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運河分支有不下十條,這從運河中接引過來的河道,以其水,育養洛陽半城之人。
此際;
河道之一,霖水河的入城水流已然幽黑一片,河面上騰起濃厚黑霧,入城后又開始不停流轉幻化;
化成畸形的骷髏頭,張開尖長的牙床,嘶吼出幻覺般的慘叫。
化成異變的黑蛇,扭動大小不一的軀體,抖出有幾十個分叉的黑信。
化成一只只腐爛的手臂,向著天空招展,鋒利森冷的指甲在用力撕扯落雪。
這一大片幽黑河水洶涌流動,荒誕可怖的霧氣下,水面在不停翻騰,冒出瘆人的氣泡。
噗!噗!!
氣泡出現便炸開,隨著炸開,一張又一張蒼白的面孔浮現而出,不見全部五官,只有兩個空洞眼窩、一只利齒遍布的嘴巴。
“嗚嗚——”
黑水之上,數萬張隨波抖動的面孔眨著眼窩,張開利齒嘴巴,發出真實的悲鳴哭聲。
嘩啦啦!!
黑水繼續向前滾動,瘋狂向前滾動;
少頃,已進入了西城那座石橋下。
卻見,這一大段陰森恐怖的水流猛的升騰到空中,許游曾經過幾次的石橋剎那被腐蝕,爛成漆黑的石塊落入水中。
水流在空中收縮,邊緣處有各樣影子浮現又消失;
蜉蝣、螞蟻、蜈蚣、蝎子、蜘蛛、蚱蜢各自閃出無數虛影。
隨后又有四十九條黑蛇虛影、八十一只禿鷲幻象在水流旁出現、消失。
此等為,八難。
而那不停悲鳴的怪誕面孔,那招展的腐爛手臂,是為...第九難。
雪;
不停落下。
在這河道兩側,有三道神色狂熱的身影于風雪中抬頭注視那猛烈收縮、膨脹的黑水;
他們神情激動難言,其中一個中年女子高高舉起雙手,病態般的聲音從她嘴里喊出:
“偉大的神靈!高居萬靈之上的神靈!
“您是一切生靈之悲的主宰!您是光陰不朽的存在!
“您卑微的仆人們,將用無數悲鳴的聲音...
“取悅于您!
“愿您降下神靈的恩澤!愿我等能夠匍匐在地...
“得見于您!”
那大片收縮的黑水越來越小,震顫的力度越來越大。
一個呼吸;
黑水傳出驚天炸響再不凝聚一處,散落為一滴滴幽黑的水點,這些水點在空中游動,在雪下扭曲;
若能靠近仔細看,就能發現其中每一個水點的形狀,居然都是四翼黑蛇的模樣。
砰!砰!!
再一瞬,水點黑蛇們于空中炸成了灰黑色的濃霧;
三大筑基修士對視一眼,呈扇形似指引般快速散開。
卻見,這片散發著麻木、腐爛、惡心的黑色濃霧,這片如同瘴氣的黑霧,隨著三人的方向;
在鵝毛大雪下,在寒冷北風中...
瘋狂擴散。
......
西城,荒墳之地深處。
陳三秋看著地上那巨大的蛇圖陣法,整個人激動的輕輕發抖。
他伸手一指,道道灰色流光從指尖飛出,轉瞬便有數百道流光在空中舞動,似組合成一條蛇的簡筆模樣;
突然,這些流光沖進圖案各處,整個蛇圖亮起耀眼的光芒。
轟!!
那蛇圖身上的鱗甲全都在輕晃,其所占的地面泥土竟拔地而起,須臾變作三丈高的圓形土丘。
土丘不斷抖下爛泥碎土,最后成了一座散發古老、腐朽氣息的祭壇。
陳三秋腳下生云,漂浮而起,盯著祭壇上如同活物一樣的蛇圖,他吞咽著唾沫,以盡量穩定住情緒的口吻,慢慢道:
“百里秋辭,該去實現你存在于世的意義了。”
于黎明時來到此地的黑衣姑娘不言不語,腳步輕輕踏前,一只骷髏頭托住靴底;
再踩下一步,又一只骷髏頭出現。
于是,百里秋辭漂浮升空,最終懸停在祭壇之上。
她低頭望向那猙獰的蛇圖,注視著那未曾點睛的蛇目。
這時候,百里秋辭眼神忽然恍惚了一陣,好像聽到了只在夢中存在的聲音......
“秋辭,爹爹教你的曲子喜歡嗎?”
“乖女兒啊,你怎么又學爹一樣,女孩子叼狗尾巴草像話嗎?呃...但可愛倒是可愛的...”
“秋辭,爹終于走上仕途了,我百里一族的榮耀...你爹我...不敢忘。”
“乖女兒,人這一輩子,總要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你爹我是為振興百里一族,你呢,以后長大了,爹希望,你也要找到存在的意義。”
“......”
雪;
越來越大。
那祭壇之上,百里秋辭嘴角勾起一絲微笑,無聲說:
“阿爹...這就是我存在的意義...”
兩顆骷髏頭張開牙床,卻不如往常那般慘笑,它們在無聲悲哭。
旋即,那單只銀色耳環被姑娘摘下,淡漠的聲音從她口中緩緩說出:
“愿,祭我之軀...
“成,神降之體...
“愿,獻我之魂...
“成,神降之意...”
銀色耳環亮起幽黑的熒光,被蛇圖猛烈的吸收,那片片鱗甲動的更為劇烈,那背脊鬃毛晃得更為夸張。
兩顆嗚咽的骷髏頭向下沉落,百里秋辭最終站在了陣法上。
腐朽的祭壇,交加的風雪。
漆黑的雙眼,空洞的蛇目。
顫栗的老者,冷漠的少女。
此時此刻;
百里秋辭整個身軀開始變得不真實,好似流水般抖動,越發虛淡。
道道黑色流光在她身上亮起,被蛇圖貪婪吸收。
姑娘流露出痛苦的表情,好似身與魂都在承受著極端的痛楚。
她痛苦極了,美麗的,虛淡的五官在扭曲。
但;
她,不在意;
神靈,不在意。
陳三秋在一旁看著,眼底堆滿了激動與渴望。
正此時;
百里秋辭突然化作道道黑色流光,于剎那間融入了怪誕蛇圖。
那雙蛇目,亮起了黑色的星點。
忽有一道流光在天際出現,帶著令生靈恐懼的神性氣息,帶著令生靈悲鳴的詭異氣息;
極速墜落至祭壇之上。
咣——!
幻音般的聲響蕩開,那圖騰的猙獰頭顱忽的從祭壇上鉆出,滿口利齒閃爍森冷的光澤。
陳三秋瞳孔收縮,舉起雙手行大禮而拜,顫聲道:
“神靈...神靈...
“我等,將為您獻上生靈的哀鳴...
“愿您享受這份愉悅...”
他哆嗦道:“很快了...我陳三秋...要受到神靈恩澤...
“破五入六了!”
轟隆!!
整個祭壇流轉萬千黑芒,氣息越發腐朽,好似有著神秘吸引之力。
此刻,那詭異的黑蛇已不止一個頭顱暴露風雪中,祂整個身軀全都鉆出了祭壇。
祂在空中緩緩扭動著二十余丈長軀體。
漆黑蛇身,幽黑鱗甲,灰色鬃毛;
四只半透明的翅膀,滿口尖利的獠牙,難言的神性;
祂忽然睜著一對蛇瞳,流轉出冰冷、高貴的目光;
卻再不是那一雙曾落淚的眼。
神,鳴蛇;
一絲意識融軀入體;
降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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