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一瘸一拐的往后退了兩步。
“上官啊，咱這些天可是沒犯啥錯，也沒偷偷摸摸順東西，這個營地里什么東西都有賬，除了這豬腰子以外……”
賀老六的臉上閃過了一絲窘迫之意，但還是笑呵呵的開口說道。
“哎呀，咱們帝國家大業大的，還差這個豬腰子嗎，今天咱爺倆不分誰是誰上官，您比我歲數大，又是咱們帝國的老兵，咱倆一塊兒喝點兒……”
朱元璋看了看桌子上的酒菜，有些遲疑的點了點頭，“那好吧，那我那活兒……”
賀老六有些無奈，“你可拉倒吧，你有啥活啊，咱天天這么照顧你，你也就殺幾頭豬，可別以為咱不知道，每次你都留點豬油烤著吃……”
朱元璋這回沒多說話，笑呵呵的坐在了賀老六對面的椅子上，也沒用他客氣，自己拿起一塊烤豬腰子就塞到了嘴里，咔哧咔哧的吃的這個香。
一邊吃還一邊含含糊糊的開口說道，“咱兒子烤這玩意兒就是不錯，以后等咱有錢了，咱就在應天買個院子，天天讓他給咱烤著吃……”
賀老六點了點頭。
“那是自然，大鍋那小子一看就是個書生，以后肯定有出息，可別看他臉黑漆漆的，手卻一點點的老繭都沒有，來的那天咱還特意看過他的手！那手指甲都是磨出來的，比娘們的臉蛋還圓潤……”
朱元璋心中暗笑，他還以為今天這是怎么了？賀老六這小子平日里狂妄無比，今天咋還想起來請他喝酒了，原來是這心中懷疑了，怕是踢到什么鐵板上……
當下裝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樣子，開口說道，“那可不，咱兒子以前在云南，那可是文官出身……”
賀老六心中一驚，趕忙給朱元璋倒了一盅酒，“文官出身，老前輩，繼續說說，他以前在云南是干什么的？”
這賀老六心中也是有點擔心，他可是生怕碰到什么大人物的親戚子侄，萬一要是沒照顧好，他可是比誰都慘，特別是這文官，惹了武將磕個頭求個饒就能過去，這要是惹了文官，人家引經據點的罵你半天，你都不知道人家在罵什么……
而且那些玩意兒可是一有了事就上奏章，非要把事鬧到天家那去。
朱元璋心中暗笑，表面上卻是感嘆了一聲，“唉……咱那兒子命苦啊……”
賀老六又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在云南的時候，他是軍中的師爺，跟在將軍身旁寫寫畫畫，雖然人在軍中，但是卻根本沒遭過什么罪，再說了，跟在將軍身邊能遭什么罪，寫字漂亮，能幫將軍上奏章就行了……”
賀老六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這藍大將軍身旁也有這樣的人，天天就幫藍大將軍給奏章潤色，你看看人家那天天吃的，都是開的小灶，想吃什么得提前吩咐！
朱元璋喝了一口酒，臉上露出了一絲怒色，不得不說，這老人家的演技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這一分怒色當中還帶著三分無奈，著實是讓賀老六深信不疑。
“可是這有一回啊，咱兒子陪將軍進叢林打土人，本來想著寫一寫怎么打的仗，好到皇帝那里邀功請賞，但是沒想到下完雨就遇到了瘴氣，咱兒子的眼睛就不中用了，看什么東西都能看個大概，寫不了字了……”
“那將軍也忒不是個玩意兒，咱兒子幫他出了那么多年的力，他是轉過頭就不認人！唉……”
賀老六點了點頭，眼神之中閃過了一絲同情之色，有些無奈的開口說道。
“老人家莫要多想，這軍中就是這個模樣，上到大將，下到士兵，有用的時候就是爺，傷了殘了病了，上不了戰場了，那就連狗都不如了……”
朱元璋低下了頭，看的樣子正是在看著桌上的下酒菜垂涎欲滴，一副沒吃過什么好東西的樣子，但實際上卻是目露精光，猛然間好像想起了什么，有些憤恨的敲了敲自己的腿。
“咱也是不爭氣，本來在戰場上待的好好的，一年下來還能搶上很多好東西，但是偏偏攻城的時候被飛石砸中了膝蓋，這下可好，爺倆一起做飯來了……干了個娘們的活……唉……”
說到這里，朱元璋抬起頭，眼神之中帶了一分懊惱之色，又狠狠的敲了敲自己的腿！
“還他娘的不如就死了，死了朝廷還能給點撫恤，讓咱兒子回去娶妻生子，咱也好有個香火……”
賀老六如今已經確定著朱元璋父子沒什么門路，神情比之前放松了很多，聽到朱元璋說這話，有些不屑的開口說道。
“老人家，都這么大歲數了，怎么還改不了做美夢的毛病，死了怎么了，咱大明帝國每年四處開戰，死的將士千千萬萬，誰能指著撫恤買房置地，誰能指著撫恤娶妻生子，要是那樣真成的話，到了戰場上就都拼命了……”
朱元璋有些不可置信的抬起頭。
“上官，你可別哄騙咱，這朝廷的圣旨可是寫的清清楚楚，圣旨都鑄成了鐵板掛在了軍營門口，為戰而死，撫恤多少錢，多少土地，多少房屋，那可都是清清楚楚……”
賀老六不屑的笑了笑，
“為戰而死？誰能證明啊？誰能證明你不是開了小差？誰能證明你不是失蹤，不是被俘？數十萬人的戰場，被炮火炸零碎的都大有人在，你就那么確定你能留一副全尸？”
朱元璋愕然，嘴角都有些顫抖，他實在是沒有想到，他以為帝國軍隊當中只有那么一點點的弊端而已，經過他兒子的改革以后，肯定就不會如此荒唐，但他是實在是沒有想到，在他眼皮子底下的京軍大營之中竟然只能發生這種事情！
那賀老六笑了笑，一副推心置腹的樣子，抬眼看了看朱元璋的雙手，笑呵呵的開口說道。
“咱看你這雙手也不像什么有來頭的，誰家貴人養尊處優的能像你這般滿手老繭，還有那么多凍瘡的疤？都是苦命人，你兒子又在軍中做了棄子，所以咱才跟你說這些事兒……”
朱元璋很快收斂好了情緒，眼神深處雖然兇光爆閃，但是這表面上還是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
說賀老六美滋滋的抿了一口酒，也不打算隱瞞了，直接開門見山的開口說道。
“也不瞞你，整個萬人隊的撫恤都掌控在我的手里，這可是一個肥差，明天開始你就在軍營當中送飯，把這飯菜挨個送到他們的營帳當中，到時候你可以問問他們，如果誰懂事兒，就可以把名字記下來，到時候打仗萬一有個三長兩短，都可以算作力戰而亡，受點小傷也能算得上是力戰傷殘……”
“這種事情可不能拿在明面上說，要挑那些懂事兒的，其他那些個不懂事兒的，就隨他們去吧，但愿他們在戰場上能撈到一副全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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