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圓圓攀上夜，輕煙裊裊飄上月。
即便西城是繁華洛陽城最破落陳舊之地，仿佛生了重病的老人家一般破敗的位置；
后土廟依舊建造的莊嚴肅穆。
主廟之內香燭亮如晝，大德后土金身神像在火光中折射著柔和的光；
柔光又輕撫著正手持長香，誠心躬身而拜的藍衣姑娘身上。
等到這姑娘恭敬拜了九次，將長香插入煙爐后，便有兩個看著都在二十多的青年走上前，持香禮拜。
因在芒軒城接觸過‘混沌’、‘飛廉’二神之影，如今許游對神靈是否真實存在，已經是有了幾乎肯定的答案；
所以不管是離開芒軒城那一次拜后土，還是這一次禮拜；
他都比以往更為誠心；
講究的是一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王琉璃亦是一副不似作假的誠意模樣，等這兩人九拜之后，此次拜神就算結束了。
周璐當先，許游二人隨后，三人走出了后土廟，而此時拜神之人，竟是從主廟排到了外廟門口；
可見后土廟香火之鼎盛。
“看許兄神色，是在疑惑為何會有這么多拜神之人？”
王琉璃詢問了句，見許游點頭，便笑著解釋：
“剛過立秋，如今是季節輪轉交替之時，洛陽城但凡是這個時候，拜神之人總是茫茫多；
“尤以是西城拜后土之人最多，兩百萬人口可不是說著玩玩；
“而傳說后天娘娘是九幽冥主，大家都想多活些年頭不是？那么多拜拜這位尊神，圖個心安也好；
“自然而然，便有眼前之景了。”
許游恍然道：“原來如此。”
他回頭看了眼，憑借自身遠超常人的視覺，遠遠見到了那尊莊嚴神像；
清煙繚繞的后土金身，其面容總有莫名溫柔之意。
許游視線又看向正排隊等著拜神的百姓們，他們大抵都穿著破舊的衣裳，且沒有幾個體型偏胖的人。
‘西城跟東城，真是兩個世界。’收回目光，許游暗暗感慨。
白天與黑夜所見全然不同的洛陽城，讓他內心有些許感觸，等走了一陣子，他道：
“周姑娘，王兄，你們先回去吧，我想著到處走走看看，嗯...找找明天撫弦的靈感。”
隨意找了個合情合理的理由，其實許游真實的目的，是心中觸動之下，忽然想好好看看西城之景。
“哈哈！”
周璐拜神后總是高興的樣子，聞言笑道：“好嘞，許大琴師要好好找靈感，明天耳朵又要幸福啦！
“這可不能打擾你，我跟王琉璃一起回去吧！你可不能太晚回家，早早休息養足精神也很重要呢！”
她高興，王琉璃聞言更高興。
‘許兄不愧有著大智慧，真是通透啊！專門為我跟周姑娘創造獨處的機會？
‘許兄！親愛的許兄！你這朋友...簡直了！’
王琉璃對許游自己都不知道的通透，幾乎要拍手叫好，好在忍住了沖動，輕輕點頭，故作平靜道：
“周姑娘說的有道理，許兄啊，找靈感是重要，休息更重要，不要太晚回去。”
許游以微笑作回應。
等目送開心的藥師與藍衣姑娘遠離之后，他開始隨意行走在西城街道中。
腳下的地面大抵都是不平整的，碎石板、黃泥，還有隨處可見的垃圾；
以及時而竄出來的野貓、老鼠。
走過的街巷總是沒有規劃的，錯亂而逼仄，那些房屋建筑的墻壁少有整潔干凈；
不少斑駁的墻面皆有曲折的裂縫，仿佛雨能進，風能入。
只是奇怪的卻是，許游漫無目的走的這段時間，所見到的西城百姓們；
他們雖說衣著破舊，雖說面黃肌瘦；
但他們大抵是笑著的；
這讓許游心中多少有些疑惑。
此時，許游又與一個瘦弱的中年人交錯而過，這穿麻衣的中年人臉上掛著笑容，路也走的輕快。
少年停下腳步回身看去，似看到一個重重的擔子壓在了此人肩頭；
卻壓不住笑容。
‘他是真心高興，明明感覺他過得辛苦，為何很開心呢？真是難以理解...’
許游茫然看著，少頃，中年人拐入一條狹窄巷子，消失在他視線中。
手掌貼到身旁墻壁那道裂縫上，感受著掌心傳來的粗糲觸感，許游又低頭看向腳下黃泥。
‘東城的石板地，幾乎都可以當做鏡子，洛陽真是奇怪的地方...跟桃花鎮，跟芒軒城都好不一樣...
‘我還是看到的風景太少，所以理解不了許多事...
‘但也不打緊，多走多看，總能理解的。’
許游微微笑了笑，離開了這一處，繼續漫無目的行走著。
西城自然也有著相對寬闊的主道，此時許游便走到了一處主要街道，總算是不那么狹窄的模樣。
低頭沿著這條街沒走幾步，空氣中忽而飄蕩出一股煙火味道，耳邊亦傳出了金屬撞擊的聲音；
除此，還有一股有些刺鼻的味道。
許游抬起頭，尋找味道與聲音的來源，視線掃了一圈，耳朵用心感知；
便見到那頗為遙遠之地，在這主街的盡頭一側，映著濃重的火光，那金屬撞擊聲，便是從那里傳來；
而另外一側，似乎就是那股刺鼻味道的源頭。
‘那些是？’
疑惑中，許游加快了腳步，片刻走到了街道盡頭，此刻夜已深，然而這里卻仍有不少百姓往來；
男男女女，大都年歲不大。
他看了看左邊，見到一片寬闊建筑內那熊熊火光，聽到清晰的金屬碰撞聲；
以及不那么整齊，似許多人紛雜喊著口號的嗓音：
“一！二！砸！夜里加點干活才能多掙錢！”
“用力！多使勁！”
“......”
又看了看右邊，仍是寬闊的建筑，火光雖不那么洶涌，卻也有明亮的燈火在建筑內亮著；
那刺鼻味道更為濃烈。
這片建筑有許多人的嗓音傳出：
“染料抬過來！沒吃飯啊？”
“今晚必須把這染色料子做出來！”
“......”
‘是鑄鐵坊，還有染料坊。’許游輕輕吸了口氣，在這兩處通宵達旦熱火朝天的作坊中間靜靜站立；
聽著那道道嗓音、砸鐵聲，看著熊熊火光，聞著刺鼻氣味，感受著街道眾人身上那股為生活而奔波的氣息；
他忽然便明白了為何今夜所見之人，總有笑意。
原來自己漫無目的走到的這片西城區域，是作坊區；
他們辛苦勞累，所以他們面黃肌瘦；
他們帶著笑，是因為這般辛苦有奔頭。
‘那味道...對身體似乎有許多害處。’少年默默走到街巷盡頭的盡頭，這里的道路被河水截斷，河面有石橋。
許游走上石橋，又回頭看了許久，悄然離去。
如此行了小半日光景，他忽而無聲道：
“血腥味？”
言語落下，側身看向一處昏暗巷子。
四周淡淡的血腥味若絲一般飄蕩；
許游眼睛微微瞇起。
昏暗街巷內，一庭院之中，粉袍青年看著面前男性尸體，極為不滿道：
“真是犟脾氣啊，非死不可么？唉...再找一位公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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