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小說網 > 帝國再起 > 第八十章 駱駝與稻草(十三)
  粵贛督標第二鎮左協依靠著天地會在廣信府南部山區的長期經營,從江滸山鎮快速穿插,輕兵突襲車盤驛得手。緊接著,后續部隊快速跟進的同時,自武夷山另一側的崇安縣,中沖鎮也迅速與其匯合,并完成了對鉛山縣城的合圍。

  鉛山縣城外,將那四千河南綠營圍困其中,明軍便迅速地在城南和鉛山河北岸構建起了城南大營和城北大營兩處大型營寨以為圍城要點。數日而已,隨著后沖鎮尾隨中沖鎮而來,明軍在此已經集結了九千戰兵。而且,后續部隊和運輸糧草的輔兵還在陸陸續續的趕來。驛道之上,火把如長龍般綿延開來,大有將建昌府城與鉛山縣連成一體的架勢。

  明軍的快速集結,不可避免的引發了城內清軍的恐慌。此時此刻,督標第二鎮總兵蔡巧率先表明了態度——這,即是他的態度,更是如今尚且遠在建昌府的陳凱的態度。而對此,中沖鎮總兵杜輝和后沖鎮總兵柯宸梅亦是深表認同。因為他們很清楚,鄭成功之所以會派他們來此,就是在于他們都曾跟隨陳凱征戰。哪怕陳凱不在鉛山縣,他們也一定會堅決執行陳凱的計劃。

  第二天,重新招來了使者,作為此間追隨鄭成功最久的武將,加提督銜統領鉛山縣偏師的古田伯杜輝代表眾將表明了態度。他們暫時不接受鉛山清軍的投降。沒錯,是暫時不接受。至于這個暫時的期限有多遠,他們暫時也沒有做出解答的義務。

  還要再努力一把的使者被杜輝不容置疑的揮退了出去,只得垂頭喪氣的返回了鉛山縣城。夜色下,登上吊籃,他很快就趕到了那幾個團練首領密會的所在,將這一路的見聞以及明軍的態度娓娓道來,登時便引來了一陣嘈雜。

  “你是說賊寇,不,是明軍又多了一個后沖鎮?”

  “怎么,咱們是反正啊,這天底下哪有還不讓反正的,是不是你這廝沒說明白?”

  “有沒有看到紅夷大炮,有沒有看到紅夷炮隊的旗號?”

  “……”

  這些團練首領爭先恐后的將問題問出口來,直到那一句關于紅夷炮隊的問詢出口,頃刻間便封住了其他人嘴巴。

  東南明軍的紅夷炮隊名聲在外,自從運輸大隊長耿繼茂將這些寶貝送上了門,陳凱憑此多次轟塌堅城。根據情報顯示,明軍這些年不光是對紅夷大炮進行了更新換代,調整了各口徑火炮的比例,使其可以更好的完成對中古舊城墻的攻擊,還進行了規模化的擴充。甚至,擴充并不僅限于廣東,鄭成功在福建也將舊有的火器部隊神器鎮改編為一支規模絲毫不遜于前者的攻城部隊。更有傳聞,說是那個總兵官何明選還專門去廣州拜了陳凱的一個徒弟為師,將火炮瞄準和放崩法都學了去,端是讓浙江戰場上那些風聞此事的清軍們好一陣的心驚肉跳。

  如果真的是紅夷炮隊來了,那么他們這些家伙反正與否對于那些明軍大帥們來說也就無所謂了。反正,就算是逼得他們拼命了,死的也不過就是些士卒罷了,細枝末節而已。而他們的腦袋反倒是可以用來妝點大帥們的功勞簿,隨之而來的賞銀、升遷才是最重要的。

  “不讓反正,就跟他們拼了。殺一個夠本,殺兩賺一個!”

  一個團練首領如是喝道,立刻就引來了另外幾個人惡狠狠的響應。但是發泄過后,這些家伙卻又漸漸地重新蔫了回去——如果真的如其所說,能夠打出不錯的交換比的話,那他們憑什么要投降。或者說,正是因為打不過,才要主動反正,換取一個更好的待遇。

  “也不知道朝廷怎么想的,讓咱們來浙江。大明肅皇帝時咱們的祖輩兒又不是沒來過浙江,太過被那些交錯縱橫的水道克制了,咱們毛葫蘆兵的戰斗力根本發揮不出來嘛。”

  誠如其所言的那般,嘉靖抗倭時曾抽調毛葫蘆兵赴浙江,結果這些戰斗力頗為強悍的山地步兵在多山的浙江卻被倭寇打得胡說八道,其表現有時候甚至還不如一些衛所兵。究其原因,便是浙江在多山的同時也是一處水網縱橫的所在。換個地方,比如朝鮮,對上的還是日本的正規軍,而非打家劫舍的海盜,那時他們的表現也沒有比呈碾壓優勢的遼東鐵騎和由吳惟忠等戚繼光舊部率領的浙江明軍差多少出去,絕對的物超所值。

  有過這樣的前車之鑒,清廷還是硬著頭皮把他們送了過來,實在是那時候東南戰場的壓力實在太大了,已經到了隨便抓把草就可以當盤菜的地步了。

  客觀的說,這段時間下來,濟度雖然丟了不少府縣,但起碼暫時穩住了局面,一定程度的震懾住了江浙的人心。而這幾年下來,清廷也從四年前的慘敗中緩過了勁兒來,由此才有了同時進行西南的滅國之戰和東南的重兵對抗的底氣。

  這是濟度的功勞,奈何作為成就這份功勞的一份子,這些團練兵們卻一點兒與有榮焉也無。離開老家近四年的時間,他們不是綠營兵,沒有帶著家眷移鎮的慣例,久戍他鄉,且多有鄉鄰客死異鄉,所以私底下都盼著能夠早日還鄉。尤其是在清廷在東南戰局日漸惡化的當下,更兼了盡快逃離險地的求活之欲,讓他們一旦陷入到明軍的圍困之中便很快就把心里的鼠標放在了投降的選項上面。

  類似的埋怨也早已不是第一次了,只是到了現在這份上,埋怨也沒有任何用處。眼下,明軍的回答讓他們不由得垂頭喪氣。直到良久之后,眾人已經準備散了,其中的一個卻又讓使者將杜輝的回答重復了一遍,繼而又是一遍,直到他反復確認了心中所想。

  “那杜伯爺兩次提到暫時,似有強調之意。我覺得未必是不同意咱們反正,而是反正的時間要聽他的才行。”

  話說出口,他便更加確準了一定是這么回事。于是,他便竭力勸說眾人,勿要輕舉妄動。所幸,他們本就是清軍中的異類,再兼著團練武裝本就都是同鄉的關系,其中更有不少是八竿子打得到或是打不到的親戚關系,凝聚力上遠比尋常綠營要強上太多。這幾年下來,雖然有著清廷的經制武將管著,但內里卻仍舊是風吹不盡水潑不進,一時半會兒的出不了什么問題。

  數日后,為了確定其人所想,他們又派了使者去求見杜輝。很快的,使者原路返回,送來的回復讓他們在不由得松了口氣的同時又產生了一絲的焦慮。

  “明軍不會是想要圍城打援吧?”

  毛葫蘆兵的首領們如是想來,接到佟國器的報急后的濟度、噶達渾、阿商格他們亦是如是想來。

  有著這樣的思考,歸根到底還是對于綠營戰力的不自信。其實,這樣的事實他們也早已有過相關的思考和討論。至于原因,倒也不難理解。這支由鄭氏集團殘部逐步成長起來的東南明軍從隆武二年年底起兵,第一戰發生在轉年,這樣算來,他們已經打了十二年的仗了。這些年下來,除了永歷元年進攻海澄的失利外,有著陳凱輔助,鄭成功可謂是連戰連捷,就算是未能達成既定目標,也往往不會吃上什么大虧,最差的時候也能落個殺傷相當。

  如此,麾下的軍官、士卒長期積累戰斗經驗,外加上鄭氏集團的雄厚財力,以厚賞嚴罰為核心的治軍理念,他們的戰斗力超越綠營兵一點兒不難理解。就算是只說對手,明軍動不動就要和綠營勁旅,乃至是八旗軍交鋒;而絕大多數的綠營兵則也就是平日里也就欺負欺負老百姓,最多鎮壓一下義軍。長期打低端局虐菜,怎么和天天打高分局,還能打贏的對手相比。

  再說明白點兒,那就是并非綠營兵的戰斗力出現了下滑,實在是這十來年下來,東南明軍已經一步步的從青銅打上了鉆石,現在正要向東亞大陸上的最強王者發起挑戰,黃金分段的對手,他們只要不至浪得飛起,自然也就不在話下了。

  有了這樣的認識,轉過頭再看當下的戰局。明軍掌握鉛山驛道,必然會派出大軍攻入廣信府,這是毋庸置疑的。而佟國器的急報中提到了他在試圖為鉛山縣解圍的過程中發現了明軍督標第二鎮和中沖鎮的旗號,亦是明證。

  區區六千兵馬,明軍就敢繞過一座由四千綠營駐守的城池,除了顯示出了明軍的驕橫外,更是從側面印證了后續部隊正在源源不斷的跟進。可能急報在路上的這幾日,明軍的兵力就已經得到了進一步的提升。

  如許多的明軍,拿下一座縣城當是輕而易舉的事情,甚至濟度他們都懷疑當看到那么多的明軍從鉛山城外通過,城里的綠營兵是否還有堅守下去的膽量。但是佟國器幾乎一天一封的急報又證明了鉛山縣仍舊掌握在清軍的手里,明軍并沒有攻下城池,那么很可能就是明軍打算圍城打援。

  這樣的想法一旦產生,對于是否救援、以著何等規模救援,在濟度的腦海中就產生了一個問號出來。但是,久經戰陣的噶達渾和阿商格卻完全沒有這些多余的念頭,他們遠比眼前這位小鄭親王要更加清楚該做什么。

  “主子,無論是不是圍城打援,咱們也絕對不能讓海寇就此通過。一旦讓他們威脅到廣信府城,大軍就要面臨被鄭逆和陳逆這兩個蠻子夾擊的危險。”

  “本王爺知道,只是該調派多少兵馬?”

  這確實是個問題,調派多了,無疑是會分薄衢州主戰場上的兵力;調派少了,擋不住明軍的攻勢又是得不償失。當然,最好的還是能夠戰而勝之,讓明軍的圍城打援變成清軍的內外夾攻。可想要實現這樣的戰果,無疑是需要大量的精兵良將的。而這,對于當下的他們而言也是最大的問題。

  “主子,此番還是奴才帶兵去鉛山吧。”

  噶達渾和阿商格乃是濟度的左右手,須彌不可或缺的人物。此刻,前者主動請纓,不光是濟度為之一愣,就連阿商格也是連連搖頭。

  奈何,明軍在鉛山縣的兵力顯然是在與日俱增,想要抗衡這支出現在側翼的新的重兵集團,自然是需要一支足夠強大的部隊才能做到。統領這支部隊的主帥,同樣是需要有著極大威望和能力的,否則以著現階段東南戰場清弱明強的總體態勢,尤其是他們還頂在第一線的窘迫境地,實在難以達成的。而這樣的人選,在濟度麾下亦是屈指可數。

  連續提及了幾個人選,又迅速的被他們以著這樣那樣的理由否決。畢竟,按照江西那邊的通報,建昌府那里不光有陳凱的愛將林德忠,還有鄭成功麾下五提督中的王秀奇。而即將發展為明軍的又一處重兵集團的鉛山縣這邊,統兵的卻只是杜輝這么個總兵官,再聯想到就連督標第二鎮也在的話,赴援的統帥很有可能需要面對的不是別人,正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陳凱!

  此時此刻,他們不由得想起了佟國器,那個家伙雖然有畏戰的嫌疑,但卻顯然是早已就預見到了他們此刻的窘困,所以才會極力請求濟度向清廷求援,在這一點上還是值得肯定的。

  可惜的是,其人現階段即便已經掌握了廣信府境內清軍指揮權,能力且不談,單說這威信就過不了關。說到底,他的宮廷身份也就唬唬漢人將校,就算是漢軍旗也未必會吃所謂的“堂國舅爺”這套,更別說是滿蒙八旗了。拋開這個,他也不過是個兩次敗于陳凱之手的手下敗將而已,同樣無法放心將側翼的安危盡數交給他。

  “主子放心,奴才一定竭盡全力!”

  衢州清軍中有著統領上萬大軍威信的也不過寥寥數人而已,濟度不能輕動,作為固山額真的阿商格倒是可以。但如果真是陳凱的話,那個肌肉型武將就算是去了只怕也會被耍得團團轉的,其他人就更別說了。

  行了一個大禮,再起身,噶達渾又向濟度提起了佟國器早前關于向清廷求援的建言來。

  從當下清廷的實際情況著眼,東南、西南的大軍,幾處主要城市的駐防八旗,八旗軍屯兵最重的所在北京城那里也不是干吃白飯的。他們除了護衛中樞外,更有著震懾漠南蒙古各部的作用在——說是滿蒙聯姻,但若是北京空虛,漠南各部也未嘗不會生出什么破口入關,進而重建大元的心思來。

  八旗軍的兵力本就有限,現在又維持了那么大的戰線,早已是捉襟見肘。如果他們要求清廷從北京調兵的話,就算是得到了肯定的答復,數量和質量上也必然難以滿足他們的要求。

  可是佟國器卻提出了請調江南駐防漢軍南下,那是一支由數千漢軍旗組成的大軍,而且還有別于江南江寧左翼四旗那樣常駐地方的部隊,乃是順治十三年,也就是兩年前才調到京口的,以協助南京駐防八旗震懾地方之用。就算是沒有他們,江南的局勢有那些滿蒙八旗在,暫時也不是問題。而他們一旦南下,對于濟度而言不僅僅等同于多了一支杭州駐防八旗規模的力量,那支軍隊的指揮官——江南漢軍提督管效忠亦是當下最受信重的漢軍旗武將之一,其人智勇雙全,更可以成為濟度的一大臂助。

  這樣的請援,清廷全盤應允的幾率還是很大的。而且最關鍵的是,只要不抽調南京駐防八旗,清廷那邊也不會有太多的扯皮,再兼著本就是從南京附近出發,京杭大運河南段外加上錢塘江的全程水路交通,接到圣旨用不了幾天他們就能趕到衢州前線。

  衢州的清軍的總兵力本就比明軍集結在閩北的主力要少上很多,全憑著八旗軍的強悍戰力,外加上從仙霞關北上的明軍受到地形限制難以展開,才可以繼續維持著平衡。一旦清軍抽調部分部隊西進的話,勢必將會更加空虛,一個行差踏錯可能天秤就此傾翻也是說不定的。

  問題又重新回到了抽調多少西進的點子上,經過了三人的商議,最終決定由噶達渾率領一千滿洲八旗,一千蒙古八旗,三千漢軍八旗,以及一支由三千戰兵組成的山西綠營去救援廣信府。

  這樣的兵員配比,算起來八旗軍竟然比綠營還要多,實在不怎么合乎慣例。但是,一方面綠營的戰斗力已經不被他們看好,另一方面在廣信府清軍也仍舊有著不低于七千的綠營兵,作為協防側翼的偏師已經不少了。而且,這樣也不會太過削弱衢州主戰場的兵力。畢竟,由于廣信府和衢州府東部受到的威脅,濟度前前后后的已經抽調走了近萬的綠營兵。

  “現在還有六千滿洲八旗、三千蒙古八旗、一萬漢軍八旗,外加上兩萬綠營兵。不到四萬的兵力,比起海寇集結在閩北的總兵力還是少了太多了。所幸,只要朝廷應允,江南駐防漢軍一到,四萬多的戰兵,對面的海寇最多也就能展開這么多人,守住衢州當不是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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