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花魁手中琵琶長弦跳動著,一個個音符亦跳動著;
她忽而閉上了丹鳳眼,又似輕輕嘆了口氣;
卻是無人可知。
許游亦微閉雙目,靜心聽著‘四季風謠’。
他對此曲的樂譜記憶頗深,此曲以‘四季’與‘風’為名,弦譜共有四段;
每段所表達的意境與音色各不相同;
分春、夏、秋、冬。
這曲子頗為復雜,若是曲樂之道造詣不深之人,彈奏起來便容易將四段音色混而為一。
此刻花魁所彈奏的,便是第一段:春。
曲子既然名字有‘風’,自不是單單四季之意。
因此。
花魁所奏之樂,更準確的稱呼當為‘春風’。
春日之風,其別名為‘和風’;
和風,有萬物復蘇之意,代表著生機。
此時花魁手中琵琶弦跳動的音符,一個又一個連綿著,似風動,似春至。
許游傾聽著,腦海里不禁暢想起桃花鎮那棵棵桃樹,那朵朵桃花。
他面色悠然,卻于此沉浸之時,體內靈氣自行運轉,若春風一般溫柔吹拂,在他經脈竅穴中游動著、開拓著。
嘸——
許游并不知曉,自己有一顆純粹道心。
何為純粹?
以‘單純’二字解釋太過淺顯;
以‘恣意’二字形容又不貼切。
純粹者,明心見性也。
換而言之;
若是純粹之人;
則七情六欲不迷惘,心若明鏡不染塵。
此刻在一直以來的純粹心境之下,聽得‘和風’,許游便在不知覺中有了些微觸動;
那靈氣在經脈內游動,沖擊閉塞的經脈竅穴再不似先前那般費力。
一曲‘和風’將止,許游體內竅穴借著這股風,沖破了十二處竅穴。
此時的他,修行之路又邁出了一小步。
風月樓三層,清風閣內外,琵琶樂并不停歇,自春入夏;
夏風者,其名‘熏風’。
青衣花魁十指若幻影般跳動著,她仍閉著雙目,歡快熱烈的音符自長弦跳出。
許游嘴角微微上翹,腦海中的畫面換做了另外一幅;
那是北戴鎮,是那河道與楊柳,是那若紅蓮一般的美麗少女。
夏者,碧水荷花。
再沒有比那紅衣少女更美的荷花了。
好友紅鳶將身體扭成一朵又一朵紅蓮,伴隨著‘熏風之曲’,于許游腦海中不停重現。
嘸——
他體內靈氣本在經脈中再次遇到阻礙,卻于此刻忽而熱烈、歡快了起來。
靈氣加速游動,將他竅穴一個又一個沖擊開。
琵琶音仍在響著,熏風仍在吹拂。
竅穴被沖擊了一處;
二處;
十處;
六十八處!
一曲熏風終止,許游全身七百余竅穴已經鍛造了約莫一百之數。
不過此時的他沉浸在樂聲之中;
并不自知。
叮——
隨著一聲清脆風鈴,屏風后的琵琶曲轉換音色,由夏入秋;
秋風者,其名‘金風’。
常言道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此時此刻,雖是一人彈奏,一人靜聽;
二者卻莫名如知音一般。
花魁嘴角有笑意,許游亦然;
花魁雙目微閉著,許游亦然。
金風在弦音中吹拂,回蕩在風月樓三層。
許游體內經脈之中亦有金風;
靈氣游動若金秋之風。
金風帶著一股蕭瑟之意,又沖擊著他經脈竅穴;
風聲陣陣,若秋天之楓葉。
許游腦海之中不由出現了一幕畫卷;
依然是桃花鎮,卻是秋日的桃花鎮,那棵棵桃樹沒了桃花,沒了桃葉;
雖有果實,卻總有一股枯敗之意。
“唉...”
許游無聲輕嘆,那金風沖擊著經脈竅穴,于一曲之中將他竅穴沖擊了二十一處。
琵琶所奏金風越發蕭瑟,音符跳動速度亦慢了許多;
便在此時,那音色再次轉變,由秋入冬。
冬風者,其名‘朔風’。
隨著那琵琶之音,許游似感受到了一股寂滅之意;
冬日蕭條,萬物皆寂。
音符連綿不斷,若一陣又一陣北國之風吹拂四方,風過之后,似有萬古不化之雪由天際飄落,將天地覆成一片茫茫白景。
許游腦海意識中,畫面亦由秋轉冬;
桃花鎮被冰雪覆蓋,桃樹熒白一片,入目看去天地皆茫茫,雪花好似帶著悲涼,化作了寒冰。
許游心隨音動,面色流露出一分不舍,那靈氣于此時再次自主流動,化作朔風帶著冰冷之意;
沖擊著經脈竅穴。
咔——
阻塞的經脈似被朔風凍住,又似冰面被打破,一個又一個竅穴于此時填滿了靈氣;
十七處竅穴一曲時間便鍛造而成。
此刻;
那琵琶音忽而停了下來,若水波一般擴散四周的音符亦停了下來。
似紙張上渲染的洇墨,濃烈過后又淡化了去,直至消失不見。
原來一曲‘四季風謠’已是彈奏到了結尾。
許游睜開了雙眼,竟有些悵然若失。
那青衣花魁將琵琶放在一旁,站起身行了一禮,輕聲問道:“小女子獻丑,不知許大人...
“可有什么品鑒之言?
“若是有,還望不吝賜教。”
許游輕輕吸了口氣,隔著屏風作揖行了一禮,思忖了幾個呼吸,慢慢道:
“姑娘琵琶之道造詣極高,在下一曲聽完,仍有余音于腦海中久久不散,令人心神欲醉;
“只是...
“沒什么,在下實在佩服,豈敢談什么品鑒之言?
“今日受邀來此聽得人間仙樂...
“一曲‘四季風謠’,心魄便醉了四次,呼...
“許游在此,多謝姑娘洗耳洗心之音。”
桃夭也是收斂了笑容,認認真真做了個萬福,只不過跟這花魁不熟,不太好意思說上一句話。
“許大人言重了...”
青衣花魁靜立著,聲音依舊清脆,“一曲相送,今日多謝許大人,若日后得空,許大人還請多來幾次清風閣,青風恭候。”
“許某定會再來,先行告辭了。”許游點了點頭,再作揖一拜之后,對著章小柒禮貌笑了下,便帶著桃夭下了樓梯。
花魁洛青風靜靜站立,直到二人消失在了視線內,她才緩步走到了窗臺旁;
抬頭看了眼風鈴,她輕輕一嘆,拿起窗邊團扇微微搖著,目光似略有恍惚。
“何必問人呢?他人又怎知我心?風分四季,自由自在。”
洛青風無聲言語,“清風吹拂天地,青風卻不得自由...”
長樂街中。
許游緩步而行,又回頭看了眼風月樓三層那處窗臺,他輕聲道:
“四季之風皆自由,冬日朔風過境,天地雖蒼茫一片,卻也該有復蘇之意;
“只是這名為青風的姑娘,琵琶音色總有束縛之感,那朔風一曲...毫無復蘇回春,只有萬物歸寂;
“她應該有心事在身,我卻是不好說出口;
“罷了,早些回去,研讀‘幻想錄’;
“咦!我何時沖破了百余多竅穴?莫非...”
許游停下腳步回轉身形,又遠遠看向了那處窗臺;
靜立了片刻,他輕輕作揖道:
“許游多謝姑娘,愿姑娘心中無憂,若四季之風自由自在,朔風去,和風至。”
“咋了嘛?小聲說什么呢?”桃夭好奇道:“神神秘秘的...說!是不是瞞著我做什么事了?哼!”
“哪能啊?”許游揉了揉她的腦袋,笑著道:“要不要吃糖葫蘆?”
桃夭下唇咬著上唇,做出一副‘不想理你’的模樣,又忍不住蹦了一下;
脆聲道:“你說呢!嘿~”
兄妹二人去了糖葫蘆攤子前。
此刻風月樓門口,一道挺拔身影遠遠看著他們,微笑道:
“希望你不要太弱,好讓我松松筋骨;
“可別是第一境,或是第二境;
“與我一般第三境最好不過,不然一下子打死打殘了你,到底沒什么趣味,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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