其意動人。

  一曲‘畫顏’仍在彈奏,許游睜開雙目,抬頭看了眼閣門上‘清風’二字,清澈雙目又不含分毫雜念;

  看向了正靜坐屏風后,一身素青衣的少女。

  算下來,這已經是許游第三次見到她了,第一次他內心毫無波瀾;

  第二次他注意力在風鈴之上;

  這一次,青衣花魁所流露出的逍遙之意,讓許游不得不側目。

  他瞳孔之內,倒映著屏風,亦倒映著少女模糊身影...

  停杯且聽琵琶語;

  風月婆娑。

  低眉信手續續彈;

  細捻輕攏。

  桃夭此時已被琵琶聲吸引,坐在一旁閉著眼睛搖晃著小腦袋。

  而那二三十人中,真正懂曲樂的并不多,此刻大多數人都睜著眼,微微粗重的呼吸著;

  不怪眾人意亂情迷;

  只是少女身影太過出塵。

  ‘畫顏’慢慢接近尾聲,那花魁手指撥動的速度慢了下來;

  風鈴卻又響了一聲...

  叮鈴——

  曲起終有散,在眾人戀戀不舍的神色之中,琵琶聲停歇,花魁素手不再撫著長弦;

  她站起身,對著眾人微微彎腰;

  那青衣隨著她而動;

  朦朦朧朧,若九天之彩云。

  琵琶弦雖停,眾人心弦卻被深深撥動了一下。

  啪!啪!!

  “好!好啊!”

  有人帶頭鼓掌喝彩,于是眾人醒悟過來后便紛紛鼓起了掌。

  桃夭站了起來,歡快拍起了掌;

  她早就在心中將花魁與紅鳶暗暗比較,原以為紅鳶姐姐更美;

  此時卻也有些捉摸不定。

  紅鳶月下舞,美若夢幻;

  花魁琵琶樂,亦醉人心。

  也不知那屏風薄紗之后的青衣;

  是怎樣的容顏?

  “諸位公子老爺,今日曲已畢,多謝諸位靜聽。”章小柒與另外一名侍女分立門旁,對著眾人行禮道。

  二三十人目露不舍,卻又不好失去禮數,紛紛起身作揖行禮。

  而后又看著那屏風后的青衣,目中可惜之意更多。

  “唉,今日只聽得一曲,見了片刻花顏,小柒姑娘啊,下次花魁何時會再奏琵琶?”有人問道。

  章小柒笑著回答,“不知呢,花魁娘子總是隨心,還請公子多留意風月樓門前花押。”

  那人又作揖一拜,帶著留戀看向了屏風后孑然而立的青衣。

  漸漸的,清風閣前的客人都先后下樓。

  此時,許游亦是站起了身,拉著桃夭的手準備下樓回家去,今日聽花魁一曲,倒真是洗滌了一遍內心。

  正此時。

  “許大人且慢行,小女子有一曲奉上,還請許大人靜聽。”

  那屏風后的青衣忽而開口。

  人若青竹,意若青竹;

  其聲亦如青竹。

  許游停下了動作,疑惑看向了屏風,那走在最后,本欲下樓的幾人也不禁停下了動作,頗為訝異的回頭。

  “花魁還有一曲?哈哈,我也得聽聽!”

  “今日倒是有了福氣,那些走早了的,明天知道此事,不得給自己兩個耳光?”

  幾人談笑間,又向著座位走了過去。

  “幾位公子老爺,花魁接下來的曲子可不是對外的。”章小柒走上前,施施然道。

  那幾人紛紛眉頭一皺,一人道:“怎么?還有這樣的規矩?我也不是渾人,我有錢,出雙倍價格聽花魁一曲,如何?”

  余者亦是點頭,花些錢財再聽一曲,誰都愿意。

  聽一曲,便能再多見片刻出塵之女。

  值得!

  然而章小柒卻是搖了搖頭,打斷了幾人的思緒,她不失禮貌道:

  “抱歉,不可以的;

  “花魁接下來的曲子,專為許大人所奏,以此感謝許大人今日所做之事;

  “諸位公子老爺也知道,我們花魁娘子并不受風月樓約束...

  “所以,這不是錢的問題。”

  幾人聽到第一句本心中不快,聽到第二句便又沒來由心頭一跳;

  奶奶的,專門為許大人彈奏?

  那咱們幾個此刻若是非要坐過去,許大人萬一不開心...

  想到了已經在東城傳播開的傳聞,幾人紛紛吞了吞唾沫,又不由自主轉頭看向了雅座。

  卻見那穿著黑衣,面帶微笑的少年也正看著他們。

  “嘶!!”

  少年笑容溫和,神色和善,可這幾人卻忍不住吸了口涼氣;

  正所謂人言如虎,不知不覺中,許游在他們心目里已經是幾乎固定了‘狠辣無情’的模樣。

  “許大人勿怪,在下失言!許大人且坐下聽曲,在下這就離去,絕不會打擾大人雅興!”

  “啊,是是是!”

  “說的是!許大人且坐,我等先行走了!哈哈哈!”

  這幾人忙亂哄哄作揖,又紛紛走下了樓梯。

  他們是芒軒城各家的公子哥,或者有錢,或者有勢;

  卻比之王敬玉的身份要差上一些。

  所以,他們自然不敢在此時打擾了許游。

  他們是走的快,許游這會兒真就懵的不行了;

  ‘我也不是什么猛虎怪蟲...剛剛還想說你們想聽,就一起聽來著...

  ‘這事鬧的,他們都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啊?’

  無奈嘆了口氣,許游重新坐回了位置上。

  那青衣花魁亦再次坐了下來。

  透過屏風,隱約之中可見,她似乎被剛剛一幕逗到;

  一對細眉彎彎,一雙丹鳳眼帶著些許莞爾笑意。

  那薄紗下的朱唇,似上揚了些許。

  “許大人,小女子剛剛觀你神色,似亦是懂曲樂之人...”

  青衣花魁輕聲道:“果真如此,小女子接下彈奏的曲子,還請許大人品鑒一番。”

  她歪了歪頭,目光又看向那笑嘻嘻的黑衣小丫頭;

  一雙丹鳳眼于此刻升起了幾絲別樣之意;

  一絲向往,一絲憧憬。

  叮鈴——

  風鈴又輕輕晃動;

  青衣花魁手指再次放在了琵琶弦上。

  十指撥動,琵琶聲若珠若玉輕輕流淌清風閣;

  入了那靜坐的少年耳中。

  “四季風謠...”少年聽了幾個音符,無聲道出琵琶曲之名;

  四季,風之歌謠。

  那貼著墻壁的挺拔身影亦閉上雙眼,他喃喃道:

  “青風,你仍看不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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